第一章 穿越非我意
“这位公公,求您行行好,到御药房帮我请一位医正过来吧!我女儿快不行了,求求您了!!”门外传来低低的哀求声,林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喉咙火灼一般的疼,全身虚软无力,胸口后背出了一阵一阵的潮汗,粘湿潮腻,她用力咬了咬唇,感觉口中一股咸腥的铁锈味,方才勉强睁开眼睛。
虚掩的门外,背对她的一位女子身着布衣,头发零落半散,只松松系了根带子,披在背后。她拉扯一位男子的袖臂,不知在急急说些什么。男子脸上则是一脸不耐烦,欲挣开她的手。林珑微微皱起英气秀挺的眉,侧耳努力听清他们的对话。
那位公公冷下脸,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嘲讽清晰可见:“哎呦我说秦美人您当您还是燕音宫里头那正儿八经的主子啊?也不瞅瞅自己是谁?!来了这里,就给我好好守规矩,别累得我挨了骂受责罚!”
秦婉如双眼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眼里的点点泪光迅速聚集起来啪地砸在地上。她咬紧了牙才把剩余的泪逼了回去,又咬着牙关撸起袖子褪下一个镯子。她原本就瘦得惊人,翠色沁人的玉镯松松套在腕子上就轻易拿了下来,勉力强笑道:“还劳公公给我抓几贴药再送一些米粮来,麻烦您了。”
那内侍眼皮扫了一眼翠镯,贪婪之色很快堆积在眼底,暴风骤雨瞬间转化为和风丽日,笑容颤得脸上褶子起了一层一层:“哪里哪里。”此等变色龙功夫是宫/斗宅斗捧红踩白必备之宝典。说罢收起玉镯放入袖口,急急走出院子。
林珑冷眼看着,只觉得有些倦惫,合上眼,翻了个身蒙头又睡过去了。没睡多久,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送入嘴里。她惊得哇地叫了出声,苦涩的液体顺着气管呛了进去,忍不住揪着胸口的衣服一顿惊天动地地闷咳。
秦婉如见她把药汁全呛进气管里,吓得忙把药碗搁在一旁,扶她起身,擦净她嘴角残留的药液,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轻声哄道;“乖乖云卿,云儿听话,咱们把药喝了,喝完药就会好起来了,喝完药云儿就不难受了。”
林珑咳得心跳气短,脸上渐起红晕,恨不得把心肝脾肺给咳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困难地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干涩:“……水……我要…喝水……”
秦婉如快步走向桌几前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慢慢地喝下。口里苦涩之极的味道这才淡下去一些,林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喘过劲来。
“云卿,云卿,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娘亲。”秦婉如关切地询问,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试探温度,手中的温度依然很烫人,婉转秀长的蛾眉不禁拧起,拧成两道好看的青峰绵致。
美人啊不愧是美人,连担心的表情都这么好看。林珑原本想避开她的手,心里一动生生忍住没有侧开身子,僵硬着让她摸上来。床旁缺脚木几上摆着一盏油灯,油灯中央的那团小小的火苗摇动不定,柔柔地曳出眼前女子的一方剪影,眉目如画,清丽婉约,如水晕开的江南。
云卿。云,卿。哦,原来她叫云卿。林珑别过眼,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楚,只是垂着头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两遍。
秦婉如见她愣愣的不说话,眼眶一红,又强自忍着,转过头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黑夜,呆呆地凝视半响,直到眼中的泪水滚滚直下,她才蓦然被惊醒,伸出袖子擦了擦脸颊,为云卿掖好被子,右手紧紧抓住云卿謿热的左手,悲伤而又温柔地凝视着她,悲从中来,最后忍不住抱住云卿小声地抽噎起来。
云卿心里有些酸涩,有些无奈,又有些麻木的迟钝,更多的是心死如灰的绝望。任由她埋在自己的颈窝痛苦,睁大了眼睛看着墙角一处蜘蛛网有只小虫被粘入网中,怎么也挣脱不了。她呼吸浊重,气息灼烫,只看了一会又觉得心力不济,闭着眼又睡了过去。
一位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的女孩斜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削苹果,鲜红的苹果上已经啃出一个可爱的小坑。一旁的手机欢快的响起,她瞟了一眼,笑意顿生,眉眼弯起,点开接听键,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懒洋洋说道:“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快饿死了。”
那边顿了顿,道:“兮兮,今天中午回不来了,你去我书房找那个凤尾鎏纹鼎出来,就在书桌上玻璃罩里,密码你知道。我早上出门急来不及带,你开车送到研究所。记得装进保险箱,让阿豁送你。”
女孩顿时不高兴地撅起嘴,右手的刀用力划开苹果,以发泄不满。她气哼哼地冲那头喊:“知道了知道了,父亲大人!女儿这就给您做牛做马去!——嗳我说老爸,你到底是担心你女儿的安危还是担心国宝的安危啊?我和那个破锅那个更重要啊??”她一激动,右手在苹果上重重横了一刀。
那边的男子笑了笑,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的宝贝女儿此刻瞪眼叉腰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的情形,不由笑出了声,哄道:“真是个傻丫头。你重要,你最重要还不成吗?赶紧过来,路上小心,记得在楼下买份早餐。”
女孩满意了,冲着电话嘿嘿傻笑:“好嘞,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丢下苹果,开了书房门,她熟练地按下密码,揭开玻璃罩,仔细端详着这一古物。鼎有三足,以青铜制,表面蒙上斑驳锈迹。鼎身有售首衔双环,鼎面刻双凤,高约0.米,重10公斤,相比司母戊鼎那种庞然大物它实在属于袖珍微小型了。这就是他们一行在楼兰古国发现的东西。这次楼兰行是私人募集费用,文物发现尚未上报上级,暂时算是研究所财产。
“鼎者,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鼎为中原礼器,象征着权力和尊贵,鲜少出现在异域,这次能在楼兰发现这个,纯属机缘巧合。
她又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眼,满意地笑了,准备打开一旁的保险箱。等她拿出白手套正准备往手上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左手拇指指腹沾上些许铜锈,附近有一道细小的口子,正慢慢渗出鲜血。
糟了!她心里一沉,又仔细检查鼎身,发现一处细小的湿润。居然把血弄在鼎上了。她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心里直呼惨。她虽然不做这一行,但多年的耳濡目染也知道,汗渍、血迹沾在文物上极有可能影响检验结果报告。这下可怎么向老爹交代呢?
虽然心里着急,她还是镇定地脱下手套,合上玻璃盖,输好密码。手指按在手机键上顿住了,想了想,带上钱包钥匙,随便梳弄了一番,换上衣服匆匆走下楼。
她出门时心情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呼呼的风呼啸而过,然而她没有心情关注。眼前的视线有那么一刻模糊,楼梯、台阶、墙面似乎在空间中出现扭曲,她踏下了最后一阶台阶……
然后……
然后,没有了。
脑海的视野定格在一片黑暗中。
云卿啊地一声惊起,擦了擦冷汗。这一幕在她梦里翻来覆去地放映,一遍又一遍。等她再次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棂暖暖照进来,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云卿用力揉了揉额头,她现在脑子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像有锯子在她脑海神识间来来回回地拉着。正是这种疼痛,令她的思维分外清明。她翻了个身起来,身下的木床摇晃,吱嘎作响。及膝的长发逶迤,有一缕压在潮湿陈旧的荞麦皮枕头下,她翻开枕头,掀起身上盖着单薄陈旧的碎花织锦旧被,打量了四周一番。
似乎一切都有一种违和的熟悉感,然而在她记忆力良好的头脑中绝对没有这类画面的印象。床边是一张高脚木架,上置铜盆,铜盆有水。她伸手触了触,水尚温热。靠窗台处摆了一张长条案桌,上面东西也十分简单:一个长颈白瓷瓶,上面插了一束金黄色的野花。一把桃木梳,一盒妆奁,妆奁旁摆着一面铜镜。
云卿拿起铜镜。镜中显示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小小的脸稍显稚嫩,小而挺的鼻子,唇色有些苍白,映着一双失神落魄的眼睛。
不是她。
云卿用力地眨了眨眼,镜中人的眼睫也忽闪了一下。她惊愕地抚上自己的脸,发现镜中的小女孩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手顿时搭在了眉睫间,她一颗心兹兹地冒寒气,瞬间沉入谷底。
纵然有了相当强大的心理建设,她还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现实。
云卿愣了足足有五分钟,终于捂住脸,砰地一声砸在床上,欲哭无泪,并对该意外事件做了一个深刻而又沉痛的总结:一个锅引发的惨案。我说爹啊,好端端干嘛把古董放在家里啊,您这不是坑了您女儿吗?林珑不由极度沮丧,“砰”地重重地倒了下来。
门被轻轻推开,明媚的阳光径直照了进来,把阴暗低矮的房子一下照得通亮。云卿不由眯了眯眼,打量着来人。那女子穿着浅白衫子,下边是素色重幅裙裾,在早春料峭的日子里,不免有些单薄。双鬓堆髻鸦青色,远黛不画自窈长。目如秋水,唇色微浅,整个人如烟雨笼罩下的江南,淡淡的,凉凉的,有一种安定宁静的力量。
云卿突然想到一个词:蓬荜生辉。是的,她一进来,似乎整个屋子都增亮了几分。
只是现在摆在在她面前的严峻现实是:失忆或者装失忆,这是个问题!她撑着下巴犹豫不决。眸子微眄,脑海中的CPU高速运转,暂时没有想出好办法。
“云儿,该吃药了。”美人端着碗,坐在床沿轻声道。
云卿乖乖点头,咽下一口。尼玛,苦!苦的像被人塞了一把黄莲在嘴里,丫都苦出她的眼泪来了,扁扁嘴,垂着头,无限委屈:“娘。”
表情10分!动作分!台词分。去掉一个最高和最低,总分分为分。她自己评价了一番,自觉不错。
砰地一声,碗掉在地上。秦美人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云卿……你,你说什么……”
云卿眼神飞快地一闪,怯怯地抬头望着她,眼睛睁大,隐见蒙蒙水光:“娘,好苦……”又淡然地瞅了一眼掉在地上依然很瓷实的碗,心中窃喜:反正也不用喝了。
眼前一黑,云卿被搂在秦婉如怀里,明显可以感觉到美人心中激动异常,以至于泣不成声:“云卿,你说话了……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吓得云卿一僵,木在当场。敢情,这正主是哑巴?
偷鸡不成蚀把米?去去去,这什么破比喻。她感觉脖子凉凉的,有些温热的液体一直滴下。不由自主偏了偏,闭上了嘴,不开口。
秦婉如拉着她的手,上看看下看看,眼底藏不住惊喜,柔声哄她道:“云儿,你……你再叫一声娘……叫给娘听听……”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她坚定了立场,低着头玩弄衣角,任凭秦婉如怎么哄,就是不开口。
秦婉如从惊喜不禁慢慢转成失落,眼中明亮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如极璀璨的烟花在夜幕下消失,看得云卿眼底不由一酸。
“唉!”秦婉如轻轻一叹,最终绝望地转过头。
那叹息如烟般飘渺。
云卿只是低着头,手指一下,一下绞紧,然后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