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巨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
片刻之后，男子终于反应过来。
“对不起——！！”男子惨叫着，慌忙抓起被褥将自己下半身的“重要部位”遮盖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一时沉迷美色，竟忘了自己还一丝不挂着呢！！
“那个……这位朋友……我先给你找件衣服穿一下吧……”
“好啊……麻……麻烦你了……”
少年迅速钻进一旁卡车的货箱内，从中拿出一套与之身着相同的黄沙色制服，递了过来。待男子手忙脚乱待穿好衣服后，那名躲起来的少女才战战兢兢地从废墟堆后重新走出来。
本来想留个好印象，结果反而弄巧成拙。男子四十五度仰望欲哭无泪，却见对面两人的脸上依旧留有尴尬之色，想来仍是在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男子急忙扯开话题：
“那个……两位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开始介绍起来：“我是特兰迪·塞拉，这位是安娜·帕普尔顿。这里是一座大楼的地下车库，虽然崩塌的情况有些严重，不过非常的安全，所以尽管放心地待在这儿。之前你昏迷了三天，现在总算醒过来了，真是谢天谢地。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哦，你们好。我的名字叫作……”
男子突然顿住了，双眼的神光变得有些痴痴呆呆。而对面的两人则投来期待的目光，似乎急切地想要知晓他的姓名。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了！！我是谁？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为什么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男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就好像要将它们全部撕扯下来一样。他的疯狂举动把对面的两人吓得胆战心惊。特兰迪急忙拉起安娜逃到五米开外，将她护在身后，随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朋友……朋友！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你……该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
听完特兰迪的话，男子猛然冲到卡车旁，拉过车上的后视镜照向自己的面孔。镜中呈现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貌：约莫二十岁左右，黑色短发。面色惨白得毫无血丝，甚至有些病态的感觉。勉强中等偏上的相貌，细看之下略有一些小帅，却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是……谁？这是……我的样子！？不对……不是……”
男子拼命地摇头。镜中这张毫无印象的面孔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脸。可是，自己应该长得什么模样，记忆中却丝毫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难道，我真的失忆了！？失忆到连自己真实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男子回过头来，朝着两人大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公元多少年？这里是什么国家？哪一座城市？”
特兰迪回道：“你在说什么？公元又是什么纪年法？现在是光之历195年，这里当然是外界——伊甸之外啊！”
光之历！？外界！？伊甸！？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这里不是地球！？
男子神情一变，跳下卡车，朝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方向飞奔而去。特兰迪见对方逃走，也急忙追赶上去。可谁料男子身手敏捷，在满是碎石块的地面上竟也健步如飞，特兰迪用尽气力竟始终追赶不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眼见着对方跑出了停车场。
顺着出口的坡道来到地面，男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本应该是街道、高楼大厦、人流车辆来往不息的城市，如今竟已变得一片狼藉。仿佛遭遇了某种可怕的灾难一般，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坍塌的建筑、断裂的马路、枯死的树木，还有左方一座巨大的高架快速公路，硬生生地插进了一栋近百米高的住宅楼中，以及右方数幢高耸建筑竖立在一座巨大的臭水塘里。
这座废墟城市给男子的感觉，就好像一堆井然有序的玩具被人打乱以后，再以暴力的手法将无法组合的部分强行地胡乱拼接在一起，充满了极度的不协调之感。
男子回过头去。身后是一幢近百层之高的大型商务楼，外墙是全玻璃的材质，似乎因为日久年长的风雨洗礼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商务楼的三分之一处有部分的断裂，使得整幢楼略微倾斜，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此前的停车场正是位于这幢大楼的地下。男子望着周围的一片废墟，身体突然一怔，一股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虽然哪里都不对劲）！片刻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那怪异之感来源何处。
是光！天空的光芒过于明亮了。即便是正午时分也不可能有如此耀眼的阳光！
男子猛然抬头。正上方的高空中，一个巨大的光团正散发出强烈的纯白色之光，如同太阳的光辉照射着大地。但……那不是太阳！而是不知为何物的巨大发光物体。
不过，令男子真正感到恐惧的并非这个不知名的发光体，而是越过发光体后更上方的高空——那里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黄沙的陆地。犹如水面的倒影映照着大地的景象，本该是天空的地方却是陆地的模样，甚至遍布了整片天空直至天际，与地平线相接。
男子心知肚明，那并非幻影或是海市蜃楼之类的虚像，而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因为他能清晰地看到化为沙漠的大地，化作废墟的众多建筑，就像此刻身边的环境那般感受得无比真切。
“额啊啊啊啊啊——！！”
男子终于发出了骇人的惨叫。追赶而来的特兰迪和安娜也在此时达到了他的身旁。只见特兰迪从身后抱住男子，一边捂着对方的嘴，一边将他往回拖拽。
“你冷静一点儿！先回到地下去。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会把怪兽引来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然而，男子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非但没有听从特兰迪的请求，更激烈地反抗起来，气力之大令对方难以招架。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地球！我到底在哪儿？是谁把我带来的这个鬼地方？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这里当然是地球了！拜托，请安静一下！会把怪兽引来的！”特兰迪愤怒的想要对着男子大声叫嚷，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骗人！这里根本不是地球！地球上没有那种东西！”男子指着天上的发光体大叫，“那不是太阳！那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我一会儿跟你解释。拜托，现在请安静一下，跟我们回地下室去！安娜，不要呆站在那里，快过来帮忙！这家伙力气好大，我控制不住他。”
安娜站在一旁欲行又止，想要上去帮忙，却又害怕在纠缠中误伤到自己，因此始终犹豫不决。无奈之下，特兰迪只得抬手朝着男子后脑猛烈一击。男子“哎呀”一声向前趴倒在地。这一击并没有令他昏阙，却将他失去的理智给打了回来。男子愣愣地看着特兰迪和安娜，终于平静下来，默默地跟随着他们回到了地下停车场内。特兰迪与安娜合坐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与对面的失忆男子开始了交谈：“所以，由于失忆的缘故，你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记得了？”
“这里是地球，由数百个国家和地区组成，太阳系第三大行星。这就是我的常识！”
待冷静下来以后，失忆男终于确信，这里应该是地球无误。因为周围的环境均是他记忆中所熟悉的人类文明的产物，只是如今全部变成了废墟而已。但是，那怪异的天空又是怎么回事呢？
“地球当然是地球，可是你说的数百个国家、太阳系、行星，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失忆男困惑地看着提出问题的特兰迪，说道；“地球上的国家啊！数量大约200多个，其中有美国、中国、英国等等数十个比较大的国家；太阳系，是地球所在宇宙区域的名称，因为有一颗名叫太阳的巨大恒星存在而得名。太阳系内总共有八大行星，地球排位第三。这些都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啊！”
说完后，失忆男发现对面两人正用一种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看着自己，遂见特兰迪把嘴凑到安娜的耳旁低声细语起来。虽然对方尽可能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失忆男还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我觉得这家伙除了失忆以外，可能在精神上也有一点儿问题。话说，他苏醒前你不是给他检查过身体，说他一切正常吗？”
“拜托，这怎么能怪我！医疗仪器只能检测生理指标是否正常，对于精神方面的情况是无能为力的。不过，他说话有条有理的，不像是疯子，我想会不会是……”
安娜看向失忆男，郑重地发问道：“你刚才说的地球上有许多国家的事，指的该不会是已经灭亡的古人类文明吧！？”
失忆男的神色骤然改变：“什么是灭亡的古人类文明？”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废墟——古代人类文明的遗迹。据说古代人类的文明十分发达，所以建立有许多国家也不无可能。”
失忆男露出了惊恐之色：“那么，你们又是什么人？现在又是什么时代？”
“我们是在毁灭中幸存的古代人类的后裔，生活在一个名叫伊甸园的地方，地球上唯一的国家。”
“伊甸园……”失忆男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它是《圣经·旧约·创世纪》中提到过的地上乐园。“关于古人类文明的事，你们还知道些什么？快点告诉我！”
“抱歉，关于古代人类的情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们所知晓的信息刚才差不多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么，古代人类是什么时候毁灭的？又是怎么毁灭的？这些你们知道吗？”
“毁灭的时间大概是距今两百多年前。至于毁灭的原因，据说是被一个可怕的恶魔摧毁的。更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了。”
恶魔？那不是神话故事中才会存在的东西吗？
这一次，换成失忆男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对面两人了。
“还有一个问题。这里的天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上会有陆地？”
“天空就是天空，天上怎么可能会有陆地。陆地与陆地之间的空旷部分才是天空，伊甸园就在对面的陆地上。”
“伊甸园在对面的陆地上？那你们是怎么从那里到达这个地方的？用飞的吗？”
“怎么可能用飞。当然是开车过来的，就是后面这辆。”特兰迪指了指身后的那辆大卡车。
“两块陆地之间这么巨大的空旷部分你们是怎么开车过来的？”
“并不需要经过天空啊！因为陆地是一个圆球体的形状，所以才叫作地球嘛！”
失忆男听得一头雾水。特兰迪所说的地球似乎跟自己理解中的概念有所不同。待沉思了些许时间后，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所了解的地球是一个圆形球体，人类的生活与活动都在球体的外表面进行；而特兰迪口中的地球虽然同样是圆形球体，但人类的生活与活动却在球体的内里面进行。也就是说，现在的地球实则是一个封闭的球形世界，与自己所认知的概念截然相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个世界与我所熟知的世界大相径庭？”失忆男又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对了，天上那个发光物体又是什么东西？”
“那是天域——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是神居住的圣地。”
“之前是恶魔，现在又是神，这些不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产物吗？”
“才不是臆想出来的东西，无论是恶魔还是神都是真实存在的。正是神击败了恶魔才解救古人类中的幸存者；也是神建造了伊甸园，才能使我们免受怪兽侵扰，可以平静的生活。看来你的失忆症相当严重，连这些小孩子都知道的基本常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时，仿佛被电流刺激到了一样，失忆男的身体猛然一颤。特兰迪刚才的一席话令他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本该一早就察觉却直到现在才注意到的常识问题，那就是——语言。
几人交谈时所使用的语言，并非英语、汉语、德语等自己熟知的语种，而是某种从未听过的类似方言一般的语言。而自己竟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一直用这种语言跟两人畅通无阻地交流至今。
“你们身上有没有带着印有文字的东西？书，或者其他什么物品，只要上面印有你们经常使用的文字就行。借我看一下。”
“我这里有一本《医护人员需知手册》……”安娜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刚想递上，却被对方先一步抢去了。
失忆男快速地翻阅手册，上面印着的文字十分古怪。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特殊的符号。失忆男确信，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种文字，但是……自己竟然能够毫无阻碍地将它们悉数阅读出来。
“这些文字是……？”他将手册还给了安娜。
“这是伊甸文，你不会连这个都忘记了吧？”
是吗？那么现在交流用的语言应该就是伊甸语了吧。
失忆男颓然地弓着身子，目光涣散地望向某处，问道：“塞拉先生、帕普尔顿小姐，你们知道宇宙这个东西吗？”
“从没听过。那是什么？”
“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地球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点。”
两人皆是一惊：“地球之外还是世界吗！？”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请你们把我刚才说的话全都忘记了吧……”失忆男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向两人解释了。就在这几分钟里，巨大的信息量涌进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了他的思维。现在他需要一些时间将这些信息整理消化：
首先，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类文明已经在两百多年前被恶魔毁灭了。神击败了恶魔，建立了名为伊甸园的国家，将幸存的人类安置在那儿；
然后，地球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变成了封闭的球状空间，神所在的天域充当了原本太阳的功能。这里的人们对古人类文明知之甚少，并且完全没有宇宙的概念。在他们的理解中，地球即世界。然而这样的世界，却给我一种宛如一座巨大监狱一般的感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我是谁？为什么自己对毁灭已久的古人类文明记忆犹新，却偏偏记不起新世界中的任何信息（除了语言和文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
“塞拉先生，你之前说过，我昏迷了有三天时间，对吧？”
“不错，整整三天。”
喂喂，我真的只睡了三天时间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睡了有三个世纪啊！一觉醒来，世界变得面目全非。你确定这是现实？而不是在拍扯淡的穿越电视剧？而我恰好成为了剧中那个最倒霉的穿越男主角（一般不都是女主角吗）！
失忆男苦瓜着脸，一副人生暮年的悲伤神情。倘若此地只有自己一人的话，他真的好想嚎啕大哭一番。不过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他收拾一下心情，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至少，先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知怎的，他似乎有一种预感：当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来临之时，这个世界暴走的真相也将同时被揭开！大脑创伤、病变、药物？我觉得自己身体挺健康，脑袋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跟第一种情况肯定无缘；遭遇了心理无法承受的可怕事件？我看起来像是那种精神脆弱的家伙吗！？
“至于有效的治疗方法嘛……目前主要的手段还是精神刺激。如果有患者认识的人能协助并引导他回想往事，又或者让患者看到某些他曾经熟知的事物，便有可能重新唤回失去的记忆。”
“熟知的事物……啊！”失忆男想起了右腕上戴着的手镯，急忙举起右臂仔细观察。
那银白色的手镯乃金属质地，却看不出是由何种金属所制成。其表面镌刻有流线型的精美纹路，正面嵌着一块小型的圆环状透明水晶体。环形水晶与周边纹路相结合，形成一只眼睛的形象，那水晶便像是眼睛的瞳孔。手镯与皮肤紧紧相贴，恰如其分地卡在腕关节上。但神奇的是，腕部竟没有一丝难受的感觉，各种关节活动如常无碍。
既然这东西戴在自己手上，理应是自己的所有物。然而，失忆男观察了半天，却始终对它没有丝毫印象，更别提记起其他事情了。他略显失望地将手镯取下（竟意外地非常好取），递给安娜。
“我对这东西没有印象，请你们看看，能否找出它的来历？”
安娜接过手镯，一边仔细地端详，一边说道：“质地似乎是铂金，但又有点不像。镯子上的纹理雕刻得十分精美，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还有这个环形水晶，不仅晶莹剔透，里面更不含一丝杂质，绝对是上等品。更重要的是，镯子的表面竟没有丝毫的擦痕和破损。明明在沙漠中被风沙洗礼过，其表面却依旧如新般光泽闪亮。一般的市面上是不可能买到这种品质的首饰的，这东西绝对是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