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手术室的照明灯就像人的瞳孔一样一圈一圈,远远近近地仿佛要砸到我身上。
全身麻醉的药效很快上来,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一刹那,我推开了一扇大门走了进去。
过年了,我还是留在了t市。
浑身插着管子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是太想哭,只是对于生命是否终止有些茫然,毕竟icu不是随便就能躺进去的。
看到程尚艺了,厚重的玻璃窗外她侧对着我正在和老爸争执,脖子上的青筋和她的眼泪令我有些害怕,好像从小到大她都没这样哭过,哪怕是爸妈离婚的那天。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的,起因是程尚艺固执地要告那个人告到死刑。
再次闭上眼,那天那一秒那个人喊我的名字依旧那么清晰,犹在耳畔,混在汽车的呼啸鸣笛和人拉动行李箱的声音中,她喊我:“程尚恩!”
我突然哭了,不是说好不哭的吗?只是那个人不来,心就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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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才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半躺在病床上的我和其他几个床位的病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其中我笑的最夸张,有好几次差点从床上翻下去,余光里却看到程尚艺仍在固执地削她手中被氧化了大半呈棕色的苹果。
突然她将苹果丢在桌子上,然后将左手握着的刀一把插在上面,不耐烦地骂了句脏话。
长那么大她还真没干过这种细活,确实有些难为她,我便安we_i道:“算了吧,我也不是很想吃。”
这时程尚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站起来边接边走出去,我听到她谈话的一部分。
“还在法院?一审结果还下不来?那您饭呢?别凑合听到没……”
我不再笑了,那些小品演员的身影和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我再也无法忍受地抓起手机,整整三个月了,那个人连一通电话都没来过,连一通电话都不能给我吗?
有些愤怒地按了那个人的号码,每一个数字都在动摇着我,终于在按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我将手机一把丢开,像这样的事我每天都在做,却每次都不做完。
程尚艺进来了,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重新拿起一个苹果继续固执地削着。
我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就开口了:“无期徒刑也挺重的,不是一定非得让那个人死,差不多就行了,别让爸太累……”
“你闭嘴!”
程尚艺突然地发飙令我有些愕然,但一旦触及她眼底的泪水心就开始揪着痛。
“无期徒刑?他妈的把你搞成这样想在监狱混个20年就出来?没把他大卸八块都算他走运!”
我的侧重点突然放偏了,风平浪静地问她:“我这样,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我没忍住,有些哽咽。
愤怒的程尚艺却突然沉默了,愣愣地看着我,可是我却觉得她正在看着我根本就不存在的那个部分,空荡荡的那个部分,所以我再一次问她:“说啊,我这样怎么了,说嘛,你不是最喜欢贬低我,挖苦我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说啊!”
我把枕头一下子仍在她身上,她以前最注重的发型,甚至说过“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此时也乱了。
我的敏感有些神经质甚至莫名其妙,要是以前我早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可程尚艺什么也不说,弯下腰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在我身边,然后坐下低着头削她的苹果。
就因为她这样,我才更加脆弱。
第16章回忆篇——术后
终究还是出院了,程尚恩领着我回家,打开门的瞬间里面还是新年的装饰,我甚至能闻到饺子里韭菜的味道。
老爸留在了t城,而自从那天晚上冲程尚艺发火后,她就在没有再跟我多说过一句,屋子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程尚艺收拾行李,而我有些无措地坐在沙发上,不过一年而已,这个家竟然变得陌生起来。
坐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沙发对面的电视倒映出我的影子,我猛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大声嚷嚷着:“我的胳膊呢?我的胳膊呢?”
看到程尚艺完整无缺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便冲过去用头将她撞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胳膊!我的胳膊呢?去哪了?”
程尚艺以为我疯了,医生却告诉她我这样是正常的,只是暂时有些认识障碍,说白了就是我好端端地带着我的胳膊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有一天它就没了……
每天胳膊都麻麻的,说不上来的感觉,最难受的恐怕就是每天晚上梦里还有右胳膊,早上醒来却是空荡荡的袖子。胳膊没了,可是末端神经还在,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掌心好痒,可是,我怎么都抓不到了……
也是因为医生说正常的我会暂时有轻生的念头,所以窗边、厨房,我到哪都受到限制。
截肢后的胳膊天天跟压了一座大山似得,然而每天最虐心的就是换药,简而言之,疼得想自杀。
程尚艺一提着药箱过来我就直哆嗦,终于有一次,我哭着对她说:“程尚艺我疼啊。”
程尚艺一把搂住我,“我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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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根据我的情况同意我休学一年,而我的悲痛换来的只是一次安全教育,一个新闻热度,还有抛弃。
一切都归于平静。
程尚艺坐着火车去上学了,我留在家里,心想至少还有父亲,虽然每天的2/3他都在公司度过。
我还活着啊,晚上也能吃到父亲做的饭,连一面都不愿相见的妈妈也时不时地打电话安we_i我,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总是这样提醒着自己。
不就少了只胳膊嘛,我一只手也能穿衣服、刷牙、吃饭,只是平衡能力有些差,动不动就摔跤,然后要挣扎很久才能站起来,一切都没影响……
晚上老爸把客厅的灯打开,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蹲在我身边,道:“还在等同学电话?”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盯着手机微微笑着。
老爸去做饭了,我靠着沙发心想亮一下吧,就一下,哪怕不是那个人都好,就算盲目地让我开心那么一瞬间也好。
可是它暗着,就像我的心脏一样。
后来突然的某一天我放弃了,动作利落的将手机砸的粉身碎骨,也就是那一天,我装上了假肢,彻底接受了我是一个残疾人的这个事实。
我学着用假肢写字,虽然经常痛的我冷汗直流。
学着走上大街,没有异样的眼光。
学着用筷子吃面,经常一整晚倒扣在身上,烫的我尖叫。
我甚至还给假肢涂了指甲油,只是为了让它更逼真些。
我还会自己换药。
……
当然这些唠叨是对程尚艺说的,她听后会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尚恩你不用担心,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我便笑着:“一辈子?你不结婚啦?”
那边会沉默很久,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