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霍擎面无表情地给了两文钱夏俊。
让他玩去,或者回家睡觉。
夏俊拿了铜板后,却还是巴巴的不肯走,还道不要工钱在他的打铁铺帮忙。
霍擎也不管他,随他待着,直到他娘寻来,才被拧着耳朵走了。
院子中的阿沅把馒头热好了,还炒了个青瓜炒肉和一个青菜。
有了砧板后,切肉都方便了,也没有像先前那般费劲。
擦了擦手,把菜端到了廊阶下的桌子上。
现在的天,虽未到九伏天,但很多人家都已经把饭桌搬到了院子或者是屋檐下的廊阶。
菜全部端到了桌子上后,才走到了铺子门的帘子后。准备掀开一个小缝隙看看外边可有人,就在这时,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落入了了她耳中。
阿沅掀帘子的动作一顿。
“我家的剪子坏了,霍铁匠你可得好好的给我看看。”
声音有些特意的矫柔造作。
阿沅微微蹙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而且这语调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语气。
阿沅大着胆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先看到的是桃红色衣裙,目光稍稍往上,落在女子的侧脸上。
女子妇人装扮,脸上上了有些妖的妆,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
阿沅看着这妇人,觉得有几分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阿沅目光落在那身桃红的衣裙上,瞬间回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随着姑姑到镇上绣纺找活干之时,在路上遇上的那个刘寡妇吗?!
阿沅记得同行的妇人说过刘寡妇看上霍铁匠的事。说她三天两头都会寻由头到打铁铺来,都是想要勾搭霍铁匠。
阿沅也想起了先前在绣纺中听到过的话。
这镇上和附近的村子有一半的寡妇都想要再寻一个好男人嫁了。而孤家寡人,又有些家底的男人就成了寡妇眼中的好人选。
若是二者皆有,样貌还好的,那定然是最为抢手的。而这镇上最为抢手的莫过于东街打铁铺的霍铁匠了。
有豆腐铺子的寡妇想以铺子来做嫁妆一块嫁给霍铁匠,但霍铁匠也没有同意。
阿沅回过神来,看向面无表情,沉默打着铁的霍爷。
铺子有炉子,所以热。霍擎只穿了无袖的短打,半个膀子光着,汗珠从他的手背话落,像是是有一层光敷在那健壮的手臂上似的。
目光从霍爷的身上挪开,看向刘寡妇,只见她的目光带着闪烁的光芒从霍爷的喉结一路砍下,目光停留在手臂上。
那眼神,像是要把霍爷吃了一样。
阿沅不喜欢这眼神,也有些讨厌。虽不喜,但还是默默的把帘子放了下来。
霍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布帘,然后放下了锤子,低头看向刘寡妇手中的剪子,神色寡淡的道:“能修,但我要去吃饭,你过一个时辰再来取。”
刘寡妇闻言,眉眼一喜,忙道:“我烙了饼,霍铁匠你要不要偿一偿?”
说着正要翻篮子,那边的霍铁匠却是一句“不用了,已经做好了”拒绝了她。
刘寡妇一愣,做好了?
谁做的?
刘寡妇忍不住试探,笑着问:“没想到霍铁匠竟还会做饭?”
霍擎拿了粗布擦手,一个眼风也没有给她,漠声道:“有人做。”
说完之后,他放下粗布,走到门前看向她:“我要关门了。”
刘寡妇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再赖着不走。
霍擎关了门后,回了后院。
只见廊檐上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碗筷,两个菜,一碟馒头,一大盆粥。
看着份量虽多,但也只是够霍擎七分饱而已。
阿沅在桌旁舀着粥,抬起头看向他,温声唤道:“霍爷,吃午饭了。”
霍擎“嗯”了声,去水缸旁舀了水洗了手再回来坐下。
端起碗的时候,看到碗中颜色不对的粥,抬眼看向阿沅:“这粥怎么了?”
阿沅解释:“是用我早上买的糙米熬的,霍爷你且看看能不能吃得惯,若是吃不惯,我明日再用精米熬。”
霍擎喝了一口。白米粥会有些甜,这个除了口感差些,倒也没有可说的。
“可以。”
听到他说可以,阿沅也呼了一口气,随后把剩下的铜板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霍擎的面前。
“霍爷,这是剩下的三十五文,篮子三文,砧板两文,糙米……”
话未说完,霍擎打断了她:“不用与我说太琐碎的事,你看着来就好。”
霍擎不喜处理太琐碎的事务。
阿沅不了解他,只以为他是不耐烦了,也就低下了头,闷闷地道:“霍爷信我,可我也还是想要说清楚的。”
霍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对劲,看了眼桌面上的铜板。
思忖了一息,霍擎把铜板推了回去,解释:“我不喜琐碎,且买东西没个谱,往后吃食这边的粮食你去买,买了之后你就写……你可识字?”
阿沅点头:“会的。”
“那就写在纸上,我往常出去买一趟米粮与肉菜也得花去……”霍擎顿了顿,到底花去多少,他也让不记得了,只大概说了个数:“约莫两百多文,往后每三日,我就给你两百文,你自己看着来买,不够用就与我说。”
阿沅没有接话,想要拒绝,可又想给霍爷省些银子,挣扎半晌才小声地应:“我听霍爷的。”
之后二人也没有再说话,饭桌上也就只有喝粥的声音。
正喝粥皱,隔壁夏家的院子忽然传来妇人大嗓门的一声“什么!”
声音之大,把阿沅给吓得身子蓦地一颤。颤得手中的筷子都“啪啦”的落到饭桌上。
阿沅微窘,看看人家霍爷,却是处变不惊。
霍擎什么场面都见过,更别说吵的是这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夏家。
他大概也知道隔壁到底吵什么。
下一刻,又继续传来妇人的吼声:“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讨媳妇,还想着去给别人当童养夫,你能耐不小呀!”
阿沅听到这话,心里边还暗暗的想着到底是那家女子这般大的魅力,竟然勾得小孩想去做童养夫。
暗暗感叹完,继而又听见那个叫夏俊的男孩拔高了音喊道:“我就想讨霍爷的妹妹做媳妇!”
阿沅微微蹙眉,暗暗的想这话听着怎么觉得那么的别扭?
霍爷的妹妹?
霍爷……???
阿沅顿时一傻,直愣愣地看向对面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诧的霍爷。
那个男孩口中霍爷的妹妹是她?
意识到这个可能,阿沅倏地涨红脸。
霍擎抬头看向她,见她连脖子都红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方才在铺子他便嚷着这话,小孩子最爱做梦,别理会。”
阿沅红着脸,“嗯”了声,低着头喝粥的时候,那通红的脸只差没埋进粥碗中了。
但喝着粥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了想霍爷说的话。
小孩子最爱做梦?
霍爷可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阿沅缓了缓羞赧的情绪,随即抬起头,带着几分疑惑:“霍爷为什么这么说?”
霍擎抬眸疑惑地看向。
阿沅反应过来自己隔太久才问了,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霍爷不像是会说出‘小孩子爱做梦’这样的话。”
若是刚住进来的那两日,阿沅肯定不敢问的,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只会憋在心里边。
但不知怎的,现在她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霍爷。
霍擎拿起了一个馒头,看了眼后再望向她:“小时候过得苦,所以就常常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后,霍擎咬了一口馒头,没有再说。
阿沅却是怔怔的。
霍爷小时候过得苦,那他可都收了些什么苦?
阿沅想要知道,可没敢问。就像她一样,她也有很多事情不敢与人说起。
阿沅也不觉得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苦,和很多人比起来,她已然很幸运了。
像是在何家村,打仗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女孩就是换粮食的货物罢了。
陈老太太倒是想要把阿沅卖给别人当妾。但好在继父何誉还盼着当官,更要面子,说什么都不肯,因此阿沅才免遭被买给他人当妾的命运。
所以阿沅不觉得自己惨,可霍爷这般坚强的爷们,竟也觉得小时候苦,那得是有多苦呀!?
阿沅看了眼对面的霍爷,低低的垂下了头。
隔壁院子有什么话,阿沅都没有心思去听,只是心里边有些心疼霍爷。
*
饭后,阿沅要做香包,所以问霍爷借了剪子和针。
霍擎弄了把剪子和几枚针给她。
阿沅想要算针钱,霍擎却是道了声“不用”就进了屋子。
午后的阳光正好,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让人舒适得犯困。
霍擎回了屋歇晌,阿沅则是把针线活拿到廊阶下面绣了起来。
阿沅心里有事。一是因在意方才午饭时霍爷说的话,二是因为在铺子里边看到的刘寡妇。
刘寡妇的出现给阿沅提了个醒。
她先前只想着霍爷最好能多留她一段时日,越长越好。
可留得再久,也是有个头的,总是要走的。
而霍爷终究也是要娶媳妇的。霍爷一旦要娶媳妇,那么她这个无甚关系的人留下来也不合适。
霍爷晚些娶媳妇还好,可若是忽然就娶了,她又无了去处,那手上总得有银子才成。
想到此,阿沅只觉得要加把劲的做好绣活送到铺子,多存些银钱。
手上有了银钱,便是不用靠男人,日子也能过下去。
只是想到霍爷要娶媳妇,阿沅觉得胸口有些堵。
轻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的气顺一些。
阿沅心想,胸口会觉得堵,大概是因想到霍爷要娶媳妇,而自己就要开始四处漂流才会堵得难受。
缓了好一会心神后,才继续忙活。
霍擎醒的时候,外头的日头真好。
从屋中走出,就见阿沅坐在堂屋门外屋檐下专心的做针线活。
霍擎的目光落在她的略微低下的侧脸上。
屋外的光线充足,那些光落在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头晕在流动,本就白皙肤色更是白如美玉,让人挪不开视线。
阿沅长相偏媚,娴静的坐在一角,倒温婉娴静得让人觉得舒服。
性子是个好的,就是可惜了生活在那么一户人家中。
霍擎思及何家,目光顿时暗沉了下来,别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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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日志:今日晴,懒懒散散的又过了一天。
阿沅:我怎么没出现在日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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