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蝙蝠变异-3
蒋路成如今年近六十，头发花白，已然是个老者模样。而就是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形容枯槁，像是熬了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事实上，林炎猜他也确实有可能几天几夜没睡好过。
间歇不断出现恐怖的幻听幻视，能睡好才是见鬼了。
林炎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蒋路成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像是在不断重复什么话。林炎走到屏幕前，在控制台上将声音调大，这才听见蒋路成一直重复的是，“别过来，别过来。”
唐薇薇慵懒地拢了拢她那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卷发，心不在焉道：“念叨一上午了。”
林炎回头，“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吗？”
应颉说：“昨天我进去，他非说是我杀了他家孩子。早上嘉穆给他送早餐，他把牛奶泼了嘉穆一身，说嘉穆要害他。”
林炎这才倒出工夫打量眼前这两个人。
应颉目测不超过三十岁，身高极高，穿着件白t恤，皮肤白净，眉心一颗美人痣，丹凤眼更是平添了几分柔和。唐薇薇看着年纪要大些——虽然她保养极好，脸上看不出丝毫细纹，但那烈焰红唇和成熟风韵实在是太扎眼了，这要是换个年轻点儿的，演都演不出来。
林炎刚把这两人瞄了几眼，蒋路成突然提高声音，“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众人齐齐看向监视器。
蒋路成不断扭动，仰着脖子左右挣扎。而刚才那声喊也十分短促，没过多久就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喉咙。
唐薇薇开始玩她的素白指甲——要林炎说，唐薇薇全身上下也就是这不加修饰的短指甲能看出她从事的是非常规职业——，“没完没了。”
陈嘉穆似乎也对这些习以为常，问林炎道：“林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萧哥给您准备好钢琴了，音也都调好了。”
林炎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会议室墙边的立式钢琴，可此时此刻林炎完全顾不上搭理陈嘉穆，而是拧着眉头观察屏幕中的蒋路成，“不对……”停了片刻，忽然抬头喊道：“快过去！他窒息了！”
如果说从前蒋路成看到的都是幻象，那么这次——蒋路成已经面部发绀，间歇鼻翼煽动，这些都是窒息的临床表现。
应颉也察觉了异常，立刻冲出会议室，来到隔壁审讯室，拍拍蒋路成肩膀，“喂！醒醒！”
蒋路成大张着嘴，却如同无法呼吸一般，眼睛瞪得发红，死死盯着应颉。
应颉见叫不醒他，当机立断，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拔下针套，往蒋路成手臂扎去。随着药液推入，效果立竿见影，蒋路成忽然深深呼吸，然后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林炎松了口气。
唐薇薇又是一甩头发，“早给他打一针不就好了，非要拖着。”
林炎问她，“为什么不打？”
唐薇薇不屑地瞄了眼屏幕中的蒋路成，“他自己不同意。可能他们这样的精英都有偶像包袱，不允许自己得精神病。”
自始至终陈嘉穆都没反应过来，看着监视器里应颉的一系列操作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炎解释，“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精神分裂了，这可能更倾向于像一种心身疾病。”
陈嘉穆不解，“心身疾病？”
林炎说：“就是由于心理原因，而导致相应的生理症状。只不过这在蒋教授身上体现得极端了一些，简单理解就是——他心里觉得有个鬼要掐死他，他的身体就也相信了这种说法。”
陈嘉穆结巴了一下，如同听见天方夜谭，“所，所以他刚才是真的窒息了？那要是颉哥晚一点儿过去，那蒋教授岂不是……”
林炎冷静道：“他就会窒息而死。”
应颉搞定了蒋路成，对着摄像头挥挥手，“林老师，镇静剂已经扎下去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唐薇薇打开麦克风。林炎说：“那就现在吧。脑电仪——”
脑电仪在钢琴旁边。
于是应颉回来，叫人将脑电仪搬到审讯室。林炎本想跟着应颉去审讯室，却被陈嘉穆拦了下来，说萧越交待过，不能让林炎进去。林炎觉得这孩子实在有点傻，“除了我你们有人会用脑电仪吗？”
应颉趁着空档插了一句，“我会。”
林炎，“……”
应颉的确会用，而且电极贴得十分熟练，一点也不像现学现卖。陈嘉穆将审讯室中监控景象拉近，应颉又在机器上调出示数。林炎专注看了会儿屏幕，“让蒋教授躺平。坐着可能会影响他的催眠状态。如果有床，能让他躺得舒服些就更好了——但我看你们这儿也不会有。”
蒋路成的手脚都被铐着。唐薇薇按了一下控制台上的按钮，镣铐打开，应颉将蒋路成放平在地上。
钢琴摆放的位置正好。林炎在琴凳前坐下，侧头就能看见监视器。
“他现在的睡眠状态还有点深，但是可以试试。”林炎说着，按下小字组c。
波形毫无变化。
林炎耸耸肩，开始弹奏一曲小调。这小调不断重复，只有节奏与节拍不断调整变化。众人听了一会儿，唐薇薇搓搓胳膊，忍不住说：“能弹点儿阳间的音乐么？”
小调本就低沉暗淡，这钢琴又被调过音准，更是愈发诡异起来。如果单听一遍可能还没什么，可像林炎这么反复弹，听着就有点儿瘆得慌。
仪器上的波形突然轻微跳动一下。
林炎精神一振，按键的手指更加缓和了些。直到波形显示，蒋路成对于琴声有了稍微明显且稳定的反应，林炎才终于开口，轻声问道：“蒋教授，听得到我说话吗？”
蒋路成没回话。
林炎手上没停，继续弹奏。又过五分钟，林炎再次试探，“蒋教授？”
这一次，蒋路成终于有了反应。
按林炎预想，蒋路成应该顺着他的语言引导给出回答。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林炎呼唤，蒋路成竟然骤然睁眼，从地上跃起，猛地挥拳向站在一旁的应颉击去。
此前蒋路成被镇静剂放倒，因此应颉全无防备，正背对着他。林炎的一声“小心”还没出口，应颉已然听到风声，本能地侧头躲开，随即伸手制住蒋路成手腕。
可哪知竟制不住。
应颉比蒋路成高出许多，蒋路成又上了年纪，按说应颉想要控制蒋路成应该轻而易举才对。但随着蒋路成使力一挣，应颉竟差点被他挣了个趔趄。
应颉对蒋路成不能下狠手，只能想方设法尽力制他手腕。然则好不容易箍住了蒋路成两条手腕，蒋路成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蛮力，顺势将应颉朝墙壁掼去。
应颉没料到蒋路成有这么大力气，后脑结结实实磕到墙上。
唐薇薇见此，低声咒骂一句，迅速冲到隔壁审讯室。
蒋路成就算再有蛮力，也只有两只手。唐薇薇没客气，对着蒋路成后颈狠劈一记，蒋路成应声而倒。
应颉舒了口气，倚在墙边。
唐薇薇嫌弃地摸摸应颉的后脑勺，“你怎么连个老头都打不过？”
应颉偏头，躲开唐薇薇的手。趁这当口，林炎和陈嘉穆都跑了过来，陈嘉穆也再顾不上萧越之前说不能让林炎和蒋路成见面。
应颉打量着倒在地上的蒋路成，“他这力气……好像不太正常。”
确实不太正常。即使林炎不知道应颉格斗是个什么水平，单凭身高和身形，林炎都不觉得蒋路成打应颉会有什么胜算。林炎小心翼翼俯身观察蒋路成，过了几秒，突然直起身来，对陈嘉穆说：“快送医院。他流脑脊液了。”
蒋路成的口鼻之中，正有清水状液体流出。
陈嘉穆一听林炎这话，立刻慌里慌张摸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援人员。林炎紧绷着脸，“现在蒋教授不需要担心他不能进精神科了，因为他该去神经外科。”
唐薇薇看看应颉，又看看林炎，声音明明妩媚婉转，说出来的话确是，“因为什么啊，难道是我打的？”
林炎紧盯着蒋路成，“应该不是。或许这次的病毒没那么简单——比如，病毒可能会释放一些什么物质，影响他的大脑结构。”
陈嘉穆急得原地转圈，“这怎么办？要不我先跟萧哥说一声？”
“得了吧。”唐薇薇没好气说：“你萧哥明显不太想搭理这个蒋教授。要么他活了，要么他死了，其他事情就不用和你萧哥说了。”
救援人员动作迅速，没出五分钟就将蒋路成用担架抬走。林炎跟着三人快步走出审讯室，突然抢前几步，伸手一左一右抓住其中两个，“你们跟去也没用。”
应颉和陈嘉穆被抓住袖子，齐齐回头看林炎。就连走在最前面的唐薇薇也在匆忙中朝林炎瞥了一眼。
林炎说：“我们去把咬他怪物抓住，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救蒋教授的办法。”
陈嘉穆说：“萧哥已经派过人去了，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林炎说：“蒋教授是在研究所被咬的吗？如果是的话，带我去研究所。”
陈嘉穆看看应颉，一时没有答话。
林炎知道陈嘉穆说了不算，向应颉急迫道：“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即使一切顺利，提取血清也需要时间，你觉得蒋教授有多少脑脊液够他漏的？”
唐薇薇原本一直跟着担架，听见林炎这话，停住脚步，回过了头。
应颉对唐薇薇说：“你去医院。”然后迎上林炎的迫切目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