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百草权舆,阳和启蛰,夜尽天明……
帝都皇宫青苑内,沈晚舟与牧公子对弈。
“内兄放得下嫂嫂?这么快就来了帝都……”沈晚舟说着,白子落于星位,肩冲!
牧公子一笑,“后发制人?”,手中黑子盘桓指尖,接着道:“漠北的萧太后送了人到九黎,天下从未有过之变局已然来到~”
“左玉看似被架空了,可那萧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漠北就这么一个继位者,不和的把戏,的确演不了多久了。”沈晚舟答道,一女子正巧进来添茶。
牧公子不知何时沈晚舟身边有了一个女人,顿时觉得好奇,扫了一眼,待到那女子出去了,沈晚舟打趣道:“看上了~?”
牧公子觉得沈晚舟此刻玩笑他,不久他就反过来会玩笑沈晚舟,道:“我妹妹什么人,你往她眼里揉沙子……我看不上她,我妹妹盯得上她。”
沈晚舟正是要楚归荑盯上她,他为楚归荑讲的那个了不起的士兵这个故事准备好了一切人,就等着让楚归荑亲历一番,打消她的顾虑,而牧公子不懂得,他也并不在意。
棋局正在延展,一方盛极而衰,一方衰极而盛,彼此纠缠,互不相让。
“也是,嫂嫂那么美,我的侍妾哪儿比得上?”沈晚舟说着,神之一手,吞灭黑子,余下棋局,不出三招,高下立判!“想来内兄不是不分妍媸之人~”
(妍媸,拼音yánchi,汉语词语,意思是表示美和丑)
牧公子阒然,将两颗黑子落在棋盘,示意认输,“漠北寒院的人我给你带来了,萧疏萧太后可不是个好惹的。”
(阒然:形容寂静无声的样子。)
这寒院毕竟是在漠北,漠北七十六部靠着寒院才子不断壮大,此番牧公子将一些后生带来帝都参加春闱,萧太后定然不悦。
“好不好惹,都已经惹了~看那左权中不中用吧~”沈晚舟答道,眼中毫无波澜。
漠北左氏乃是王姓,先王与萧太后生有一子,因其衔玉出生,故名为左玉,漠北以此为祥兆,萧太后乃萧羡昀之妹,先王唯一的妻子。
二十年前,左玉降生,世人言,左玉八字重,克父母,压妻子,果不其然,出生就克死了先王,为亲母萧太后不喜,故此,萧太后揽权,平定左权兵乱,扣留左权,妄图称王!
“那左权想讨一件你母亲的遗物……这拖了左玉,左玉又拖了花月,花月又拖了我~”牧公子说着,当年左权兴兵作乱,也是因为沈皇后书信求救,他开口,想来沈晚舟不会拒绝。
哪晓得沈晚舟跟没听见一样,此事便就此作罢。
“花月春闱放榜时照来,她在信中与我说她要带着梅花剑来。”牧公子道。
沈晚舟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
“如若花月要取她性命……”
“梅花剑,”未等牧公子话说出口,沈晚舟打断道:“风流武林,难得一见~”
牧公子不晓得沈晚舟对此的态度,又转而说道:“三十里伏杀,花月想在帝都与她舞剑争生,届时你会如何?”
“三十里伏杀是老师的意思,舞剑争生是嫂嫂的意思,这事不关己的,我?没意思……”沈晚舟答完,牧公子也送了一口气。
此时,沈晚舟起身往小窗处走去,打开窗,迎接缕缕阳光,口中念道——
“百草权舆,阳和启蛰,夜尽天明……”
(百草权舆:bǎicǎoquányu,意思指花草萌芽,春天到来;阳和启蛰:yánghéqizhé,《礼记·月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比喻恶劣的环境过去,顺利和美好的时光开始了;)
牧公子离开后,沈晚舟唤来刚才那女子,此女名为林千尘,算得上是林九的姐姐,同为沈晚舟的部下。
越过重重阻碍,楚归荑一行人终于逃出了荒圈,眼下身处大道,老三已向楚归荑辞行。
马儿被饿得精瘦,终于吃到阳春时节的芳草……
楚归荑和敔笙原来淡青色的浮光锦起了密密的褶子,附着上顽固的污垢,置身一条黄色大道上,如若两颗暗翠的树木。
丽日高悬,万道金光如丝在织机上,齐刷刷奔下来。
“曲非汶,谁告诉你曲非烟在秣陵的?老家主找了你十多年,怎么就找不着,偏你就自己找上来了?”敔笙问着,并不怎么对身份真假存疑,只是好奇这背后动因。
彼时,极目望去,桃李争春,姹紫嫣红的春天景象如一卷画一般铺展开来,曲非汶怎么也不肯说,满眼都是被敔笙欺负得暮秋落叶纷飞的样子。
好久,曲非汶言道:“赊刀人……”
“你换的消息?”楚归荑听着赊刀人,就大胆一猜。
曲非汶点头,两人自觉没再多问。
半晌,满目绿意晃得三人头晕目眩,楚归荑抬眼,不远处有一堆房屋树木影影绰绰,能依稀看到城墙走到近处听得人声沸腾,城门处有无数挑担提篮的人,进得城去,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房屋稠密,人物富庶。
三人行走在街市上,仕女游人络绎不断,两旁酒店茶亭无数。
几个酒店挂着肥肥的羊肉,柜台上排盘子十分整齐,盘子里盛着蹄子、糟鸭、鲜鱼。
茶亭的柜子上则摆着许多碟子,尽是些让人眼馋的东西。
“把马卖了,换些银两吧……”楚归荑一路上实在是饿得慌,眼前珍馐,不得不让她掏一掏腰包。
“怎么就没钱了?”曲非汶问了一嘴。
转而,楚归荑就对他施以白眼,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曲非汶——还不是你难养!
三人一副乡下人进城,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马瘦价不高,省着银子,买了几张薄饼,见此地似乎人人有钱,人人爱风雅,便借了笔墨纸砚,在人多处写了一手好字,画了几枝风流花卉。
果真是块儿宝地,敛财容易,没一会儿,只剩下一副画作,众人不约而同地价高者得,这一处的喧闹声不久便吸引来一位年轻女子。
身着天青缎二色金的绣衫,头上的珍珠白光四射,裙上的佩环叮当作响,一旁丫鬟撑伞替她遮挡日光。
“姑娘,这人当真是妙手丹青,把这画买来送给那位爷,定能讨得爷的欢心~”那丫鬟替这女子开路,看到画作时,轻声附耳献策。
楚归荑与敔笙会意了一番眼神,觉得可以适当敲一笔了,两人便一把将曲非汶拉到身后,齐声暗语——“后边去,别挡了财路……”
“哟!姑娘生得真俊,卖画送心上人吧~?”楚归荑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人家姑娘问道。
那姑娘俏脸一红,往丫头身后躲了躲。
那丫头立刻站出来,架势竟有些像晴雯,道:“你这浑人,知道我们姑娘是谁吗,吓着了我家姑娘,没你好果子吃!”
做生意不得不像孙子一样,楚归荑没把话放心上,想来这丫鬟无非就是要炫耀自家有什么厉害的关系,于是,楚归荑很是识时务地问道:
“小人不敢孟浪,瞧着这姑娘就是大有来头的~”
曲非汶不敢相信,几天前见到的人和着眼前人居然是同一人,近几日和楚归荑相处起来,果真是如同敔笙和他介绍的一般——混熟了就好。
可他却从未见过一个世家女子为了卖画,为了钱,丝毫没有风骨,对着人家姑娘一味奉承、点头哈腰的,对人可谓是千人千面。
敔笙无意间瞥了一眼曲非汶,对楚归荑这样子早已习以为然,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曲非汶——习惯就好~
楚归荑逢迎了好一会儿,围观的路人认出了那姑娘和她丫头,早受不了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个窑姐儿,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派头~”
“仗着谁的势了,要买就买,这么多事儿……”
“……”
楚归荑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脸上却是能管的住,笑容与当时并无二致,心想到——可别不买了,我的大主顾~
“说什么呢!当心说出这话,晚上你们脑袋就得移家!”丫鬟对着一群人叫嚷。
有几个聪明人立刻拉住了几个出言侮辱的布衣男子,道:“惹不得,惹不得!快走吧~”
一时间,就只剩那姑娘和丫鬟在楚归荑摊子前面。
楚归荑担心这窑姐儿被地方上厉害的人物养着,担心万一买贵了,这枕边风可能会间接害死她,便立刻打消了敲一笔的念头,“姑娘~还卖画儿吗?”
那姑娘眼中点点泪光,仿佛已没了卖画儿的心情,正要转身离去时,那丫鬟却拉住了她,轻声道:“姑娘!那爷最是喜欢字画的~”
未等自家主子开口答应,那丫鬟便喝道:“卖画的!多少钱?”
“一吊钱!一吊钱便好……”楚归荑回答道。
那丫鬟眉头一皱,从钱袋里拿出约摸二十文钱一把洒在地上,拿起画,道:“就这么多,爱要不要吧~”
说完了就扬长而去,楚归荑和敔笙没想到一个丫鬟脾气如此之大,楚归荑弯下身捡起自己原来想贱卖,没想到又跌了价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