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聚
端午那日之后，楚风萧先前有意遮掩的事总算是寻到了诉说的契机。
事既然摊开了，两人之间也就再没隔阂，感情反而愈发真挚、浓烈。
抚平长公主这一出戏，于两人而言，或许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
然而，毕竟是中毒，那毒总归是有损身体，所以朱玥又不得不回归到先前的日子，老老实实的窝在筱思园内静养。
一晃眼就入了七月。
七月的楼兰，天气是愈发的热起来，又热又干燥。
天一热，人也跟着愈发的懒散，平日里便常常窝在抱月亭。
朱玥懒洋洋的坐在围栏旁，随手撒了把鱼食，想起先前还同朱萸一起在这儿赏荷花闲聊呢，这一晃，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因为端午那日的事，朱萸也受了惊吓，后来又被关了禁闭，两姐妹便时常以信笺交流。饶是如此，也还是比不上面对面聊天来的舒服。
“这天可真的是闷得很呢。”朱玥闷声闷气的嘟囔着，随手又撒了把鱼食。
楚风萧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朱玥看着都心疼，更不敢再强拉他陪着自己这个闲散人。
朱玥挥了挥手中团扇，连风都是热的，又心疼起如今在外面的人，扭头道：“如意，给王爷做的绿豆汤送去了吗？”
“王妃，绿豆汤一早便送过去了，奴婢还特意拿冰镇着呢。”
朱玥闻言，这才放下心，重躺回贵妃榻上。
惜福在一旁打着蒲扇，如意往水缸里重又加了些冰，见王妃实在无聊的紧，低声道：“王妃实在闷得慌，就让惜福给您念书听？”
惜福是前些日子，秦管家送过来的小丫头，是个会读书识字的人。
朱玥懒洋洋的躺着，天气热，她一点也静不下心来听故事，正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月亮门处响起通传声。
“王妃，朱府的李夫人来了，在门房等着了。”
朱玥闻言，立时来了精神。
端午之后，她一直想寻个时候见一见母亲，却一直没机会。
这会儿听母亲已经到了，并且就在门房等着，心里又惊又喜，迫不及待的就要起来去门房处寻她。
刚站起身，想起楚风萧先前交代的话，脚下步子一缓，摸了摸手腕上冰凉的祖母绿镯子，转身淡淡道：“请夫人进来吧。”
她还是要像从前那样，把她当成朱夫人的远房表妹，她的小姨姨。
李淑娴一袭素衣，款款从远处行来，身后还跟着些随从，各自都端着东西。
行到时，两人相视一笑，目光皆是克制。
李淑娴福了身子行过礼，笑意盈盈开口道：“夫人惦记王妃，是以让民妇给王妃送些解闷的小玩意。”
说着招呼身后人上前，一一介绍道：“这是七秀斋新上的胭脂，颜色好看。朱夫人想着王妃肯定会喜欢，便让民妇送来，您不妨看看？”
说着取过一盒恭敬的递上前去，“这胭脂还可以当腮红用呢，是如今京都里最时兴的款式。”
朱玥好奇，接过小盒子，笑道：“样子倒是精致。”
揭开盖子，绯红色的膏体，淡淡的玫瑰味萦绕在鼻尖，是她喜欢的，但是未必是朱夫人知道的。
朱玥微抬眼皮，看了眼一旁笑着的李淑娴，一丝愧疚缠上心头。
母亲事事记挂她，而她却难全孝道。
朱玥笑着点点头：“还是母亲最知道我心意。”话里一语双关，旋即又道：“母亲，还送来了些什么？”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可是李淑娴却是懂得女儿言语里的小心思，继续笑着介绍。
“这是胡商从西域带回来的一套玻璃器皿，夏日里用来盛冰吃最是好看。”
朱玥饶有兴趣的起身走了过去，取过一只上下看了看。
入手之物，通体透明，泛着淡淡的绿，造型简约大方，的确是和中原精美绝伦的瓷器不同。
“母亲总能寻些新奇玩意。”
“王妃喜欢便好。”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一摞书籍，“萸儿念着王妃呢，想着王妃在王府里一定是待的闷，所以特意寻了些坊间的新鲜话本，托民妇给您带来，供您消遣。”
“朱萸倒是惦记我，我也许久不见她了，的确是很想她呢。”
“民妇最近新得了些料子，自知比不上王府的，但是私心又觉得这料子摸着舒服，颜色也极其称您，所以斗胆拿来给您。”
说着招呼人扯出布料让女儿看，朱玥笑着上前看了眼，满意的点点头。
如意见王妃面露喜色，上前接过布料，讨巧道：“夫人的眼光真好，这布料的确好看，摸着也舒服呢。”
朱玥弯弯嘴角：“拿去给制衣局，让他们给我裁套新衣。”
“是。”
“最后这一盘是西市的糕点，也都是您爱吃的，有胡饼、梅花糕、酥油鲍螺。”
见东西都介绍完了，朱玥方才开口。
“糕点留下来吧，其余的都拿回库房收着。”朱玥吩咐着，“惜福、如意，你们都先下去吧，许久没见小姨，我想和小姨单独聊聊。”
两人应了声，带着人往园子外走，等人都走了，朱玥忙招呼李淑娴坐下。
“好些日子没见，你们都可好？”
“自然是好的，朱夫人很想念您呢。”
李淑娴记挂女儿的身子，是以继续道：“王妃身子如何？”
“你们好，我就放心了。”
朱玥舔了舔唇角，中药的苦涩味仿佛已经上了舌尖，抱怨道：“孙太医给开了好些补药，吃的我都要吐了。”
还有阿萧也是讨厌，每天都要看着她喝过中药才肯放她去睡觉，实在是烦人的紧。
女儿打小就不爱吃药，李淑娴自是知道的，这会儿又见她眉头紧拧，捂嘴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年轻时候身子要养好，否则到了我这年龄，总觉得哪里都不舒坦。”
听母亲不舒服，朱玥立刻紧张起来，“小姨，哪里不舒服吗？我找孙太医来，他可是真的妙手回春呢！”
“无碍，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王妃不必挂怀。”李淑娴笑着推却。
“当真无碍吗？”朱玥追问。
李淑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当真无事。”
见母亲执意如此，朱玥言道：“那小姨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早去看看才好，免得让大家跟着担心。”
李淑娴点点头：“自然。”
两人对坐着，吃过几口糕点，朱玥想起朱萸前些日子信笺里写的事，笑道：“这些日子，朱萸和初九可还好？”
端午那日，楚风萧虽然罚了初九，但也因他救下王妃有功，于是没几日便给他升了官。
如今，初九是京都护卫军统领，认了安远将军吴有金为义父，改名为吴正九。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卫摇身一变成了安远将军的义子，一时间也算是风头无两。
当然这些，都是楚风萧别有用心的安排，此事暂可按下不表。
“初九是个好孩子，不过就是性子闷些，和朱萸倒也是般配的一对。”李淑娴想到朱萸那同女儿差不多的性子，莞尔一笑，“朱将军可是很满意这个准女婿呢！”
朱玥想到先前朱萸同她抱怨的事情，朱庸将军是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女儿不嫁人，就觉得实在是好玩的很。
也跟着笑道：“父亲母亲能了却一桩心事，那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
话锋再一转才问到一直积压在心里的事情。
“小姨，我在王府里，有些事也很好奇，不知道小姨可否帮我解答一二？”
李淑娴不知女儿要问什么，立时也有些拿不准，但还是笑着应下。
“王妃有何疑问，尽管说来听听？”
“小姨可知前朝胡承安将军是为何被判谋逆？”
李淑娴因先前得了楼兰王的吩咐，这会儿虽然听女儿重提旧事，心中也是有所准备的。
“王妃，民妇是一妇道人家，所听所言也都是小道消息，是以王妃姑且听听，信不得真。”李淑娴直言道。
“自然，我也不过是好奇，听个故事罢了。”
“据闻，胡家替友人看护兵器，胡家小女觉得此事不妥，胡夫人催促胡将军将此事如实禀明圣上，结果还是遭了猜忌。而后，胡家突遇大火，胡家人就此消失遁世。”
李淑娴长话短说，其中细节也未必是她有意要隐瞒，但如今女儿既已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有些人，有些事，自然也不必再提。
“胡家这事闹的极大，这才有了后面姑苏王反，太平帝匆忙继位，被逼着退到南面。”
七月里，朱玥感到身后阵阵凉意，顺着脊背悄然上了头。
若不是她发现不妥，私藏兵器一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恐怕胡家将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好在有惊无险，如今家中人无恙，只是一场大火遁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旋即念到，恐怕她也就是因那场大火同父母走散，而后被楚风萧救下的。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莫非还忘了什么吗？
许久之后，朱玥才叹道：“胡将军忠义之士，想不到竟落到这样的下场。”
见女儿哀叹，李淑娴也无奈苦笑道：“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福祸何时来呢？”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王妃这些日子过的可舒坦？”
见李淑娴转了话题，朱玥也不再纠缠从前的事，只笑言道：“楼兰的天可真闷，不知江南如何？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去江南走一走呢。”
她先前读书，只觉得江南好，山水如画，烟雨朦胧，人在此中行，一定是身心都舒坦极了。
李淑娴扑哧一声笑道：“江南未必好呢，我从前随夫君南下行商，江南的夏天可也是难熬的。”
李淑娴徐徐说着从前行商旧事，言语间，惹来朱玥满心欣羡，只想何时能下江南走一圈。
母女俩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天色渐晚时，朱玥硬留李淑娴用过晚膳才将人送走，临别又让秦管家装了不少好东西，心里才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