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到了半夜,大家都倦了,于是围坐一团,都各自聊起自己的事。
佟思善喜静,看完一本书又叫人去拿了第二本。朱砚生又因为主子的地位摆在那里,过去一起聊只会叫人放不开,因此只有苏木搬了条小凳子坐过去,虽然没话说,却还是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地听他们聊。
下人们吃了糖画,自然对这新来的小夫人亲近许多,一开始还拘谨地聊一些严肃正经的事,后面有胆子大的起了头,就放开了聊,苏木就跟他们一起笑笑。
但总归是没睡过午觉,院子里的气氛又过于和谐,苏木听着听着就要闭眼,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突然整个人身子都往后栽。
失重感一下让他惊醒,但醒过来却发现并没有摔在地上。
苏木仰头,看见接住他的人正是朱砚生,朱砚生还对着他笑:“撑不住了?”
苏木扶着朱砚生的手爬起来:“撑得住撑得住!”
“小夫人起来活动活动吧,一直坐着那肯定是得困。”
“早看见小夫人那脑袋一点一点的,小鸡逐米似的哈哈哈。”
苏木怪不好意思起来:“不困了,我可以的老爷。”
朱砚生拉着他走到大厅里,让他吃些糕点熬一熬,准备好好聊聊让人清醒清醒。结果苏木吃了两口又没声儿了,转过去一看,抱着那桂花糕脑袋一摊,眼已闭上。
“醒醒,”朱砚生哭笑不得地拍拍他脸,“时辰还没到呢。”
苏木困得要晕厥过去,只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到有人站在他身前,还以为是张九玫,便抱上去。
“娘……我困嘛……”
朱砚生被结结实实抱住了腰,僵了一瞬,摸着他脸:“撒泼也不行,不能睡。”
这回听清了说话的是个男人,苏木意识回笼,松开了人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还有多久啊老爷……”
“快了,等会儿就放你去睡。”
苏木半睁着眼,感觉有东西抵在嘴边,他就小小的吃一口,甜腻感充斥满嘴。
他一口一口的吃,朱砚生一点一点地喂,一看人眼睛闭上,他就摇一摇苏木。看着人从梦中惊醒又半眯着眼要昏过去,他乐在其中。
也过了不知多久,总之等苏木终于睡够了睁开眼时,已经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
身边没有人,也没有温度,枕头上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无人睡过。
苏木疑惑地支起身子,确认自己还是在老爷房里。现在天也亮了,难不成朱砚生一夜没睡?
唐柔跟阿素还在家里没有回来,一个陌生的丫鬟端了水盆给他,苏木洗着脸问她:“老爷在哪儿?”
那丫鬟回道:“老爷昨日去夫人房里了。”
苏木洗脸的动作顿住,没有作声。
他有些不知所措。
等人把盆和毛巾都拿走了,苏木走到院子里坐下,他看着房檐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发起呆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纯粹的大脑放空,两眼失焦。
佟思善的人不久后过来请了他一趟。
苏木不知道什么事,跟过去后发现房间里只有佟思善一人。
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带上,夫人伸手,笑着招呼他坐下。
“夫人。”苏木难得看到佟思善妆容朴素的模样,但还是觉得好看得紧,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亲近感。
佟思善道:“最近几日,看老爷待你很好。”
苏木以为她是来质问自己怎么爬床爬着爬着住进老爷屋子里去了,浑身一凉,连忙惊慌解释:“老爷只是一时新鲜!说过几日就让我搬回去了!”
“你急什么?”佟思善道,“我叫你过来又不是为了赶你,你住进去也好,对怀上也有好处。”
她想的同苏木一样,住过去后,与老爷同房的机会便大了许多,理由也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佟思善思索一会儿,道:“你这几日记得,让老爷多碰碰你。”
苏木红了脸:“多……多?”
怎么个多法?
佟思善点头,说现在是个绝妙的机会,正好可以把握。至于为什么说是现在,佟思善没再解释,独留苏木一人苦恼该如何实践这个“多”字。
接下来也没聊其他的事,或许是佟思善觉得除了孩子,和他没其他任何共同的话题了,就让他回去。
他回到老爷的院子,自己先去小竹林转了一圈,没看见人,然后穿过湖走到湖心亭,那里有几个下人在收拾,见到他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苏木本来还打算在亭子里坐一会儿,现在怕耽误人家干活,便又回屋里。
雪恰好在他进屋的刹那落下。苏木多加了件棉衣,抱着汤婆子坐在门口,看雪花飘落。偶尔来一阵风,雪花被吹进廊里,飘在苏木脸上。苏木下意识闭眼,再一睁眼,睫毛已被打湿。
他忍住眼泪,不敢哭,怕一哭就停不下来,到时候被人看见,太过丢人。
但他快忍不住了。
苏木泪眼朦胧地四处看看,算了……算了,反正没有人。
“呜……”他把头埋下去,眼泪瞬间沾湿他的袖子。如他所料,一旦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就别想让它停下来。
他有点想回家了,不是有点,是非常想回家。
“我想回去……呜呜呜爹……娘……”
“吃饭也不自在,什么都要礼数,还没人和我说话……”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我不想……”
我不想生孩子,我是个男人,我想回家。
苏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怕被人听见,所有的崩溃都被他憋在臂弯里。他从未怎么尝过孤独的滋味,家里一直是吵吵闹闹的。虽然现在朱府的人都待他好,可怎么也不对味,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不管在朱砚生面前,还是下人面前。
老爷夫人的世界他进不去,下人又与他有层隔膜,见着面便只有行礼,昨日抢糖人后难得的亲近机会也被自己搞砸,他就那样睡过去了。
苏木哭得眼睛都肿了,睁开眼只剩一条缝。他几乎是摸瞎般一边哭一边搬着小凳子回屋,用脚把门踹上,一个飞扑就飞进床里,抱着被子连鞋也不打算脱。
哭到最后累了,被子的一角都湿透。他嘟囔着换了面干燥的,随即闭上眼睛,想着醒来自己又是一条好汉。
虽然这好汉只是个有些弱小的好汉。
他沉沉进入梦乡。
梦里的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身边还有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们住在街巷,他在做饭,男人在教孩子念书,他们过着普通夫妻都在过的生活。
虽然这个梦苏木以前也做过,当时,另一方是他的媳妇,娇小惹人怜。现在对方换成了男人,他却破天荒地觉得好像并不是不行。
只要让他离开朱家,梦里的生活就能成真。
苏木虽然哭得一脸狼狈,嘴角却还挂着笑。
不知过了多久,幸福地醒来,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还在不在梦里。
等看到床顶的精致木雕与华贵帐帘,意识到自己现下还在朱府,笑容渐渐消失,苏木唉声叹气地翻了个身,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不对。
他什么时候脱了鞋?什么时候脱了衣裳?
苏木僵直了身子,偷偷翻身转到另一侧,看到朱砚生坐在床边,正靠着床头喝茶看书。
床边放了水盆,盆里还有毛巾。
苏木抹脸,脸上干净清爽,除了眼皮还有些肿。
“还是这么爱哭。”朱砚生头也没回,看着书轻声道。
苏木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朱砚生没问他为什么哭,或许是知道,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再去回忆。苏木躺回去,裹紧身上的被子,也不说话。
空气就这样安静,但谁也不觉得尴尬。朱砚生照常翻书,偶尔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还会轻笑一声,茶都忘记放下。
苏木觉得无聊,心里痒痒:“老爷,还有书吗?我也想看。”
他小时念过几年的书,字还是认得,只是后来弟弟也大了,也要上学堂,他便不读了。
朱砚生起身走到书架边,挑了半天拿出一本,走回来扔给他:“那你看这个,这本我还未看过,你看完说给我听。”
“?”
苏木当他是在玩笑,翻开一页慢慢地看起来。
但很快他就沉迷其中,朱砚生丢给他的是一本精怪传奇,粗略一看都是些老套的故事,而且苏木大多都已听过,但仔细看了,又发现其中的许多不同。
山林里的兔子精误入了狼精的洞窟,却没有被吃,反倒是做了个小小山大王。
又或是狐狸精下山勾-引死板书生,却被书生当做误入歧途的可怜女子,硬生生还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嫁了。
苏木一页一页地翻看,连眼睛都不敢多眨。每页的故事短小,但一边都有配图。有些甚至只有几十字,故事却也完整有趣。
等看完最后一页,他恋恋不舍地将书合上,抬头看到朱砚生笑意盈盈地看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可是看完了?”
苏木点点头。
“会讲了吗?”
苏木瞪大了眼,怎么还真就让他讲了?但反抗的话停在嘴边,又不敢说出口。
他大致在脑海里回忆一下内容,不知从何讲起。朱砚生也没强迫,伸手摸一摸他的脸:“睡前再讲吧,先同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