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倒影
那一天放学，乔汐拿着小字条，来到了学校后街。
那是个鱼龙混杂街头混混时常出没的位置，也流传着各种骇人听闻的传说，总之不是个好学生该来的地方。
正值放学学生熙攘的时间段，街上有不少同校生驻足逗留，乔汐垂着头静静地寻找着网吧所在。
亿丰网吧。
乔汐仰着头看去，一栋老式居民楼，塑料招牌已经掉色，墨蓝色的老旧玻璃还碎了几块，仅仅站在楼下就能闻道似有似无的烟味从里飘来。
她的心里在打鼓，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字条揣在兜里已经出了汗，索性乔汐将校服外套脱掉塞进书包里，白色的打底短袖紧紧贴着肌肤，应该看不出她还是个学生。
一咬牙径她直走了上去。
网吧大门挨着楼梯口，再往上是一家台球室，正巧有一波人准备下来，嘈杂嬉闹着。
何辰轩吐烟的功夫就看见乔汐往网吧走。
乔汐也看见了他，两人四目相对，半生不熟的交际生出尴尬感，环绕在他们之间。
“好巧。”何辰轩顺手将烟捻灭，半眯着眼说道。
“是啊。”
“怎么，你来上网？”他看向网吧的玻璃门。
“嗯，有点事。”乔汐说。
何辰轩上下打量着她，默不作声。
莫名其妙，她只想赶紧离开，说：“没事的话，那我先进去了拜拜。”
“等一下。”何辰轩拽住她的书包，“你确定你这幅打扮进去？”
乔汐望了望周身，问：“不行吗？”
“这家网吧要身份证的，你一看就是个小丫头。”
“走吧。”
说完他牵起乔汐的手腕，大步的往外走。
肌肤触碰的窘迫和抵触给乔汐带来了不适，她用力甩开了何辰轩的手，扬声问：“去哪啊。”
“你不是要去上网吗，我带你去个位置，就在附近。”
乔汐鬼使神差的跟上了何辰轩，她觉得这个人总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或许出于他的仗义，还有不羁的平头，痞气放纵的作态，亦或是宽大的背影，总之她说不清。
从一家烧烤店后穿过，一拐角就能看见黑吧的位置，远远就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叫嚷声，污言秽语频出。
乔汐踌躇，紧紧拽着书包，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只见何辰轩点了根烟，率先走了进去，他将门口的板凳一踹，重重的声响，惊扰到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轩哥来了”
“轩哥好。”
“轩哥，坐坐坐。”
一系列奉承的话，乔汐听到很真切，这才意识到何辰轩在那一群人中地位不一般。
须臾，他推开泛黄的塑胶帘子，探出头道：“对了，你叫啥。”
乔汐一愣，然后开口：“乔汐。”
“哦，乔汐，机子开好了，你进来吧。”
此刻她很想调头就跑开，这种踏入未知领域的无措真的很难忍，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乔汐还是走了进去。
昏暗的小店，停车棚改造的黑网吧，放眼看去基本上都是学生。
迎着四周传来的注视，乔汐很不自在。
“这里。”何辰轩坐在最后一排向她打了声招呼。
五秒的路程，乔汐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感觉，放下书包，开机，一气呵成。
“你不走吗？”乔汐问。
何辰轩撑着额头看着她，痞笑：“你赶我啊？”
乔汐不做声了，注视着自己的电脑，相安无事。
按照网页的教程，她一步步学着注册□□号，然后添加好友，李静如的头像很可爱，一只粉色的小兔子，看着看着不禁会心笑了出来。
随即给自己换上了一个蓝色小鹿的头像。
“不错嘛，还有□□。”何辰轩往这里看了许久，“来来来，把我也加上。”
说着，他挪开乔汐的键盘，流畅的打上号码，备注：何辰轩。
“你加我干嘛？”乔汐问，带着似有似无的薄怒。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小屁孩，啥都不懂。”他笑道。
乔汐听不懂，准备起身就走，“嗯，那你忙，我走了。”
“急什么。”何辰轩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腕。
青春期两性意识的那种懵懂，时刻敲击着乔汐心房，来自异性的接触，突兀又让人惶恐。
“你别碰我。”乔汐低喊了声。
“不不好意思。”他松开了手，没想到乔汐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我没别的意思，加你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找我修手机。”然后讪笑。
草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乔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局促不安：“好，我知道了，网费多少钱，我给你吧。”
“不用，这我朋友开的店，免了吧。”
乔汐不喜欢欠人的，也不喜欢别人欠她的，于是她放下二十，转身就走了。
很仓皇很无助，等到了大马路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怂啊。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潮湿混杂着泥土清香，乔汐微微仰头感受着由天而来的气息。
快下雨了。
她穿好了校服慢步回家，经过一面橱窗，里头昏暗一片，反而能倒映出人的身影，像一面镜子。
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开始好好的审视自己。
嗯，何辰轩说得对，这副打扮确实不像大人，接着她想起李静如的话，于是又把刘海掀了上去。
看久了也没那么奇怪。
第二日，乔汐用发卡将刘海夹在了一旁，整张脸素净清丽，干净利落，耳畔垂着两缕发丝，倒不显的发型生硬。
少女逐渐亭亭玉立，来到学校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随之而来的夸赞也越来越多，原来自己也是有闪光点的。
座位的左侧空荡荡，乔汐还有点不习惯，只见李静如的桌上堆积着不少书本，还有奖状。
任老师告诉她，李静如上学期歌唱比赛拿了奖，还有一些零星奖项，这些奖状她都没来得及拿走。
知道乔汐和她关系好，就嘱咐乔汐抽个空把东西帮忙送过去。
但是乔汐并不知道李静如住哪。
转念一想，李静如帮了自己许多。
还有那个粉色袋子里的礼物。
袋子里是条天蓝色的裙子，乔汐永远记得，那日试穿上它的感觉，美好梦幻不可思议，同时也万分感谢李静如的阔绰和心意。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回一份礼物给她。
为了联系李静如，乔汐又一次去了前几日去的黑吧。
特意挑了个比较晚的时间，兴许人会少点。
天空正在下着暴雨，急促冗多的雨水肆意击打在地上。
风很阑珊，乔汐打着伞，脚步很快。
“老板，上网，一个小时多少钱。”她边说边摇着手里的伞，水溅了一地。
“两块一个小时。”老板头也没抬，只注意到她伞了，“等下伞别带进去，放外边。”
有点气闷，上次给了何辰轩二十，一个小时没玩到，亏死了。
乔汐掏出几个硬币放在了柜台：“行，开个两小时。”
她拿着纸条寻找着机位，“32号，32号”嘴里嘟囔着。
今天星期五，李静如应该有空。
自从那一日注册完就再没有打开过这个软件。
生疏的登陆上了□□，聊天框弹了出来。
她逐一查看着内容，大部分都是李静如的消息，夹杂着何辰轩给她发的手机维修广告。
她在对话框里发了许多生活相关的消息，有困惑有喜悦，乔汐都耐心看完了。
于是她回了一个，在吗？
李静如秒回，“在呀，乔汐你怎么都不回我？”
乔汐：我刚到网吧。/憨笑
李静如：哦哦，我还想约你出去玩来着。
乔汐：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在学校留下了很多奖状还有书，任老师说要我帮你带回去。
李静如：可以呀，明天我妈妈不在家，顺便可以来我家玩。/憨笑
乔汐第一次被邀约，有些恍惚，一时想不出来应该送她什么礼物。
李静如很快又发了条消息，“东宁市山湖区华桂山庄9栋2406室。”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耽搁了太久，估计买礼物都没地方买了，她匆匆向李静如告了别，然后下线。
屋漏偏逢连夜雨，可能说的就是乔汐，她的伞被偷了。
黑吧没有监控，更不可能为了她这点小事去查监控。
乔汐瞅了眼雨势，准备咬牙直接跑回去。
正好，出门时又遇见了那个人。
何辰轩也愣怔住了，回过神，笑道：“好巧，网瘾挺大啊。”
不得不说，看见乔汐的新造型有些意外，意外的惊喜。
乔汐点点头就从他身侧走过，却不料何辰轩拉住了她，说：“你疯了，这么大的雨，你准备淋回去？”
“我伞被偷了”她嗫嚅。
“嗐，多大点事，我送你回去。”何辰轩冲她晃了晃伞。
“你不是刚来吗？”
“突然不想上网了。”他道，又补充了一句，“走不走随你，这么大的雨，机会只有一次。”
乔汐茫然抿唇，想到明天的事情，算了，“走吧。”
门外停着何辰轩的电动车，天太黑了看不清什么颜色，随即他给乔汐递来一个头盔，并且让她举着伞。
待乔汐坐上去，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你家住哪啊？”他问。
“多福街。”
“你确定？那边都是卖珠宝的商铺啊。”雨中他的声音朦胧。
乔汐确定，攒了快五百，可能给李静如买条项链是足够的。
“快走吧，再晚点就关门了！”她扬起声。
萧瑟的雨夜之中，迎着雨水驰行，肆意呼卷的风，清冽让人沉迷。
他们来的很仓促而且湿漉漉的，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乔汐随意挑了一家。
珠宝首饰各式各样的夺目耀人，熠熠生辉。
柜台正中央的一条镶着粉钻的项链，一瞬间就吸引住了乔汐目光。
“这一根是纯银的，造型精美，无论是送人还是自己佩戴”导购小姐喋喋不休地说着。
乔汐颔首问：“这个多少钱。”
“这款正在打折，仅需要499就能带回家。”
499，这便是乔汐的所有积蓄，没有斟酌，她还是咬牙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