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逢
记得安德烈·纪德写得《窄门》里有一句话。
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所以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总是好的。
周六早上乔汐起的很早，她将头发盘起，额前的碎发全部梳到了后面，看起来清爽整洁，并且换上了李静如送的长裙。
水蓝色包裹着周身，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扬起了裙角，幻想着自己是童话世界的仙度瑞拉，有仙女教母准备的南瓜车和公主裙，只可惜她没有王子，更没有水晶鞋。
外婆很少给她添置衣物，只有两双运动鞋，其中一双还是纯黑色的，跟裙子一点也不搭。
乔汐拿起另外一双泛着灰的白鞋，仔仔细细刷干净污垢，然后换上。
运动鞋配裙子，不伦不类的。
华桂山庄在东宁是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前面那几排都是别墅区，乔汐绕了几圈才找到后面一栋栋的高层住宅。
找到了九栋，乔汐注意到，来往的行人稀疏得体，处处透露出雅致，根本不像她家如市井般嘈杂。
九月份的秋老虎炎热非常，乔汐抹了抹额上的汗渍，看着一直上跳的电梯层数，二十四楼，她不会忘的。
理了理裙子还有头发，又在门边的金属反光镜子看了会自己表情，准备就绪后乔汐才按响了门铃。
等了数秒，就听见里面拖鞋走动的声音，李静如开了门，表情很诧异。
乔汐扯出个笑容，将装有礼物的袋子递给她，“早啊静如，这是送你的”
李静如略显为难，看了眼她的礼物又回头看去，讪笑道：“乔汐，昨天我□□给你发的消息没看到吗？”
“怎么了？”乔汐心里在打鼓，笑容僵住。
“今天我妈妈学生来了，正在上课，所以想改天约你来着”她叹了口气，“没事，你进来吧。”
乔汐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垂着头说：“要不我下次再来吧。”
“不要紧，我们小点声音就好了。”李静如将她拉了进去。
房子很大，装修典雅贵气，空荡但不冷清，能听见房间里细微交谈的声音。
眼前是个落地窗，可以看见江景，乔汐站在那看了许久，静谧浑浊的江水望不到尽头。
“乔汐，你在看什么？”李静如给她递了杯果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回过神，“没什么，我觉得你家风景好好哦。”她接过果汁，径直坐在了沙发上，看见茶几上有几本日语教材。
“静如，你妈妈是日语老师吗？”乔汐小声问。
“准确来说是副业，我妈妈在大学教的是德语。”
“好厉害。”乔汐感叹，“那你的语言天赋肯定也很好。”
她无奈地努努嘴：“没有啦，你也知道我英语成绩，跟你也差不多”
乔汐英语成绩以往只能算个中游，升了初三以后更是一塌糊涂。
“别说这个了，我看看你送了我什么。”李静如一层层拆掉礼物的包装，直到一条粉色钻石项链显露出来。
乔汐注视着她，好像没有喜色。
“喜欢吗”乔汐问。
“喜欢啊，好漂亮的项链。”她脸上堆起笑容。
这时房间传来李静如妈妈的声音：“小如啊，把桌上的蓝色的书拿进来一下。”
她闻声，“好，来了！”随手将项链扔在了茶几上，差一点点，项链就会掉下去。
其实她根本不怎么喜欢吧。
乔汐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李静如疾步的背影，然后消失在那扇门之后。
等她再次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四十岁左右的精致女人，是李静如的妈妈。
乔汐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是小如的同学吧，你好你好。”李妈妈出来接了杯水，又看了眼手表：“你们先玩，还有三十分钟课程就结束了。”
说完径直回到了房间，一颦一笑都分外优雅。
“静如，你妈妈好漂亮。”乔汐笑道。
“对啊，那乔汐呢，你妈妈应该也很好看。”
乔汐难以回应，妈妈的长相她不敢去回忆，一闭眼全是满眼的鲜红，所以记忆在她脑海里渐渐地蒙上了灰，堆上了土，永远封存起来。
“或许吧。”她腼腆一笑。
李静如拿起项链对着自己试戴了会，“难得我妈妈同意我出去玩，等会我们去云峰街看漫画吧”
她乐此不疲的说着接下来的安排，乔汐的注意力始终在那个半掩的房间里，里面会传来晦涩难懂的日语，是乔汐在动漫里从来没听过的。
“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我。”李静如拍拍她的肩，将她思绪拉回。
“啊，刚刚想别去了，可以啊，我正好也想去云峰街。”
“好，那我去换衣服。”李静如雀跃，瞬间又想起了什么，从房间里拿出几本书递给她，“我差点忘了，我妈妈的结课教案还没给她，乔汐，我去换衣服，你帮忙送进去吧。”
乔汐没有想那么多，点头答应了。
沉甸甸的一摞资料，全是看不懂的文字，她模棱的学着发音，“空立即哇”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可笑的样子。
乔汐小心翼翼推开门。
房间内很昏暗，他们应该再看视频，画面伴随着音频发出来的光映照在窗帘上，跳动变幻然后静止。
那一刻乔汐也静止了，双腿像有着千斤重，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眼前的人，正专注看着课本，鼻梁上带着副银边眼镜，面容苍白俊逸，黑色的衬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修长的两腿交叉在一起，慵懒带着点漫不经心。
他推了推眼镜，才注意到房门照来的光源，还有那个贸然进来小女孩。
“汐汐”易昭一眼就认出了她。
乔汐也一眼认出了他。
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久别重逢的喜悦吗，乔汐只觉得自己像颗角落里的小草，见不得光。
她倏忽之间就跑了出去，顾不上和李静如的约定。
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面对他。
不禁想起了脚上的球鞋，格格不入，就像自己一样。
好像继续待在这里只会丑态百出。
一切都这么突兀，人影消失。
易昭追了出去，还好电梯上来的没有那么快，他喘着气按灭了下行键。
问：“乔汐，你要去哪。”
阔别多年，他又一次唤起了她的名字。
乔汐咬着唇不敢看他眼睛，手指下意识抠着指甲。
易昭拽住她的手腕，“不要再抠了，这么多年，这个坏习惯还没改掉吗。”
“嗯，快改掉了。”
乔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是那种迷茫又无措的神情。
恍然才发现，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有着各种心绪和喜怒哀乐。
“怎么了，见到我就跑？”
“嗯，想下去买点东西”
“一听就知道在撒谎。”易昭笑道。“怎么回事，我还记得汐汐小时候可喜欢粘着我了，怎么突然变这么生分。”
乔汐一时窘迫垂下脑袋，他趁机揉了揉她发顶，头发多了柔软了不少。
这种触感，她不讨厌。
“怎么了啊，小易。”李妈妈见状追了出来。
乔汐看着这两人，易昭又会怎样介绍她们的关系呢，毕竟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没事，张老师，我和这小姑娘认识一个哥哥家的女儿。”易昭笑道，转念一想，人家已经不住他家了，继续当她叔叔，感觉在占她便宜。
李妈妈没有继续追问，几人又回到了李静如家。
乔汐收拾好东西。
“静如，我待会有点事，应该不能跟你出去玩了对不起啊。”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看出她的难色，“没事，我们下次再约。”下意识看向易昭的方向。
他刚刚整理好东西准备离开，乔汐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谢谢张老师，我先走了。”简单的道别后，易昭匆忙拦下电梯。
与乔汐肩并肩站着。
这一次他没有戴银边眼镜，这样一看，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小昭叔叔，好久不见。”
电梯平稳的下行着，寂静凉爽，忽而听见乔汐清脆的声音。
易昭怔了怔，“终于想起来叫人了，没礼貌。”
骤然四周又安静下来。
“李静如是你同学？”易昭侧目看向她，个头快到肩膀了，长高了不少。
“嗯。”乔汐回看过去，“她妈妈是你老师？教日语吗？”
“是啊。”
她还想继续问下去，突然电梯门打开了，好像一切问题都变得没有必要。
乔汐扯了扯裙摆，又把碎发勾到耳后，浅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不是说有事吗？”
“突然又没了。”
易昭发现乔汐长大变狡猾了不少。
他追上她的步伐，说：“我送你回去吧，自从你来到东宁，还不知道你家在哪，我妈还担心了一阵子”
“真的吗？”乔汐咬唇，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个电话都没有。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正午的阳光刚好，映照着树叶，斑驳一片洒在眼前。
乔汐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他，高挺的鼻梁下是精致的轮廓，“小昭叔叔，东宁大学很清闲吗，其实你不必送我的。”
易昭怔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东宁读书？”貌似高考的那几个月他们没有联络。
“李静如。”她平静回答。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在东宁了，却没想着来找自己。
他含糊“嗯”了一声，随即笑道：“不清闲，但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