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弄堂
易昭的公寓在16楼，整个极简美式装修风格，三室两厅，家具不多，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人在住。
“有带换洗的衣服吗？”他突然问。
乔汐摇摇头，来的太急了就带了些钱和证件。
顺便带着难掩的羞意，这是要住一起吗，深更半夜在同一个屋檐下。
只见易昭拐进房间给她拿了些衣物毛巾和一些洗漱用品，“这些都是新的，我一个人住，你将就一下。”
乔汐小心翼翼接过，是一件白色宽大的t恤。
接着易昭又回到沙发操作手机，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十分专注。
这么晚还在工作吗，乔汐不由的想，同时气氛也变得尴尬。
她没有洗漱的意思，径直坐在他身侧，问：“小昭叔叔，这套房子是你租的吗？”
易昭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敷衍，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回过神又改口：“不是，很早就买了，近期在这旁边工作就搬进来了。”
全程他都没有抬头。
乔汐下意识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光太亮太偏看不清，隐约是在和人聊天。
“哦。”有些恹恹，“怪不得不回弄堂了。”
“你还记得弄堂？”易昭忽而笑道。
“我一直都记得啊，电视墙上挂着幅中国地图，上面是绿底金边的绣画，可喜庆了。”
幼时的记忆一下子涌来，无数细节顿时在脑中清晰。
“记性不错。”易昭忙完放下了手机，“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他继而穿上外套。
“你去哪？”乔汐忙问。
“今晚我睡外面，这个小区安保挺好的，门口有三个监控，还有警报器，不要担心，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他平静说道。
“你不和我一起住吗我看这里有三个房间。”
易昭含笑摇摇头：“不方便。”又想了会，“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好不容易来趟b市，起码不能让你失望而归。”
“你不用工作吗？”
“嗯，刚刚都推掉了。”
乔汐：“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张玫奶奶”还有那个有着短暂温存的地方。
“好。”易昭点点头，又交代了些琐事，最后他说：“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等他走后，乔汐观察了这套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厨房、客厅、阳台，还有卧室，易昭的卧室。
空荡荡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脑，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图纸。
她放肆地躺在他的床上，深深嗅着身侧传来的味道，然后用被子将自己卷住，昏暗静谧的空间，却各外的灼热。
蓦然背后感觉到一个硬物，细小的触感各外明显。
她坐起来一看，是一个紫色的耳坠，上面的钻石正闪着刺目的光。
乔汐心底有些恍惚，女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易昭的房间。
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敢去想象那副画面，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东西被硬生生夺走。
乔汐连忙去查找别的痕迹，枕头下，柜子里，浴室卫生间，没有，都没有。
只有这个放在床上的耳坠。
她停止胡思乱想，洗漱完后直接躺在了易昭的场床上，看见遗落在枕头上的三两根发丝，那是种莫名的攀比心。
位于闵行区淮南中路的弄堂里里外外被打上了围栏，同样包括易昭的家，80年代建成的住宅已经老旧不堪无法住人。
易昭没有告诉乔汐弄堂即将拆迁的事情，直到她坐在车内，透过车窗展眼过去沿路只有蓝白一片的塑制围栏，她才明白。
“去年就打上围栏了，以后这里要开发新的楼盘。”他开着车缓缓开口。
“你们什么时候搬走的，我都没听你说过。”
“也就几个月前。”易昭说，“这里拆迁后，新安里再也不会有了。”
一时间有遗憾，也有矛盾，就好像将她从这座城市彻底割离，最后一点痕迹也不剩了。
“是啊，再也不会有了，好可惜。”乔汐这次没有坐在副驾驶，易昭看不清她的表情，总之不是高兴的。
“没事，我带你回新家。”他笑说。
乔汐怏怏:“是你的新家。”不是我的。
“也是你的。”
在那一年，房价高走不下，城建的开发，发放下来的拆迁款高昂，他们的新家购置在不远处的新楼盘，看样子是套高档小区，幽静且别致。
因为位于一楼，阳台后是一片小花园，正巧看见张玫在打理花草，躬着背，多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
乔汐欲言又止，半张了嘴又悄悄合上，只听易昭喊了一声。
“妈，我们回来了。”
张玫惊愕地回了头，也顾不上手里的花花草草，忙着去迎他们。
她扶住乔汐，很激动，泪流满面的：“天呐，汐汐真的是你！这么多年没见了，让奶奶好好看看你！”然后噙着泪打量她，“长大了，也长高的了，更漂亮了！”
“听小昭说你要回来了我还不信，好孩子，好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
乔汐鼻子略微发酸：“没有，没有受苦。”
声泪俱下张玫又说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别在外面说了，我们先进去。”她搂住乔汐，一边抹泪一边往里走。
他们的房子更大也更温馨了，只见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这些都是用来迎接乔汐的。
“快坐快坐，你们还没吃饭吧。”张玫说着就去摆置碗筷。
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与易昭排排坐一起吃饭的日子。
易爸爸退休后也一直在家中，时不时会去周围遛弯，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也匆忙赶了回来。
这些年东宁的事情零零散散也知道个大概，说到底他的心中一直对乔汐有愧。
饭桌上的氛围不怎么融洽，嘘寒问暖后又聊了许多事，他们问，乔汐答，很生硬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亲密。
“小昭说，汐汐现在在东大念大学，可有出息了。”张玫笑笑，夹了一大块牛肉给她。
易爸爸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小时候就聪明，到时候出国念个研究生，轻轻松松。”
“汐汐，有没有这个想法？像你小昭叔叔一样出国读书。”张玫突然问，停顿了会又加了一句：“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原来年纪小处处麻烦他们也情有可原，但现在长大了，没有理由再去承他们的情。
“不用了。”乔汐放下碗筷，很为难的样子，“暂时先把本科念完，再想以后的事情吧。”
“是是，不能操之过急。”
易昭无奈，这顿饭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停过：“先吃饭吧，待会我和乔汐还要出去。”
“你们去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聚在一起。”张玫不乐意。
“就出去逛逛，晚上再送回来。”易昭说完看了乔汐一眼。“今晚住这里，你愿意吗？”
“都好。”
说定后，张玫为她的房间换上了新得床单，皂香四散，是家的味道，还有那书桌上，摆满了乔汐小时候的画作，那副海景图也在上面。
没有忘，原来他们都没有忘记过，一瞬间眼眶湿润。
晚些时，易昭带她出去逛逛，近十年没来了，这座城市的变化翻天覆地，明珠塔、思南公馆、城隍庙，接着又去商场为她买了几身衣服。
乔汐婉拒但拦不住他刷卡的速度。
易昭说：“钱赚来就是花的，不要有这么多顾虑。”
最后他们驻足在外滩，经过静谧的江面，掠过绵长的长堤，眼前是灯火通明的夜。
租界的欧式建筑璀璨迷人，高楼上的霓虹伴随着人潮熙攘，这一刻乔汐才觉得自己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作为未成年人最后一天，有什么感想吗？”两人坐在步行道上，易昭突然问她。
“时间好快。”这是乔汐的唯一的想法，“我们错过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嗯，这倒没说错。”易昭浅笑，“明天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玩的，我都可以陪你。”
乔汐摇摇头，一直注视着前上方的高楼，灰黄色住宅楼，窗户从远处看去，一个个方格大部分都亮着。
“你说，建造一栋楼要需要多久呢。”
她突兀的发问，让易昭有些疑惑：“除开设计装修的时间，大概一年左右。”
快十年了，“每建造一栋楼房就能让数百人有家。”乔汐深吸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家，只属于我和我爱的人，不会在患得患失。”
易昭以为乔汐触景生情，他说：“现在也能有，我们都可以是你的家人。”
“是吗。”她忽而笑了起来。
易昭侧目看向她，沉静的脸没有表情：“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生日愿望。”
“笨，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轻笑道。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半晌他再次开口：“说起来乔汐，你明天生日到底想要什么礼物。”早点知道，这样他还有时间去准备。
从江面袭来的风又冷又湿，且带着泥土的气息。
乔汐轻轻拢紧衣领，笑问：“你想知道吗？”
她凑近了些，站到易昭的面前，长发随风飘扬。
他的眼眸微垂，目光沉沉难辨深浅，有种错觉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乔汐。
“嗯，很想知道。”
乔汐终于鼓起勇气：“其实一直”
很戏剧性，那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合适的氛围瞬间戛然而止。
易昭走到一旁接通，聊得很愉快也很漫长，尤其是笑起来的表情，分外刺眼。
良久，他借着有事的说辞，忙着送乔汐回去。
到家后，刚到十点，易昭换了身衣服，神色匆匆，乔汐不知道他要去干嘛。
故而问他：“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嗯，一个朋友刚下飞机，我去接她。”易昭说，“如果困了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好。”乔汐点点头。
“明天见。”
出乎意料，为什么这一刻她会想起紫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