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疯狂
温庭听着应辞柔声细语地说着家国之道,思绪却又开始随着那一开一合的唇瓣飘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向来从容的他也有些懊恼,今日是怎么了,几次分心,那平日里不愿多看一眼的藕臂红唇,不经意间晃在他的眼前时,显得格外诱人。
应辞答完,发现温庭正看着自己,其实方才研墨时,便隐隐察觉到了温庭的目光,觉得不甚自在,这才大着胆子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俞泓煊朗声问道,对于应辞的越俎代庖并无恼怒,一个女子,将治国之策讲的头头是道,他只觉得新奇。
“奴婢……阿辞。”应辞迟疑之后,答到,也突然明白了温庭的用意。
“你是什么人,从前似乎从未见过你。”俞泓煊突然想起了什么。
“只是我府中的丫头罢了。”温庭突然开口。
俞泓煊狐疑的眨了眨眼,当他是小孩子吗,十分老成地道:“老师休要哄骗于我,一个丫鬟,怎会懂得如此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殿下莫要轻看任何人。”温庭淡淡地道。
俞泓煊显然并不相信:“可是老师教于她的?”
温庭睨了应辞一眼,方才还神采奕奕,出尽风头,此刻倒是知道怕了,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不曾。”他却是勾了勾唇,没给应辞打圆场。
“是奴婢自己闲时翻看了几本书,方才也只是胡言乱语,殿下莫要当真。”应辞是真的怕了,她以戴罪之身入宫,实在不该如此高调,引了太子的注意。
俞泓煊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只觉得是应辞的自谦之词,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还是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他堂堂太子,连丞相府的一个丫头都比不上。
应辞不知俞泓煊所想,见他没有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
俞泓煊捋起银纹滚边的袖口,继续提笔书写,如玉的面庞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已隐隐带着几分王者风范。
殿内又变得像她来时那样安静,俞泓煊显然是遇到了难处,书写中途,几次停笔思索。
也不知俞泓煊是不是因受温庭教导,便染上了几分温庭习性的缘故,那敛眉沉思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温庭颇为相像,只不过因是天潢贵胄,便不像温庭那般内敛,带着皇家贵气,锋芒难掩。
应辞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中间俞泓煊再有疑问,她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只是温庭几次解答之时,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她。
她便下意识地板正了身子,如芒刺背。
温庭看到应辞坐立不安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笑意更甚:“太子课业还需些时间,你先出去侯着吧。”
应辞如释重负,行了礼便赶紧退了出来。
俞泓煊诧异抬头,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毫不知事,在这皇宫里,他每日见得最多的,便是惶恐的太监宫女,应辞的不安他轻而易举便感受地到,只不过不值得他费心罢了。
因此也更加诧异,老师这个样子,分明是替那丫头解围。
而且老师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从宸阳殿出来,应辞四处看了一眼,午后暑热,宫女太监大都去了凉快地偷闲,偌大庭院没有一个人影。
温庭让她出来,她也不敢走得太远,于是顺着游廊,来到庭院中靠着池塘的假山景处,寻了个阴凉地坐下。
一阵风吹过,裹着池塘的水汽,带来丝丝凉意,她忐忑的心终于是平静了下来,靠着假山石,望着池中随风摇曳的白莲发愣。
正在她百无聊赖之际,耳侧却隐隐传来交谈之声。
“你方才瞧见了吗,丞相大人比传言中还要俊朗,还好陛下器重丞相大人,允许他自由出入宫闱,我们才有机会得见这神仙一样的人。”
“你懂什么,丞相大人能有如此待遇,那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独得圣宠,点了名要让丞相大人教导太子,不然这太傅,指不定是哪家的大儒。”另一个宫女不赞同地道。
先说话的宫女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说起来,咱们娘娘的荣宠,还真是宫里独一份的,别宫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咱们。”
“他们羡慕有何用,那得他们的主子掌得了圣心才行,别看陛下人前威严,上次我在娘娘身侧伺候,陛下不愿吃药,娘娘一个眼神便服服帖帖的,娘娘想要什么不可以,别说是让丞相大人进宫教导太子,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陛下怕是也要捧来。”
“你呀,别妄议陛下了,小心被人抓了小辫子。快去采莲子吧,娘娘还要给陛下做莲子羹呢。”
两个宫女娇笑着走向池塘,声音渐弱。
应辞在听到温庭的名字时,便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将身形往假山里隐了隐。
人声已经远去,应辞却还陷在沉思之中。
温庭入宫,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即使她不曾入宫,也知宫规是何等森严,尤其是后宫,更是容不下半个男子进出。
哪怕是皇后,也要三思而行。没想到,陛下竟是为了皇后破了例。
应辞细细思索着宫女的话,若是掌了圣心,要什么不可以?
应辞的眸子有些迷离,她在丞相府里衣食无忧,双亲还在牢狱里生死未卜。
她什么也不想要,她只想要应家平安无虞。
她为今能依靠的,只有温庭。
渐渐地,一个疯狂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浮在她的心头,入附骨之疽,甩也甩不掉,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
她什么也没有了,她只有她自己。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在坚持着她的尊严与清白,是多么的可笑。
仅凭一句为奴为婢,便想让温庭为应家翻案,果然是痴心妄想了。
温庭似乎从没有给过准话,原来,是她给的还不够多,远远不够。
有些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在心中生了根,挥之不去。
应辞甚至已经开始思索,她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她不是痴傻之人,即便揣测不出温庭的想法,但自她入丞相府,温庭的处处优待与照拂她也感受得到。
念珠明明说过,温庭不喜女子靠近,可她的确近的了身。
还有在那马车里,温庭眼中一闪而过的迷失,丝毫不差的映在了她的眸子中。
或许,真有几分希望。
应辞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渐渐浮起浅笑,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想的通了,人便也松快了。
应辞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一篇策论而已,若是太子此时还未写完,也真是平白受了温庭的教导。
应辞敲门而入,温庭正在批改。俞泓煊站在一旁,如玉的小脸上难得有些紧张。
她走上前去,并不开口打扰,只是默默倒了一杯花茶,递给温庭。
温庭伸手接过,抿了一口,这才抬头。
只见应辞沉静地立着,嘴角挂着浅笑,他觉得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低头看俞泓煊的策论。
从宸阳殿出来,已经接近酉时,残阳照在甬道内,照的地面黄灿灿的,在地上拖起两道长长的人影。
应辞提着食盒,与温庭一齐走着,却没有跟在温庭身后,而是并肩走在了温庭身侧。
温庭总算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应辞身上那一贯的惶恐不安,突然间烟消云散。
他瞧过去,应辞却是抿唇一笑:“大人今日辛苦了。”
温庭越发觉得疑惑。
二人即将穿过甬道,后面一个小宫女匆匆走来,追上二人,微微喘着气,又递上了一个八角食盒道:“今天有劳大人了,这是娘娘吩咐送来的莲子羹。”
应辞蹙眉,能劳烦温庭的娘娘,也只有皇后一人。
可就算感谢温庭,也未免过分热切,她分明记得,那莲子羹,是皇后娘娘要做给当今陛下的。
心中浮起的怪异之感,她是断不可能表现出来,只伸手接过,谢了恩,温庭也只是颔首,仿佛习以为常,而那小宫女,也未觉的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