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同学聚会
杜康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林靳冉了。
也许是连熬了两个大夜有些累，也许是回到了宁城的原因，她又在梦中遇到了那个少年——
高中的画室凌乱却明亮，阳光透过雪白的窗帘洒进来，在画板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鼻间是颜料独有的气味，伴着微微的白兰花香，是杜康记忆里夏天的味道。
她喜欢在返校日的下午来画室画画，安静的校园只听得到蝉鸣阵阵，以及沾满颜料的笔刷刷过画板的声音。
画室门口种着一颗合欢树，树冠葱茏，每到夏天开满一树的粉色绒花，风吹过，簌簌的掉下来。
有一个人最喜欢站在那颗树下。
他的身姿永远挺拔，神情坦荡得近乎淡漠，见她终于发现他了，便扯着嘴角一脸嘲讽，“晾了我二十分钟，杜康，你可以啊。”
……
很久没做的梦，再次断在这里。
杜康对着斑驳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在一声声的手机铃声中回过神。
“喂。”空调吹了一晚，她的嗓音微微沙哑，拥着被坐起身，喝了几口水才缓解下来。
“嘶……”手机那头好友汤芸芸抖了抖，“你刚睡醒吗？这都下午了，这声喂听得我肝都颤了~~~”
杜康被逗笑了，这么久没见，她一点也没变，“是啊，被你吵醒了。”
汤芸芸知道她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赶紧找补，“这不是怕你迟到嘛！高中毕业快四年了，好不容易这次回来的人多能聚起来，我可好久没见你啦！”
杜康这几年不是没回过宁城，只是每次都来去匆匆，和汤芸芸见面也掐着时间，不免有些歉疚，“我也很想你，想寝室长她们，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汤芸芸唏嘘着，心疼道：“你也别太拼了，我看你的店生意很好，双十一预售都排到年后了。也要注意身体，一个人在北京……”
杜康心里熨帖，起身拉开窗帘，轻声道：“我回宁城了。”
汤芸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你回……你回宁城？不留在北京？”
“嗯。”窗外北风呼啸，老旧的筒子楼几乎要被穿透，寒气从变形的窗棱下挤进来，杜康打了个冷战。
汤芸芸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店铺……”
“搬过来，正好趁着过年重新找制衣厂。”
“这……”汤芸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杜康一直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刚大一就开了个卖女装的淘宝店，一开就是四年，越做越好。她慢慢道：“我不懂你那些事，就不发表意见了。但你别太累了，有事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杜康仿佛能看见电话那头她那标志性的皱鼻子表情，忍不住笑了，“好。”
宁城的冬天冷得人心里发慌，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时间还早，杜康心血来潮，决定坐公交车去聚会的地方。一如曾经高中时。
公交车变大了，人却意外的少，她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透过车窗，街上的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步履匆匆。杜康喜欢坐公交车，一站停一站起，慢慢悠悠驶过这座美丽的城市。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而四年快过去了，这座城市随处都发生着改变。
中间一站的时候上来一对老夫妻，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眸，相互搀扶着紧紧的手。他们坐在杜康前面，一路说着生活中的琐事。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年轻时的恋人相爱到老，多幸运。
后来想来，也许一切重逢都有预兆。
那个充满白兰花气息的梦，那对白头到老的夫妻，命运的钟声响起，告诉她有的人即将出现。
而此时此刻的她毫无所觉。
聚会定在铂悦，酒店很大，杜康找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汤芸芸的声音穿过大开的门洞，“宋周你有本事当着我家杜康的面说！别怂！”
听到自己的名字，杜康微微惊讶，走进去，“当着我的面，要说什么？”
包厢里静了一下。
杜康和高中时期变得不多，甚至连发型都一样，高高扎起的黑马尾，清凌凌的眼眸，雪白的脸埋在毛茸茸的羽绒服领子里，回忆的列车呼啸而过，仿佛他们依旧置身于那座考卷课本填满的校园，等待着初雪与寒假。
“我的宝！”汤芸芸尖叫着扑上去，“你可来啦！”
众人回神，聊天声再次响起，只是偶尔目光划过门口那人，好奇赞叹藏在眼底。
杜康笑着抱住她，一眼就看到了她染成栗子色的大卷发，摸了摸，“好漂亮的颜色，称你。”
汤芸芸先是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的笑，接着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羡慕道：“你素面朝天还是这么好看，我可是化了妆来的，你看我的眼影，是不是有点重？”
杜康微微低头，汤芸芸涂的是最近流行的大地色眼影，颜色过渡自然，显得一双眼睛明亮极了，“没有啊，很好看。”
她终于放心了，拉着杜康往人群走。
她们班是文科班，女多男少，上学的时候班级气氛很不错，所以一路过来都有人亲热的和杜康打招呼。
“杜康北京怎么样？”这是体育委员马啸风。
“这么久不见更漂亮啦！”这是学生时期内敛沉默的关璐。
“听说你学了服装设计，厉害啊！”这是教她跳舞的谢豪。
……
杜康一一回答了，四年的空白仿佛一下子被简短的寒暄填满。她恍惚着被汤芸芸带到圆桌前，隔壁坐着个气场强大的女郎，酒红色的短发烫成羊毛卷，深色的眼影勾勒着凌厉的眼线，艳丽得妖孽。
“……梅梅？”杜康看了好一会，才敢叫人，那副生怕认错的样子逗得边上同寝室的女孩们哈哈大笑。
杨梅勾着嘴角笑了笑，语气还挺可惜，“没认错呢，等会没理由灌你酒了。”
昔日里朴素负责，热烈得像个太阳一样的班长竟然变成了这样，杜康又惊喜又陌生，看着模样大变的室友们，赞叹，“大家都不一样了。”
刻苦努力的女孩们，进入大学后开始学习打扮自己，在旧日的同学面前羞涩的展示这种改变，好似在和曾经的自己告别，好似在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这种时候，夸奖似乎是唯一也是必然要说的话吧。
“你怎么就一点都没变？”杨梅扯了扯她的脸，对众人道：“看看，这就是天生丽质的人，同学聚会她还不化妆！”
“我长杜康这样肯定也不化。”同寝室的赵佳音笑道。
“我才不信呢，你长那样肯定恨不得每天变着花样化妆！”汤芸芸道。
“好像也有道理哦！”
女孩们笑成一团，吸引了一旁男生的视线。
文科班男生本就少，班上十几个男生这次聚会基本都来了，变化虽然不及女生大，却也比高中帅气很多。很多人杜康乍一眼都认不出来，直到马啸风一个个喊名字，她才把他们和记忆中的那些人联系起来。谢豪他们几个高中时就很会打扮自己了，如今活脱脱就是“潮男”，连杜康的后桌温煦，都变得像个韩剧男主。
赵佳音一直往那瞟，杜康和杨梅对视一眼，各自笑开了。
……
汤芸芸不怕热闹，挽着杜康的胳膊把她拉到男生那边，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宋周！来，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一群男生里，瘦削白净的宋周并不起眼，“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杜康！”
杜康被点名，愣了愣，“嗯？”
宋周吸了口气，大喊，“我现在一定长得比你高！”
……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哄笑。
杜康霎时记起高二刚刚分班，宋周被分到了第五排，成了她同桌——且是班里唯一一对男女同桌。
杜康自我感觉和他相处不错，宋周却一直想换座位，过段时间就去找老班。老班被他烦的不行，在办公室脱口而出——“哪天你比杜康长得高了，我就给你换！”
当时办公室还有其他人，结果可想而知，一楼四个文理重点班基本都知道了这对师生的“约定”。
宋周一直对老班选了他作为杜康的同桌耿耿于怀，倒不是杜康本人的问题，说实话，他这同桌和他想象里的漂亮女孩不太一样，低调、安静，还挺照顾他的。但是……班主任凭什么觉得杜康看不上他，放心他俩坐一起？班里五十人十三个男生，就他最不可能和杜康谈恋爱？
少年高傲的自尊心被踩得稀碎。
虽然老班为了安抚他，给他的官方理由是知道他早两年上学，作为天才少年必然一心学习，把杜康排在他身边省心。但鬼知道宋周高中后两年过得有多不省心！
莫名其妙很多男的跟他套近乎就算了，还有让他代送早餐？递情书？开女神观察讨论会的？拜托，他是来上学不是来帮人追人的好吗？有时间多做几张卷子不好吗？统统拒绝！
为了早日脱离苦海，他本来每天喝一盒纯牛奶的，后来增加到每天两盒，都快喝吐了。
可惜直到高三最后一次排座位，他堪堪长到168，和杜康身高一样……
说多了都是泪。
好不容易听说这次杜康来同学会，宋周颠颠的也来了，是的，他本来打算拒绝的。最后改变主意为的就是能让大家亲眼看到，他现在，比杜康，高！
认识一个！崭新的！宋周！
杜康看着就长了身高，还是小孩样的宋周，觉得还挺亲切的，虽然毕业快四年了，这同桌一次都没主动找过她，但每次她有什么问题企鹅上问他，他都耐心答复了。
不想他尴尬，杜康站起身，“那我们比一比？”她高三之后就没长个了，一看就知道比他矮。
宋周求之不得，立刻蹦过来，同学们兴奋了，包厢里叫声、笑声沸反盈天。
之后杜康的下铺，汤芸芸的同桌喻兰牵着也是同班同学的姚嘉骏进来的时候，气氛掀起了另一个高潮。
他们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却依旧还在一起，准备毕业了就结婚，看得大家钦羡不已。
……
一顿饭吃了将近四个小时，杜康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大家说话，只是话题总是会不小心带到她身上。他们说起运动会上她写的广播稿，说起元旦晚会一起跳得舞，说起最后一年的拼搏冲刺，那些盛满阳光的青涩岁月，加了回忆的滤镜之后，似乎连汗水都珍贵起来了。
杜康的思绪跟着大家的脚步，好像重新踏入了那座繁花似锦的校园，只是她偶尔走神，会想起湖边长椅上的少年，想起100米跑道上他如风的身影，想起初见时他穿着的校服洁白如雪。
一眨眼，他走了快五年了啊。
临走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各自加了最近流行的微信，还弄了个群，商量着找时间再约一下，一起请高中的班主任沈海琴老师吃饭。汤芸芸有些醉了，杜康和杨梅想等她酒醒一会再走，结果人都走光了，她还迷迷糊糊的，两人只得一左一右扶着醉鬼回家。
“今晚都先住我那吧，这么晚了你回去也不安全。”杨梅道。
走廊上地毯华丽厚重，两边的包厢门紧紧闭着。
杨梅家就在附近，她一个人照顾汤芸芸估计也不行，杜康便点头，刚想说“好”，边上的一间包厢门就开了。
开门的人斯文俊秀，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到她们愣了一下，皱眉看向杜康，“不是说过几天回来吗？”
竟然是陈景隅。
因为汤芸芸说要同学聚会，她这次不赶上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所以紧赶慢赶熬了两个通宵提前回来了啊。不过杜康不想解释，看着他反问：“不是说要训练，过年才放假吗？”
陈景隅没说话，转开眼朝杨梅笑了笑。
杨梅看了他一会，忽而笑道：“yu神刚拿了冠军还努力训练呐。”
陈景隅听着熟稔的语气，想着应该是高中同学，但不确定她是谁，边上的醉鬼汤芸芸他倒还是认得。他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你是……”
杨梅没说话，杜康连忙道：“这是杨梅啊！你们高一还同班的，不过她现在变化好大，我也差点没认出来。”
陈景隅显然还记得这名字，面露惊讶，“杨梅？你现在……真是认不出来了。”
杨梅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笑了笑，此时门内传来几声呼喊——
“陈景隅你干嘛呢？厕所不去了回来继续喝！”
“yu神碰见熟人了？谁啊？”
“就是！别挡着我们看看！”
陈景隅无奈的转过身，“你们也认识，别鬼哭狼嚎的注意形象。”
门内的光一下子投射过来，杜康心跳突如其来的失控，她预感到什么，抬头望去，圆桌最中央被众星捧月般坐着的那人，一如记忆里清冷淡漠的模样，正垂眸抽着烟。
“林靳冉回国了，孙子杰说要聚聚，我就先请假回来了。”陈景隅的声音在耳边慢慢远去。
杜康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个说不会回来的林靳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