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逆行
“老爷子，这里也挺好的啊！没必要离开？”
钱小乙的确渴望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但也愿意陪老人在这个无人打扰的天涯渡过余生。
“呵，是一位老头我黄土埋到脖子了吧！呵呵，老头子硬朗得很，想送我的终，指不定你先被大江葬送了小命。”
“嘿，老爷子，小乙的技术可不比你差，何况身体怎么着比你好。”
“哼哼，善水者死于溺，老头子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为不同的人送葬。走吧，本以为你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比老头我还没见过世面。”
二人相互熟悉了，对彼此的过去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只是偶尔调笑两句，谁也不会真的去帮对方回忆过往。
“走归走，可是老头，你还记得路吗？”钱小乙看着杳无人迹的山与水，对前路感到担忧，更让他担忧的是老爷子的身体。
“又不是回我家，要什么路。眼前本没有路，脚踩过去，不就有了路？”
“老爷子，我并不在乎在哪的，管他天南地北，对我都一样。”
“那就在这个鬼地方吃鱼吃到死？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看见鱼都想吐了。也是个成年人了，有过女人吗？老头我的女人跟别人跑了，嘿，花却是我先采的。你说，怎么就有人喜欢破鞋？”
钱小乙无语，一个人感到痛苦的时候可就不是什么破鞋了，那是心头肉，是肉中骨，一些人可不就喜欢吃旁人的血肉么！
“老爷子，那叫穿了你的鞋蹚水，还湿了你的裤子。”
“滚滚滚，从哪里学得一些胡话。”
钱小乙翻了一个白眼，这一年半载就和你相依为命了，还能向谁学习。
“小屁孩，老头我告诉你。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天涯，只是你在这儿，别人在那儿。你不打扰别人，别人也懒得搭理你。可是啊，你千万不能闹笑话，到那时候，即使你藏进老鼠洞里，也逃不过别人的一张嘴。”
“这世上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多。人的心，也远比你以为的复杂。你讲的两个家族的针锋相对，在这些人的算计里，屁都不算。嘛，你也遇不上就是了。就像我，哪里值得别人的算计呢。明摆着的，底层人又能怎么样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嘿，有些人就是这条大河，河东河西你折腾死，人家浩浩荡荡的，眼里没你这个虫子。”
“老头，你这说法太偏激了。像你说的，人都不过想过好自己的生活罢了，又哪里有这么多算计。”
特意挑选的惠风和畅的日子远行，钱小乙愿意欣赏这一路的风景，他敬爱老爷子，但并不想活成对方那个样子。
老人悄悄打量着被时间治愈的钱小乙，他逐渐看清了对方的本质，太单纯了，这样的少年和他这样的人走向死亡，暴殄天物，可这样的人走入社会，注定只是鱼肉，“别活的和我一样才好！”
“老爷子，这沿途的风景真好。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四处旅行，然后将所见所闻整理成一本书。”
“你觉得实现这般想法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更多的生存技能，你看，我现在比较擅长的也只有打鱼，可是有的风景在高山、在戈壁、在雪地……这些地方，我如何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呢！”
“哈哈哈……”
老人大笑，“那你大可就沿着这大江走，从最西边到最东边，这横穿元国的旅行，就我所知，从未有人徒步完成过。”
“这确实是最可能实现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见识更多的人，如果能遇见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就更好了。”
二人不知道何时开始变得安静，路不知道通向何方，身后的路也重新隐入自然。
“小乙，你不可能徒步走完大江的。”老人突然停下说道。
钱小乙扶对方坐下，又拿出竹筒水壶。
老人只是用水润湿了嘴唇，继续说道，“我当初就是一路沿着大江，虽然不是为了风景，但行动是一样的。若非一些好心人帮助，我或许早就因为受伤、饥饿、生病等原因死了。你的想法是对的，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危急时刻大家可以相互照顾。不过，有另外一样东西更不可缺少。”
“什么？”
“钱。某种程度上说。只要你有足够钱，你可以有朋友，你不仅能走完大江，更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老爷子。我知道钱很好，可我也知道它没有那么重要。您看，你救我的时候我能给你支付钱吗？老爷子，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这些日子想告诉我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会懂。不。我还是不要懂。”
老人用手拉了拉钱小乙的手，借力慢慢站了起来，“走吧。路还很长。走你想走的路就好。”
老人终究没有说，“只是不要太把我这样的人当回事儿。我们不一定总能满足你的指望，也许会成为你的负担。”
钱小乙想让自己被后续的风景吸引，他只是装着去欣赏，然后就真的投入进去了。
“嘿，傻小子，不知道会是哪家的闺女瞎了眼？”
楚城。
钱小乙和老人走了许久，一路上通过自己的渔猎和一些农户的善心倒也不曾亏待了肠胃。很长一段时间二人是沿着大江逆行，沿途已见过或者听到一些支流，从各处不知名的地方发源，然后自西向东最终与大江合流。
只有一个意外，便是二人正追溯的楚江，楚江是自东向西汇入，见此两人似乎心有灵犀，只一眼便默契地改道。
这改道自然并非见猎心喜：老人知道钱小乙还想找到回家的路，而钱小乙却是担心老人的身体。他们不能始终毫无目的的远行，他们需要一个终点——楚城。
“老爷子，楚城你去过吗？”
老人摇摇头，将近一个月的徒步，虽然走的很慢，但似乎也临近了他身体的极限。
“老爷子，我们到了楚城该做些什么呢？”
“做个渔夫吧。在城市附近，你可以把收获的鱼卖给别人，有了钱，你就有了做事的余地。如果你有其他方面的才能，或许也可以发挥出来立足。不过，先从打鱼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