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凶法
“谁说只有一局了。不用怕，我们不会输的。”
“你别怕，我们有退路的。”
“你只须当作游戏，赌不过，我也在这里。”
“无论如何，我都还有办法。”
“你信我便可。”
雷鸣电闪间，云珞痴得连唇边的血迹都忘记拭了，她眼中素来的冷静与无畏，都被眼前这一幕完全被打破了。
她在此刻，是真的很想问他:“你的办法，你所说的退路，就是这个吗？！”
从他手掌中发出，缭绕了他满身的那种黑气，是戾气。
他运转的不是他修的灵法。是禁法，是邪术，是能让人丧心失性的魔道之气。
只在这须臾的思绪中，流转上她心头的，不止是惊惶，甚而滋生出丝丝缕缕的苦痛。
她握着瑜清的右手颤抖起来。
源流运力，狂风大作，中鬼界的地基，竟然在震动。
瑜清不知是感知到了什么，激烈抖动起来。
云珞抚住瑜清，大步冲到慕凌身前。他额头已经现出一道很浅的黑印。
“慕凌！停下来——”
但是慕凌似乎听不见云珞的惊呼，他运转着那令人生惧的强大力势，仿佛想毁掉这里的所有生灵。
所有。
抬戟的鬼士们皆被这力量恐到，不由地后退着，这是强大到可以摧毁他们的力量。
凶法触之即伤，但云珞不顾一切地将手掌放在了慕凌手心上。
“慕凌！”她在狂风中喊。
她身上没有灵力护持，就以血肉躯体去承那恶力，生生按下了慕凌的手。
慕凌在云珞的手指紧抓住他指背的顷刻眼神动了下，他皱起眉宇，才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他看着云珞按在他掌心上的手，有些迷惘:“你……”
云珞紧忙抓住他的视线，试图将她眼中的坚毅传给慕凌，道:“停下来，停下来。”
现时除了鬼队还在这里，中鬼界中的大小鬼都逃出去了，但慕凌这凶法一发出来，鬼宗里其他的小鬼估计也会难以幸免。
慕凌目光对向阴沉望着他们的伊血祭，对云珞道:“我知道了，你退开。”
他额头的黑印已经消失，云珞见他眼中也复了清明，就放开了手。
他握消了掌中的黑气，身上围绕的戾气也退下去。
伊血祭刚把高提着的心放下来，目中却突现密密麻麻的尖锐铺天盖地地冲袭下来。
半个赌堂都被冰莹的蓝光照亮，数百枚冰凌簌簌穿空射来，携着穿云破雾的强毅，直直钉入鬼士的身躯。
伊血祭根本没想到这幕变化，滞愣间被一枚冰凌穿透大腿骨，落魄地滚翻出去。
冰凌飞掷的簌簌声，如羽箭划破长空，而更加凌厉。
慕凌做完这些，回头看了一眼云珞，就倒下去。
“伊血祭！你又在搞些什么！”
这声音不是从低鬼界进口处传过来的，反是中鬼界深处通往高鬼界的方向。
藏青华服的男人从赌堂帘后愤怒地冲出来时，云珞痛苦地捂了下脸。
这个人果真是，再过几年样子都不会怎么变的。本来在灵幽外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却偏偏来了个有仇的。
但她也没法久捂，慕凌都倒那儿了，她还得去把他安全送出去。
梁栋青火冒三丈地冲进赌堂，却见满堂的狼藉和一地被击倒的鬼士，对蜷在地上抱着腿发抖的伊血祭吼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伊血祭完全收掉了阴险诡诈的样子，畏畏缩缩地指向云珞。
梁栋青恼怒地望过来。
云珞原是慌张的，但她一想都过去五六年了，虽然梁栋青样子不太变，但她却是变了些的。况且现下没梳妆，还穿着男装，他应该是不能立时认出她的。
梁栋青先是睨了她一眼，顿了下，然后眯起眼睛。
云珞心里怦怦跳。
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一个伊血祭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来个被两人都揍过的梁栋青……
远视了片刻，梁栋青抱手朝他们走过来，云珞反指伊血祭道:“我们无意冒犯，是他先动手的。”
梁栋青盯着她脸嗤嗤笑了声，道:“他那副德行，我当然知道是他先动手的。不过你，也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云珞心内一惊，他这话说的，大不像是对着个陌生人。
梁栋青视云珞眼光微动，昂起下巴道:“在想怎么编么？布泉庄里踹过我屁股的死丫头。”
云珞惊讶地睁大眼睛。
伊血祭在远处听见梁栋青的话，目光迅速沉冷下来。
梁栋青“哼”了声，道:“还想妄图瞒过我？告诉你吧，凡被我这双眼睛看过一次的，化成撮灰我都能再认出来。”
云珞干笑道:“那你还真是火眼金睛。”
伊血祭按着大腿上通口汩汩冒出来的血，在后方大声道:“二领事，他们两个是偷混进鬼宗闹事的！刚刚把我们鬼队的鬼士都打死了！快把高鬼界的武士叫出来把他们捉住！”
梁栋青悠悠回头，瞟了眼赌堂里横七竖八的鬼士，道:“他们本来就是鬼，怎么打死？”
伊血祭讶然道:“二领事……”
正时云珞丹田下的毒作压不住了，蹿上她胸腔，逼得她再吐出一口血。
梁栋青面色复杂地看着这口血，对伊血祭道:“血祭啊，我看你这回，惹上麻烦了。”
他的这句话，让伊血祭面上乍然失了颜色。
看伊血祭伤在腿骨也动不了了，梁栋青就主动走过去，摊手道:“快快，解药。”
伊血祭整个面目因为剧烈的伤痛和梁栋青的话扭曲起来，他不可置信道:“二领事，她是……”
下一瞬他脸上就重重挨了梁栋青一巴掌，梁栋青收了好脸色，傲横道:“别给脸不要脸，人要死了你我都活不了，快点。”
伊血祭心中闪过大大的阴翳，但半分不露，赶紧掏出了一个木瓶交给梁栋青。
梁栋青拿了药，走回云珞身前，“喏，吃。”
云珞此时一只手握着瑜清，一只手搭在慕凌脉搏上，她提防地视着梁栋青，道:“你要干什么？”
梁栋青垮下巴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道:“我要干什么？我都递药给你了，还问我要干什么？脑子有毛病？”
云珞语道:“你哪来那么好心？谁知道这是药还是毒。”
梁栋青“啪”地把木瓶扔在了云珞脚边，怒道:“你爱吃不吃！”
云珞见他的反应，稍微放心地把瓶子捡起来了。
梁栋青叉腰扫了一遍中鬼界的赌堂，无比烦躁地高声喊道:“鬼呢？鬼呢？都去哪儿了？给我滚进来！”
他这扬声一喊，声高势足的，中鬼界门口立马陆陆续续涌进来一堆鬼，围着梁栋青:“二领事怎么啦？”、“二领事什么事？”、“二领事有事尽管吩咐！”、“……”。
这一顿关怀备至把云珞都看的呆呆的，他们每个脸上都砌满了笑容，不久前那地动山摇的一番巨险都不像是被他们抛之脑后了，是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其实第一波冲进赌堂里的，是那三小只，他们没立即回梁栋青的话，而是先担忧地看向了云珞和慕凌。幸好后进来的鬼速度也很快，即时把他们淹没在了鬼群里，也没招梁栋青的注意。
梁栋青对他们的抬崇十分受用，他倨傲群责道:“瞧瞧这狗屁地方乱成什么样子了？脏成这副样子也没鬼打理？你们是死的吗！”
众鬼忙道:“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马上去！”
鬼群散开去打扫后，梁栋青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对云珞怒道:“快给我吃！别磨蹭得毒发死了！”
云珞刚咽下去的药丸差点被他吼得卡在喉咙眼里。她咳了两声，道:“吃、吃了。”
梁栋青狐疑地瞧她两眼，道“真吃了？”
云珞也狐疑地反瞧着他，道“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梁栋青嗤道:“老子敲锣打鼓贺三天。”
云珞斜他一眼，再度把手放上慕凌的腕脉上，她探了片刻，微掀开他的手袖。看见在他的手腕正中间，有一出淡不可闻的黑痕，如果不是他的肤色白得如雪，恐怕都不会看得出来。
云珞放下袖子盖住他的手，对梁栋青道:“鬼宗里有医官的吧？你找个来给他看看吧？”
梁栋青吃惊道:“得寸进尺你还真有一手啊？？”他鄙夷地瞟了眼慕凌，道:“他？他你以为我就认不出了？那回和你一起打过我的那个，救他？做梦。死，赶紧死。”
云珞笑吟吟道:“我没吃解药，他活不了我也不活。”
梁栋青:“操！你他娘的……”
梁栋青气得说不出话，自拍了一顿脑袋，怒着踏了几下地，随手指了个鬼道:“愣着等死啊！找鬼医去！”
好巧不巧，给他指了的就是一直没离他们太远，弄了把扫帚假扫地的稻子，他“哦哦”两声，拔腿奔了出去。
云珞见状低头偷着笑了下，虽然不知道梁栋青不敢让她出事的缘由，不过这茬，还真好用啊。
梁栋青叉腰转过来就见云珞在笑，更加怒火中烧，道:“你笑个屁！他跟你什么关系啊？还他死你也不活了，怎么，情郎啊？”
云珞傲首道:“干你底事。”
梁栋青气得龇牙咧嘴。
稻子很快把鬼医找来了，梁栋青招来两个身壮力大的鬼，拿了副抬架把慕凌移了上去。
云珞定睛一看，这不是守中鬼界门的大壮鬼嘛。
大壮鬼把抬架抬起来了，但不知道后续怎么办，就懵懵地问道:“二领事，抬去哪儿啊？”
梁栋青捏了捏眉头，道:“这中鬼界也没个放人的地方，抬进高鬼界去。”
于是大壮鬼就抬着慕凌往高鬼界走了。
云珞向三小鬼招了下手，他们就立即扔下扫帚抹布跟上来了。
梁栋青行在最前，两只大壮鬼跟在中间，云珞离了两步距离走在末尾，借着机会向三小鬼问道:“二领事算个什么职位？他好像官比监赌官高些。”
穗子答道:“二领事就是整个鬼宗的领事！鬼宗里大小事他都可以管，不过小的他一般不管。二领事的官阶是比监赌官要高，但二领事和鬼王大人一样几乎都不在宗里，所以鬼宗里的事基本还是监赌官来处理，不过如果二领事来了就是都听二领事的了。”
栗子伸头看见云珞衣襟上沾了点红，小心翼翼地问道:“玙……姑娘，你没事吧？凌公子他……”
云珞道:“我们都没事，他是因为力竭才那样的，没大关系。”
三小鬼这才放了心。
很快到了高鬼界的界口，寻常鬼是不得进高鬼界的，大壮鬼得了梁栋青应允首先入了界。
三小鬼在离界口一段距离时就停下了，这边的法力场比中鬼界更强，他们一靠近就浑身上下都非常难受。
稻子道:“玙姑娘，我们不能进这里的，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要有事一出来就能找到我们。”
云珞点点头，感激地道:“好，但你们这样不舒服，还是离的远一点吧。”
穗子道:“我们知道的。”
“快点！”梁栋青在界口不耐烦地对云珞喊道。
云珞向三只小鬼说了谢，就往高鬼界行去。
“玙姑娘等等！”
云珞快到界口，又突然听栗子叫住了她。
栗子飞快地跑过来，对她道:“我忽然想起来件事，就是在鬼宗里其实晋国的事是不让……”
栗子就讲到这里，被两步迈过来的梁栋青推了一把推回去，梁栋青厌烦地训道:“滚开！”
云珞被梁栋青恶声恶气地赶着进了高鬼界，也没听见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