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番外:一次旅游
一转眼,莫莫就已经高中毕业了。紧张的三年高中生活结束,家长也跟着脱了一层皮。尤其是,陪他度过难熬的青春期,更是令许则欢难忘。
哪个家长都对叛逆的孩子束手无策。已经不是过去的年代了,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女,他不恃宠而骄,都算好的。哪里舍得真的去打骂、严厉管教呢?
莫莫渐渐长成为一个让许则欢有些陌生的少年。虽然他小时候的样子,还在眼前。她还记得,他不会爬的时候,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大人们在桌子上吃饭。
那时,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像宝石一般。仔细看,却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只有懵懂和好奇。
现在的莫莫,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独立的世界,是把家长排除在外的。
不过,看着他的侧颜,许则欢经常会想到文因朝。他们父子之间有相似的地方,不过莫莫更为棱角分明,可能是消瘦的原因。
正在长个子的男孩,没有几个是胖的。尤其是他不爱吃零食,对饭菜也很挑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让家里的长辈给惯坏了。
许则欢像很多妈妈一样,将莫莫放在心上的时间,远远超过文因朝。文因朝经常笑着说:“看他上大学之后,你怎么办,不得失落啊。”
确实有这种可能,年轻人其实盼着离开父母,展翅高飞。而父母其实依恋着逐渐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想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只是,那天夜晚,许则欢像往常一样,看书到深夜,实在忍受不了困倦,才沉沉睡去。
很多时候,她并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或许都是生活中一些细小的事,可时间就那样不经意过去了。
只有夜晚,才能拥抱一下自我,享受一下静谧。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周围是茫茫的草原,几乎见不到人烟。只有几辆车,沿着额尔古纳界河旁边的公路上疾驶着。
她知道,对面就是异国他乡,而此刻正处于边界之地。
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在一辆客车里。明明草原这边,是很少能看到这样的载人客车的。基本都是私家车,这是她曾经去旅游得出的经验。
许则欢环顾周围,发现天色昏暗,似乎是阴天。原本最漂亮的一段风景,也看不到碧蓝的天空和白云,好在那些草原,还是一望无际的肥美。
而车内的人,她并不熟悉。只身打马过草原?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诗来。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车在她不认识的地方停下来。是乌兰山吗?不是每一座山都有名字,尤其是在到处是连绵起伏山脉的地方。
她独自下了车,虽然身边有很多人,却都是陌生的,和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个景区,看到一些游客。看样子要住下来了,她去问了一下蒙古包和月亮房的价格,明显月亮房更贵一些。不过,据说晚上可以看星星。只是光线这么暗淡,她怀疑晚上并无星辉。
这时候,在人群之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文因朝,只是他看到她,像不认识一样,视线并没有过多停留。
而文因朝身边,正是她心爱的莫莫。
她想奔过去,却被一种无形的阻碍挡住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不能过去,他和你是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只是带着他的儿子,途经这里而已。
许则欢数次想走近他,却动弹不得。而她要去其他的方向,却是没有关系的。
她急得几乎要哭,想要呼唤他,却也发不出声音。但是说其他的话,却是能够说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因朝领着莫莫经过。他们去交费,开了一个属于他们父子的房间。
许则欢能够意识到这些,能够看到这些,甚至也可以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远远地望着。
只是不能靠近。他和莫莫,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于是那些场景都变得很安静。她看着文因朝和莫莫一起吃饭,看着第二天清晨,他带着莫莫去滑草。莫莫也一反常态,几乎是沉默的。即使是玩高空的秋千,那么危险,也带着一种漠然和冷静,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
许则欢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甚至没有眼泪,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文因朝并没有看她一眼。虽然在那些共处的空间里,她能够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甚至,她看着文因朝带着莫莫离开,两人坐了另外一辆车,驶出她的视野。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和她有过一句对话。
哪怕是像陌生人一样。
许则欢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枕巾已经湿了。泪痕湿枕红棉冷,原来她还是无声哭了的。
身畔的人问她怎么了,正是文因朝。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只是这梦境太过清晰,实在太像是生活中发生的事情。
许则欢知道,那可能是另外的一种现实。假如她没有穿越过来,很可能若干年后,她就会在一个旅游的景点无意中遇到文因朝。
而并没有太多接触的两个人,很可能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莫莫也不再是她的孩子,而是属于他和另外的一个女人。当然,那个少年也不再是莫莫,有其他的名字。
文因朝默默揽过许则欢,知道她又做噩梦了。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才感觉到一丝真切。至少现在,她拥有着他。即使这是另外的一场梦,那也是她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两人讨论着去哪里玩。莫莫考完试后,他们也不能免俗,总要像其他家长一样,赶在暑期,带着孩子出去旅游。
虽然这个时间人最多,到哪里都是人头攒动。
两人照旧征求莫莫的意见,只是他不耐烦:“没意思,我宁愿宅在家里。”
在家里玩游戏吗?年纪轻轻,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许则欢怀疑他都快得颈椎病了,老是埋头,手指飞快滑动手机。
提出几个备选答案,都让莫莫给一票否决了。最后问他到底去哪儿,他嫌他们啰嗦:“实在不行,就去草原吧。我想喝正宗的奶茶了。”
上次去的时候,他喜欢上内蒙的奶茶。回来之后,许则欢和文因朝都试着给他熬过。明明是一样的材料,明明是请教过蒙古人的配方,可是自己做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不在那个地方,就缺少那里的某种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的水不一样?
文因朝说,可能是因为不同的人做的食物本身就不一样,哪怕是用同样的食材。
莫莫说话在这个家里,总是好使的。夫妻俩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启程去草原。
虽然许则欢刚刚做过那么一个不吉利的梦。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定,没等天黑,她就张罗住下,万事以稳妥为主。不赶夜路,不去危险的地方。
虽然莫莫有时不服,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尊重他们的。许则欢真的硬气起来,他也不和妈妈真的对抗。
主要是文因朝总会帮忙拉偏架:“不准气你妈,她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们在鄂温克部落的商店里,你们怎么不买鹿心血?”莫莫抗议道:“明明我都提醒了。”
“主要是她喝不下去,不喜欢血制品。”文因朝解释道。
“那是药。”莫莫惜字如金地总结。到了这个年龄,跟家长总是话很少。跟微信里的人,却总是交流个不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他心仪的女同学。
在草原的最后一晚,他们参加完篝火晚会回来,夜色渐深,星辰灿亮。
许则欢抬头望着天空,一时无言。这么明亮清晰的星星,只有小时候在乡村见过。
文因朝陪着她一起看。莫莫自己走在前面,准备回去休息。只是,他们又听到隐约的歌声传来,远处烟雾弥漫,看样子是烤肉串的摊位。
问莫莫去不去吃,他摇头,有手机万事足,不肯跟着他们再去体验。
许则欢想嘱咐一句,进敖包时快点关门,这里蚊子多。想了想,又作罢。还是克制一点自己的母性为好,很明显,这个时候的莫莫已经不喜欢听到这些。
没有孩子跟着,两人都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许则欢习惯性伸出手去,文因朝没有看,也默契地挽起。反正是在陌生的地方,即使人到中年,也可以拉着手,一起去吃美食。
虽然并不饿,只是去看看。
走近了,发现只有两桌,其中一桌的客人在唱歌。明显也是汉族人,唱的都是过去的流行歌曲,可能是他们也都三四十岁了,印象最深的,都是那些年轻时的老歌。
看了一眼,两人就到摊位前点肉串。已经是晚上,都不想再吃什么,只点了十几串,应应景。发现连蔬菜都没有,除了烤肉串,就是超市里卖的那种老醋花生米。
他们等着肉串上来的时候,许则欢看到有人带了吉他,在自弹自唱。那旋律实在熟悉,她不由转头细看。
“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听到这句,她突然鼻子一酸,抑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
那个低头弹奏唱歌的人,很是熟悉。还是那样英俊,那么瘦削,甚至,还像记忆里一样年轻。
小马哥。他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也是和朋友一起出来自驾游的。
文因朝也认出他来,用眼神问许则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许则欢摇摇头。她只想静静地把这首歌听完。
那是梦里那个时空,她听了就会落泪的歌。在那个世界里,文因朝不属于她,就像那首歌的名字:《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文因朝轻声问:“怎么,还在留恋他吗?为什么看到他,你的反应这么大。”
许则欢转回头,望着文因朝,含泪而笑。
还好,你就在我身边,哪怕只是此刻。
感谢你,给我曾经的美梦,让我舍不得璀璨浊世,红尘难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