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十点钟。阿飞敲开了江家的门,门一开就注意到玄关的女鞋,也不能说是注意,刚刚来的路上他就想到颂祺了。
江沐朝卧室门的方向努了努嘴,用共谋的语气:“她在里面。”阿飞用考究的目光看她,江沐疑惑他怎么可能不懂。
他们走过波斯风格的拼花地毯,地毯软出手掌的质地。没有脚步声。阿飞靠在沙发上,他竟还有耐心抽烟:“我说呢,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江沐抬眼:“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对她没必要啊。她又不能给我什么。”
“你不是喜欢她吗?”
“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江沐很生气,他这样滥,现在讲究个什么味儿?很快,她发现阿飞是故意的,平时都是她自己脱,他把她一撂撂在沙发上。全乱套了。他一面搂起她的裙子,另一只手游在她身上。江沐很慌乱,推他:“今天不行。”
隔着门,颂祺一翻身醒了,她临睡没有喝水的习惯。寤寐中以为是江美茹,忽然听到阿飞说:“江沐,脑子不够就别学做坏人。”
颂祺惊跳,滚下床,顾不得找鞋,一路扶墙摸壁找衣柜,这个位置不行。一闪闪在门后。门外脚步声紧了,一横划渐长的黑影在透着白光的门隙里游向极致,吻鳄一样伺机咬她一口。显然阿飞已经在门外了。
这时颂祺根本顾不上害怕,胸腔像滚水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忽然就会尖叫。阿飞进门就感觉到她,奇怪。知道她在门后。他只是一股子想笑,没有开灯。
颂祺看不见他,惊乱中撞上去,被一只手铐住。男人的手。她被他抵在墙上。呼吸和尖叫一起塞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惊醒过来,手一挣,挣脱了。恍惚那不是阿飞的手。这不重要。颂祺抢出卧室,江沐在玄关守着,没料想颂祺会出来——她竟然能出来!
江沐猛扑颂祺四肢如溺水,箍住她,缠绕她,蛇窠地爬满全身。颂祺现在都不明白江沐的力气怎么那样大,她的手臂在她脖子上拧出青筋,青筋滚滚欲破,仿佛里面疯长的不是血球,而是虫蛊,毒蔓,壁癌。于颂祺那很吊诡,那样的情形下,也许她真会失手杀了江沐。在玄关跟江沐拧成一团,撞来撞去,撞翻鞋柜上的玻璃杯,来不及听。依稀记得江沐被她推跌在地上,而她跳出门才发现脚上满是碎碴,血糊了一片。
现在的问题是她走不了太远,不可能在楼道坐到天亮,虽然有一种预感告诉她自己是安全的——阿飞果然放她走吗?回家一进卧室就发现杯子从空杯变成半杯,现在想来那水可能有问题。要去求助顾井仪吗?这念头一出,心里登时下起大雨。一面想自己活该,又实在没地可去,想着先去十五楼看看。
她站在他家门前,不知怎样开口,而且这时顾奶奶肯定也休息了。然而最不能直视的是这时候想起顾井仪——光是想就已经有一种怀旧了。站在男生家门口,不见,只不去不来地满足。如此痴情。好蠢。
她别过脸,扶着楼梯,默默下楼。忽然听到锁舌弹跳锁孔,回头就见是顾井仪。
“我没看错吧。”他把睫毛嘘起来,“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颂祺呆呆看着他,顾井仪说:“我有事要出下门,你,怎么了?”
她赤着脚,感到一种破败的羞惭,说没事。他马上注意到地板上有血,偏偏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顾井仪走过去,“你脚怎么了?”
她只希望他不要盯着她看。太赤裸了。脚趾蜷紧了又松开,温吞不已的样子。顾井仪哪里顾得了这个,伸手去搀她,“你别着急。”“不然我背你进去?”
明明她还没说要找他,倒像是她在说谎。颂祺涨破了面皮,说不用,她心里直怕,只一个人还不至这样难。他等不及她的话直接抱她进去,像电影里男主角抱起女主角,男人衣袖的褶皱与女人裙摆的褶皱互文,近乎于深情。
他把她安在沙发上,碾开台灯,光如大把金粉金沙洒在人脸上,很有一种遮羞的意味。顾井仪轻手轻脚回卧室拿医药箱,弯下来替她处理脚上的伤口,那么深,她觉也不觉得。
顾井仪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
他的面目颂祺看不清,只看到他脸上那近似于神性的光,她说:“阿飞来家里了,江沐招他来的。”
“江沐?”顾井仪声音跳起来,没想到江沐恶毒至此。
颂祺要他小声点,拢着手:“毕竟阿飞对她那样。”但也不是原宥。
“他没对你怎样吧,我是说——阿飞。”
“没有。如果这事是阿飞的意思,他没理由放我走。”颂祺说:“我想他是怕中了江沐的圈套。如果江沐只是为了不受阿飞的胁迫,那还好。如果她打算反咬,那就糟了。阿飞不蠢。”
“也许只是为了拖你下水?江沐不见得真会报警。”顾井仪叹了一声:“怪我当时没告诉你,阿飞手里确实捏着江沐的把柄,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很有可能是视频照片那一类的。”
颂祺默默听着,见顾井仪把门钥匙丢在桌上,诧异:“诶?你不是要出门吗?”
他把医药箱收起来,“我走了你不害怕?还是这么晚了,你又想上哪儿去?”
说这话的时候也并不看她,上排睫毛迷漾地阖下来,有手不释卷之意——却比任何书页的专注都要来得深情。
“早点睡。有什么明天再说。”他环顾一周客厅,“我的卧室让给你,我睡客厅,有事你就叫我,我听得见。”
她推说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
他哪里听她的,手臂束紧,她像一颗宝石滑进海洋蓝的绸缎里,很动荡。她说自己可以走,顾井仪嘘一声:“别吵醒奶奶。你睡卧室,我在客厅,这样明天我跟奶奶解释,明白吗?”
“可是——”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就听我的。”
没有开灯,进来也不觉那是卧室。依稀记得他站在月白里,颀岸、笔直,像一双毛竹筷站在麦芽糖罐里,永永远远的样子。仰在床上,月光碾出星沙银屑,她整个地流进去,化在里面。
“晚安。”他说,一面弓下腰替她拉被子。她道谢。他声音里都是笑:“好了,说这么多次。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