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购物
店里的人基本上走光了。
捡起掉落筷子的服务员把餐具倒入后台水池，从小窗口深沉地看着店里剩下的人，尤其是那个四个成分不明的陌生人。
总感觉他们站在讨论一些神奇的事情。
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转手拿出一个午餐菜单的牌子，放到了点餐口。
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桌上除了林安以外，三个人都在低低地笑着。林安呆滞地眨了两下眼睛，响了片刻，继而叹了一口气：“唉，林平，上学那会我承认，我确实不如你聪明，数学题要来来回回好几遍才做对，古诗文言文也要在肚子里滚上几十分钟，但是对于现在讨论的创业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那、那你这么说。”程思夏的笑容突然淡了，他扣弄着一次性筷子外面那层细长的塑料条，“我又算什么？程氏项目之前的计划书也不是我写的，卡里的钱也不是我挣的。我只不过是程氏集团的独生子，能接触到一手资料而已罢了，除去这个身份，我什么也不是。”
林安的话似乎戳到了程思夏的痛处，程思夏指尖一用力，筷子戳到了他的手心。他站起来，发觉自己的行为太过激动，又坐回椅子上，用手锤了一下桌子：
“论比起能做的事情，我才是这里面最少的。我信誓旦旦说要拾起以前的项目，却又害怕失败拉过来了大家。林平为了我次了职，楚熠离家出走……也没有义务帮我，我会的也不多，社会经验只有浪迹酒吧，林安你问你能帮上什么忙，那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程思夏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林平赶紧按住程思夏往手里戳的筷子，疑惑地看着林安。
他知道他哥的性子，从小到大，论体贴他人心思，他就没有见过一个能超过林安的。那些细小的情绪，林安总能敏锐地抓住，再加以抚平。不过分油腻，也不过分尖锐，恰到好处宛若拂过柳树的春风。林平欣赏他这一点，这是他再过聪敏也比不上的心性。
程思夏其实很没有自信，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没有用的富二代，他昨天和自己坦白的时候，小心翼翼又双眼充满着希冀。
但林平知道的，程思夏陷入自己的沼泽太久，以至于看不到身上的光点。他需要的是鼓舞，是支持。所以林平毅然的辞去了工作，并且建议他不要孤身奋战，寻求朋友的帮助。今天程思夏和大家坦白了自己，分享了提议，按道理，林安应该察觉到了程思夏的这份敏感，应该及时地伸出手臂给予依靠，没想到，他反而把气氛转向一个沉重的低谷。
他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他的作风。
而另一旁的楚熠扶着下巴进入了沉思：“你们两个陷入了一个误区，创业的开端，人力、财力缺一不可。程思夏你的位置很重要，项目的启动资金在你手里，而你也手握着资料，而林安你之前……嘶。”
楚熠还想板正这两个人话里的错误，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林安一只手隔着裤子顺时针掐了他一下，然后也学着程思夏用拳头锤了锤桌子。
“你这个话我就更不爱听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把我算进去吗？”
“为、为什么？”程思夏被林安吓到了，这是他一次见林安生气，上一秒还委屈巴巴的脸下一秒露出了惶恐，抓着林平的胳膊往后缩。
“我问你，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我落榜了，被父母花钱送出国的……”
“那也有学了的吧，说，学的什么？”
“国、国际金融，他爸老妈他们那会还指望我深造回来继承公司……”
“那你知道我学的什么吗？”
“不、不知道。”
林安“啧”了一声，头微微一撇，脸上有点发热，道：“我学的是学前教育。”
桌上蓦地沉默了。
程思夏没有反映过来，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林平攥着程思夏的手也僵住了，他知道他哥在哪个大学读书，但是万万没想到学的是这个专业。
不是说学前教育不好，而是放在林安一路的经历上，怎么想都有点滑稽。
至于楚熠，他差点笑出声。
我家对象真可爱，生气了还能害羞。
林安咳嗽了一声，别过脸盯着程思夏：“你知道学前教育学的是什么吗？”
“什么？”
“要会一点点画画、一点点音乐、一点点舞蹈、一点点写作，我们以后就是未来孩子的老师，抚育未来祖国的花朵。”
林安继续说：“没错，听起来学得很多，但是和金融啊、创业啊基本就没有沾边的。”
“但是总不能浪费了大学四年吧？我毕业了也想去找个幼儿院去当个老师，或者学前辅导家教一类的，最后，你知道我找的什么工作吗？”
“什么？”
“销售啊，推销产品啊！”林安抓过程思夏手里的筷子开始戳自己的手心，“我还没和你说过吧，他们觉得我好看就把我安排到了销售，工作的那几年，我就用尽浑身解数拉拢客户，他们的产品也很奇葩，什么喷水扫地机、空气炸锅高压锅二合一、紫外线美容消毒仪——果不其然，倒闭了。”
“倒闭了，我又没有教育经验，也投递过几家公司都失败了，然后家里蹲了一阵，实在没钱，开始了现在的便利店打工之旅。”
“唔——”楚熠没忍住，彻底笑了出来。
林平扶着额头，无语了。
程思夏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被林安的愤懑感染到了：“那你……某种程度上比我惨。”
“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把我算进去。”林安又叹了一口气，“为你能和创业挨点边的，也就是我之前那段销售经理，除非你腰斩的项目和教育有关，还不能太高学历的，只能学前。”
程思夏闻言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是和连锁店有关系……”
“但是呢。”林安话锋一转，“当你和楚熠说，这个项目是需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努力的时候，我真的很感动。我是因为专业、我的经历和创业无关，把自己排除了开来，可并不意味着我心里面没有一点不为这件事情着想，但凡我有资金、我有时间、我有认识的相关人员，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来帮你。现在你们把我算进去了，我更要尽我能尽的力气。”
“程思夏，你懂我的意思吗？是你把我拉进来的，现在我们四个人要一起帮你，不是因为有利可图，是因为你的这个决心真的很打动我们。你可能会觉得你没有用，但所谓的有没有用不是看大家会什么，能力是一方面，信念又是一方面。你既然为了林平愿意颠覆自己的生活，愿意带着我这个臭弟弟一起披荆斩棘迎向幸福生活，你这个决心，就是我们这里最坚定最闪耀的。”
“当然啦。”林安柔和了口气，“我觉得我想要帮助的信念也很坚定，没准我也能成为黑马呢，所以，不要随随便便妄自菲薄。”
出了馄饨店，等看不到林平和程思夏的身影，林安怼了楚熠一下：“你笑什么？”
楚熠有些无辜地摸了摸鼻子：“笑你可爱。”
“这有什么可爱的。”林安抿了抿唇，“你看出来了？”
“程思夏没有那么脆弱，你直接说他也能接受的。”
“那肯定不行，要不是我中间掐你一下，按你那个说法，程思夏肯定会被气哭的。”
楚熠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安。”
“嗯？”
林安扭过头看向他。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这家超市里吧。”
“对，当时我拿走了最后一份特价猪肉里脊，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你捡起来了，你还如获珍宝的塞到了怀里。”
今天是周末，临近中午，超市外面人来人往，带着孩子来附近用餐的，推着满满一车出来的，还有老人拎着菜筐步履蹒跚的。
两个人站在超市门口，望着最上面巨大的牌子，陷入了回忆。
“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楚熠道。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晚。”林安说。
他们又静静地站了一会。
“你今天早晨说家里咖啡没了，让我有时间陪你逛超市。”楚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十一点半，你觉得时间够吗？”
“足够了，超市右边有家盖饭卖的很好吃的，买完东西，我们去那里解决午饭。”
林安主动推了一辆购物车，打趣道：“楚熠呀，别的情侣都是游乐场啊、出去旅游啊、胡吃海塞啊，怎么到咱这里，就变成了超市购物了？”
“可能因为我们率先进入了老夫老夫模式。”
“老夫老夫模式以后我就不能体验热恋模式了吗？”
林安歪着头，盯着楚熠的侧脸，故意拉长了声音：“嗯？我的——男朋友？”
楚熠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艰难地从林安脸上移开视线。他握住林安放在购物车上的手，揉搓了一下，又接过购物车，目光放在四周的货架上。
今天逛超市是正确的选择。
是时候买点油和套了。
多备一点。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