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两天前的晚上，肖璟言意外接到宋琳的电话。

如果没有记错，那是她离家之后，时隔多年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肖璟言有点意外，他总也忘不掉当年独自去m国时，宋琳一副冷冰冰的姿态。

没有母子重逢的欣喜，却满是抗拒与应付。

好像她好不容易逃离婚姻的枷锁，一点都不愿再和以前的人、事有所往来，哪怕不远千里来看望她的亲生儿子。

肖璟言也从未主动打扰过她的生活，接她的电话就像是在面对陌生人，竟然还要考虑措辞。

但宋琳并没有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宋琳毫不掩饰，直言这通电话的目的：“阿言，听说你回燕庭做事？有没有想过来m国发展？”

肖璟言：“……”

“擎天确实是块肥肉，但它早已被宋氏挖空，燕庭买它并不合算。我把它留给你，你来打理它？”

肖璟言继续沉默，他本以为收到母亲的邀请会开心，却没想到整个人都是木的。

“我想，你既然愿意回燕庭做一个雇佣身份的ceo，也没有理由拒绝它。你可以重新给它起一个名字按照你的喜好经营它。它就在你曾经说过非常漂亮的那片海域。”

肖璟言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个温柔细腻的艺术家。她不爱说话，但时常微笑，与世无争，更与商海无关。

听她说起生意上的事，加深了这通电话的陌生感。至此他们母子连一句彼此问候都没有。

但不得不承认，过去十多年，宋氏能在宋琳的带领下重现昔日光彩，她确实是有几分商业天赋的。

宋氏如今已从传统的航运公司发展出多条业务，餐饮、娱乐、购物，甚至开始涉足酒店业。

肖璟言明白，如果只是在商言商，自己确实可以算得上宋琳应该物色的好对象。

但她凭什么又会信自己能答应她呢？凭她是曾经抛弃自己的母亲，在自己最无依无靠的时候也未曾给予关心？

少年时的委屈现在想起来其实已经没那么强烈。成年人更关注的是利益得失。但宋琳突然发出的邀请反而让肖璟言隐隐觉得，她的目的并不只是如她所言这么简单。

肖璟言一下想到了楚惟，以及楚惟背后的燕庭。彼时，楚惟正在m国，即将购买擎天，这是燕庭近年来最大手笔，更是楚惟得权后的首秀，一步走错，后面只会越来越困难。

肖璟言暂时摸不透宋琳下的是哪盘棋，但他信宋琳不会凭空编造出这些来骗自己。

所以，这是不是也代表了宋琳在变相通过自己向燕庭透露信息——趁早打消进入m国与宋氏分一杯羹的想法。

想到处于悬崖边缘的楚惟，肖璟言权衡良久才在最后时刻提醒他。

因为楚惟继续坚持下去，不但得不到想要的一切，更会毁了他在燕庭积攒起来的信誉与人气。国内国外，无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栽跟头。

对楚惟而言，听到这句“我母亲告诉我的”，就像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在胸口撕裂。

楚惟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肖璟言不做掩饰直接说出来时，他的心还是会痛。

当年，肖邑断定那场车祸是肖颂禾所为。他不但有充足的证据还有十足的动机。

这事对肖邑打击太大，以至于他不允许家里继续存在任何隐患。甚至连他一手带大、精心培养的肖璟言也赶出了家门，毅然决然地断绝了关系。

但楚惟从来不信那是真的。

肖颂禾为人正直、友善，对钱财并无过分的执念与贪婪。楚惟心思敏锐，洞察力比同龄人强出许多，从小遭受嗜血者的伤害，他自认为能看得出来存在杀意的人是什么样。

肖璟言离开之后，顾律师消失了一段时间。他听家里的佣人说，是去r国找肖璟言了。

楚惟以为阿公改变了主意，是要打算派人接肖璟言回家，还曾暗暗祈祷过一阵子。

几天后顾律师回来，依旧提着他那只黑色的文件包，却是独自来家里拜访阿公。

肖邑已过恢复期，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完全可以在公司谈。楚惟莫名起了疑心。

顾律师走后，楚惟被肖邑叫去了书房。

阿公说：“小惟，以后阿言就不再是你的兄长，若有机会再见，就当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

楚惟这才明白，阿公从未想过召肖璟言回家。听说，肖璟言已签下断绝家庭关系的协议。所以从那一刻起，他们被彻底要求做“陌生人”。

他们分别两国，再无瓜葛，肖邑将楚惟保护得密不透风，不允许他们私下有任何往来。

但也是从那时起，楚惟下定了决心要重新调查母亲与舅父的事故。

他以为，只要找到真凶，就能为舅父洗脱冤屈，就能为母亲复仇，就能还肖璟言以公道。那样，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回到彼此成为对方影子的时光。

然而楚惟没想到，这件事一查竟然耽搁了这么多年。

当他终于在暗网联系到一个肯专门调查事故真相的团队时，已在成年之后。

他承诺对方超出预期数倍的委托金，只为了能尽快得到想要的真相。

然而，随着调查步步深入，当年的案情再一次浮出水面，真相却更加令人窒息。

凶手不是肖颂禾，而是与他早已离异的前妻——宋琳。

当一份长达数百页的调查报告摊开在楚惟面前。他整个人近乎崩溃。

他想过利益谋杀，也想过当真是场意外，但没想到幕后主使竟然是早已离开这个家的女人。

那个与自己一样安静寡言，一样不姓肖却不得不拿肖家当自己家的人，那个安静地出入专门为她搭建的陶艺室，时不时在琴房里弹奏小夜曲的漂亮女人。她竟然会对曾经的“家人”痛下杀手，并嫁祸前夫？

无论对楚惟、肖邑还是肖璟言，这个真相都比之前的更加残酷。

尤其是肖璟言，那是她的母亲。他从她那里受到的委屈已经够多。如果知道真相是这样，他恐怕会疯。

还有肖邑。据说，当初为了促成肖颂禾与宋琳成婚，他亲自拜访m国宋家多次，无论内外，对这个儿媳都满意得不得了。如果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该怎么面对泉下有知的肖颂禾以及漂泊在外的肖璟言？

经过反复思量与长期谋划，楚惟渐渐放弃了当初的计划。他没有勇气将真相告诉好不容易从事故中缓过来的人们。

他只能选择独自承受。

他已经伤害过肖璟言一次，不能再伤他第二次。

但身为人子，楚惟回想起与肖芷姗一起生活的点滴，也绝不会轻饶了杀害她的凶手。

或许当真是因为身体里流动着楚振矽的血。楚惟对宋琳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从同情到憎恶只需一秒。

楚惟想过无数条复仇的方法。

他之所以在两年前毅然决然放弃挚爱的专业，表面看是肖邑生病后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实际上不过是正式开启复仇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他不要宋琳的命，他要整个宋家都翻不起身。打入m国市场，只是个开端。他要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一点点地侵吞原本属于宋琳的一切。

让她活着看到视如珍宝的产业被人夺去却无力反抗。

这是他留给凶手的体面，也是对肖璟言最大的体谅。

肖璟言坦白是宋琳告诉自己这件事后，便一直窥视楚惟的反应。与他想象的一样，楚惟比年少时更加隐忍，甚至冷血。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越攥越紧的掌心。

游行的花车队伍渐渐驶向远处。警察解除路封，聚集起来的车流再次移动。

电台终于有了主持人的声音，说着绕口的m国语言。肖璟言将收音机关掉，车厢内便显得更加空寂。

又是一条商业街。到处都是“宋氏”的招牌，酒店、餐饮、娱乐、购物……简直一座商业帝国。

车子前行中不知沉默了多久，街上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人群散去，车流稀疏，窗外依旧蓝天白云。

肖璟言怪自己破坏了气氛，他或许不应该提这些的。

“今天……就今天，”肖璟言突然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我们一起和赵姨好好过个年，行吗？”

肖璟言又从倒后镜里看楚惟的反应。

楚惟也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紧紧盯着肖璟言，不只想与他一起好好过个年，他想要的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