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茶
依循旧例，专题讲座的地点，本应安排在书店一层的阅读空间。但年年如此，次次如是，未免缺少了些许新意。后经多次商定，本着不破不立的原则，最终改在了二层茶艺馆。对于这个改变，紫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在北方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清风徐来的茶艺馆。这里，有她念念不忘的好茶——“荒野绿云”。据说，这款茶数量稀少。相应的，价格自然高得离谱。她也只吃过一回，还是借了恩师孟教授的光。
至今犹记得那滋味。茶汤入口，唇齿香甜，茶气凸显，余味悠长。闭上眼睛，她仿佛正置身于青山微雨后，天地一片清明，温柔的太阳光穿过微云，普照绿色荒野，停留在肆意生长自由自在的茶树上。
这样的好茶，哪怕仅吃过一次，也是神仙般的享受。后来，她有幸另吃过几款不错的绿茶，总觉得不像“荒野绿云”那般勾人心魄，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一进茶艺馆，云奇老师就笑着说：“说了好茶管够，我就自作主张，请大家吃荒野绿云吧。小风，这事还要劳烦你，转告老板一声。”
山风摆摆手，“云奇叔跟老板想到一起去了。他特意交待过，招待叶老师一行，必须用荒野绿云。”
连这一层，清水都想到了？紫云绞尽脑汁回忆，并不记得跟他说过，自己喜欢这款茶的。妈妈呀，难道他会读心术？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心有灵犀？
如是想着，紫云心尖颤了颤，人也进入自由畅想状态。奇云老师又说了些什么，别人有什么反应，她是一概不知了。
不成想，反应最大的竟是涟漪。因这茶难得，即便身为武家二小姐，她每年也仅能分得半斤左右。偏她又爱茶成痴，自然是不够吃的。真是没想到，第一次来“水叶间”，竟还有这口福。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云奇叔叔，这茶可否让涟漪来泡？”涟漪满心雀跃，手跟着痒痒起来。
“求之不得！早听说，小漪泡得一手好茶。”
涟漪也不客套，大方落座。烧水，温杯洁具，醒茶，冲泡，出汤，整个过程，娴熟流畅，动作轻柔优美。
众人无不目不转睛，好像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不由得唏嘘感叹，心赞不已。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何瑶，也忍不住为涟漪暗叫一声好，并由此想到，漂泊在外的姑母见此场景，会不会欣慰一笑？
茶汤泡得，分茶入盏。早有人搭手，将茶汤送至诸位面前。很快，“水叶间”内，已是茶香袅袅。品茶之人，无不点头称赞，好茶，好茶。
几盏下肚，紫云觉得自己已飘在白云端，开始与诗仙李太白畅叙幽情了。
吃茶，评茶，闲谈。
时光静静流淌。谁也不曾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恒之已偷偷离席，溜到外面来了。
他按照电话指示，来到一处避人角落，确定左右无人时，才敢正常说话。
“喂，哪位？”
“别管哪位，有件事要你办……”对方直截了当。
恒之听得出来，对方用了变声器。这样鬼祟，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他下意识地想要挂断电话，只是好奇心驱使，仍旧问了一句：“什么事？”
“给叶紫云的讲座，找点小麻烦。”对方的语气有些嚣张。
恒之不满，断然拒绝：“这样做太缺德，我不屑为之。”
对方并不打算放弃，“听说，贵所很看重跟清风的合作。但凡来做讲座的，只要出了一点点问题，就会被问责，连带着评级晋升，都会受到影响。”
对方显是有备而来，连这样的职场规则，都摸得门清。恒之凛然一惊，身上开始冒冷汗。
“正因如此，我恒之才不屑做。更何况，你想要伤害的对象，是才华横溢的叶紫云！”恒之保持一贯的倔强，说得义正言辞。
“呵呵，”对方冷笑，开始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你喜欢叶紫云。只是，你不妨扪心自问，女人和事业，你更想要哪一个？想想看，你比这女人早去所里，为什么孔教授偏偏选她？难道是因为你比她差吗？”
这话如刀，刀刀在理，能剐人心。恒之沉默了。这样的不平之气，当他得知书店的真正老板时，就开始滋生，并慢慢升腾起来了。
他承认，紫云很有能力，只是还没强到超越众前辈。哪怕是自己，与她相比，就学术领域而言，也是毫不逊色的。可是，只是因为她是清水的女朋友，便比别人多了些机会。所里安排她来，许是迫于压力。这样以来，对同样努力的同仁，确实是不公平的。
对方显然在给恒之思考时间，沉默了好大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再说了，她离开研究所，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她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吗？过些日子，再顺利嫁给他，事业就不会在她考虑范围内了。小小研究所，根本留不住她。她迟早会离开的。你这样做，其实是在帮她……”
恒之被说服了，开始动心了。对方又一阵劝说，句句砸到了他的心坎里。
犹豫再三，斟酌了又斟酌。恒之终于松了口：“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要你的好处费。五十万，对我来说，不过一堆废纸。我这样做，只为求个公平，只为帮她一把。”
“哈哈，恒之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合作愉快！”
再回茶艺馆，恒之开始变得心绪不安。他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还是觉得室内的空气，不似以前洁净。就连众人的后背，都似长出了一双双眼睛，盯得他无处遁形。
犹豫之后，他依旧挨着紫云坐，一颗心扑通扑通着，不敢抬眼看紫云。
紫云知道恒之回来了，未看出他的异常，只是悄声问：“你去哪儿了？这么好的茶，不多吃上几盏，也太暴殄天物了。”
恒之颤抖着手，端起茶盏，差点晃出茶汤来。情急之下，只得一饮而尽，不辨滋味地说“果然是好茶。我没去哪，只是随便逛逛，顺便检查了一下线路。”
紫云笑着又帮他斟了一盏，“多谢恒之，我以茶代酒，敬你的辛苦付出。等回了所里，我定会帮你请功。另外，我借好茶一盅，预祝咱们讲座顺利，不负所里同仁的殷殷期盼！”
恒之掩藏起愧色，陪她吃茶，“紫云，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对你们女孩子来说，事业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紫云坦然又笃定地说：“同样重要！它们就像我的左右手，缺一不可。”
恒之无言，只顾埋头吃茶。可是，茶中滋味，他因心杂，根本无法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