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提到运动会，叶照江不经意想起高中在医务室的场景。片刻，她窝在晏宇怀里低声说。
“记得吗？你是第一个问我哪里受伤的。”
晏宇嗯了一声，放在腰际的双手紧了紧，双唇贴上她的额头。
“我摔的好疼，只有你和夏婉关心我。”
对方揉了揉她的头笑吟吟道：“有你老公和闺蜜不够吗？”
“够了。”
她满足了，再多都……不需要了。
——
晏宇原本是想看完叶照江和路然的接力赛再走的，时间上也来得及。
可没想到比个赛还出了事故，他当时顾不上别的，撒开腿连忙跑过去。看她双手撑地还能使上力，松了口气庆幸还好没有骨折。
在场他也听到另外那个女生说的，不过有性格直接的夏婉立马怼了回去，后面叶照江也开口解释了，就没再多嘴。
等走到校门口时时间其实已经来不及了，又想到叶照江没去医务室消毒直接回了教室，如果有伤口的话可能会发炎。晏宇索性直接给蒲教练发个短信说自己迟到了，然后去校医务室给叶照江拿碘伏。
用路然的话来说就是：“受没受伤人家不知道啊，你在这儿当妈妈似的。”
晏宇走进医务室的时候看见老师正在和张奕舟在说话，见到他进来问：“同学，你怎么了？”
“老师，我拿碘伏，另外一个同学也有点擦伤。”
“啊？是不是刚才和他们班撞上的那个女孩子？”老师指了指张奕舟，随即又说，“操场上我问她呢，她还说没事。碘伏在推车上，用完放回来啊。”
医务老师又转向张奕舟：“那麻烦班长你帮我写下信息登记表好吧，我先去校门口和她等家长。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啊。”
张奕舟微微蹙眉，他是真的烦自己为什么会参与这种破事当中。
当初小成老师钦点他为一班班长时，他就拒绝过，结果小成老师不断进攻软硬皆施，张奕舟不得不接过这个担子。
医务室内只剩张奕舟和晏宇两个人。
张奕舟拿着表格按动了两下圆珠笔，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又是叶照江？”
没找到紫药水，晏宇站起身回答他：“是啊。”
“你喜欢她？”
晏宇面无表情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她一直只喜欢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张奕舟嘴角上挂着冷笑，面色不悦，“你才认识她几个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又和她认识多久？连她有青梅竹马也不知道？”
——
叶照江回到家走进房间，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叶宏宾瞥了眼她，发现她裤子上的痕迹问：“你这校裤上面什么东西？”
“跑步时候摔了一跤。”
客厅里传出冷哼：“跑步也能摔的，再好的裤子给你穿么也要破的。”
不理会他，叶照江放下书包拿出手机，班群里有人艾特她问怎么样了，她回了个没有事情，不用担心，还发了张可爱的青蛙表情包。
返回通讯录列表，置顶联系人高高地挂在最上方，叶照江给张奕舟的备注是缩写，翻看联系人里面只有他是缩写。
她点开聊天窗口，输入“我到家了“四个字，看着又觉得这语气好像不太高兴，把”了“删了换成别的。
——【我到家啦。】
发完把手机放在一边，叶照江换下校裤抱着脏衣服走去卫生间。
——
晏宇从游泳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坐上车时猛地向后躺闭上眼睛。
范叔透过后视镜看他一脸疲惫问：“今天加训啦？晚了好久嘛。”
“嗯。不好意思啊叔，我训练没法给你打电话，让你等这么久。”
“小事。今天老样子？还走封渡西路？”
“……”隔了好久，晏宇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轻声嗯。
——
等叶照江洗完衣服回房间，路过客厅时，叶宏宾喝好小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打开手机，跳出了几条新消息。没有张奕舟的，刚想放下去把裤子晾起来，看到晏宇问她到家没有。叶照江犹豫了下还是回复。
——【到家了。今天谢谢你。】
对方秒回。
——【没事。】
好像就是从校运会那会儿开始，叶照江和晏宇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也有可能这只是她单方面觉得。
许梅曾在家里饭桌上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在学校要多关照晏宇，他们家可是“大恩人”。
好几年前许梅一直都是在家做家庭主妇，没有收入地位很低，当初叶宏宾拽的要死，就因为家里经济来源只有他，因此他是一家之主可以摆话。
后来叶照江需要读书，开销越来越大，许梅只好出去找工作，第一份工作便是家政，而借此机会她认识了雇主韩雨薇，当时韩雨薇和晏伟宝还没有搬家，在领养了晏宇之后才决定换个大点的房子。
关于晏宇这事，许梅是知道的，但她谁也没说，包括叶照江和叶宏宾。
光有经济来源不够，叶照江的户口最初不是城市的，这样下去无法在上海中考。
偏偏叶宏宾和许梅的房子又是租的，不能落户进来。叶宏宾找了他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问，没有人愿意让叶照江落户。
“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来分财产哦。”
“老四也是太天真了，才会答应他们家！这种东西好随便搞哒？吓人！”
亲人们没有一个同意的，许梅没了别的办法只好去求韩雨薇帮忙。
当时还没有领养晏宇，韩雨薇看许梅家可怜，便同意叶照江的户口暂时放在她们老房子里，考上大学后就迁走。为此许梅还主动给她写了份保证书，叶照江的户口得以解决。
所以说晏宇家是他们的大恩人，这点完全没有错，如果没有晏宇爸妈帮忙，叶照江根本不能有机会在常青读高中。
她也没想到未来有一天，这件事竟然成了韩雨薇攻击自己的话柄。
“叶照江，我们家这样帮助你们！你这是在毁晏宇的前途啊，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
张奕舟站在熟悉的旧小区大门前，风吹着他心里有些烦躁。房门打开那一刹那张恺林有些意外：“舟舟？”
“爸，今天能住你这儿吗？”
张恺林立马点头让他进来：“当然可以，快进来。”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王樾林拉开卧室门探出头：“哥？”
张奕舟冲他点点头，背着包走进房间。
有许久没来了，卧室依旧没怎么变，但和早些年比起来相差甚远，这个房间当初是他的。一张床铺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过道窄的要死，连张桌椅都没有，衣服全堆放在边上破旧的柜子里，水泥地上没有铺任何瓷砖。
王樾霖朝床上一躺：“你可别嫌我乱啊哥，好几天没收拾了。”
落脚的地方几乎都没有，张奕舟坐在床上拉开包掏出试卷，王樾霖哀叹一声起身凑到张奕舟旁边：“哥，你写啥啊？”
“数学。”
“得了，我一看到数学就头大。我不看了。”
“那你在学校干什么？”
好像来了兴趣，王樾霖坐起来滑动了几下手机屏幕递到张奕舟面前：“我女朋友，可爱吧？和我一个班的。现在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天上学看见她。”
张奕舟淡淡扫了一眼：“除了谈恋爱没想过别的？”
“谈个恋爱要想啥啊？”
张奕舟看着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铺上休闲自得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他确实什么都没想过。
可是张奕舟想过太多，他想为什么自己需要别人家的施舍，他想为什么自己穷怕了不愿意回到这种破地方，他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哪个是他的家？
是那个金碧辉煌的檀宫，还是这个无处落脚小得可怜的蜗居？
他不愿意回到过去的日子，可如今的生活却是别人施舍给他们母子的。
为什么张娴可以如此坦然的接受一切，张奕舟不理解。他甚至猜测，倘若没有他这个拖油瓶儿子，张娴能过的有多少快乐。
因此除了好好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张奕舟没有选择。
——
晚上和王樾霖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张奕舟睡不着，清醒地看着那一小块发霉掉的天花板。
起床去卫生间上厕所，张奕舟没打开客厅灯，摸着黑一路走到卫生间门口。
这个屋子的构造他太熟悉了。
正要拉开门，主卧里李洁的声音清晰可辨。
“你这个前妻真的，心多狠啊。”
“怎么啦？好端端提她干嘛？”
李洁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不在上面，叹息：“你说说看她，怎么会不让孩子回家啊？这当妈心也太狠了，只管自己不要孩子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张恺林没再多说，不愿提起往事，“自私自利，唉……不谈了！”
王樾霖仍旧睡得很香，呼噜声不断。
张奕舟坐在床边打开手机，消息列表里的未读消息和新消息都是叶照江。晚上七点多发的，抱怨她们班英语作业今天布置的特别多，才写完一张卷子。他点开联系人的动态，最新一条发的是上次校运会的照片。
张奕舟把她和夏婉两个人的合照放大，只显示左半部分，女生冲着镜头笑得灿烂。
他真的很奇怪，一个人是怎么做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明明这照片里的她上一秒还坐在医务室门口哭的稀里哗啦的。
忽然间莫名奇妙理解了王樾霖说的那句“我女朋友，可爱吧？”。
张奕舟关掉手机躺下，慢慢闭上眼睛。总说深夜的人是感性的，容易情绪失控。
可他清晰地感知到，即使他有一点喜欢，却一点都不渴望这份感情。
他唯一渴望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
临近圣诞节之际，杨欣彤在她们四人群里问想要什么节日礼物。
四人群里是不久前新拉的，只有杨欣彤、倪芷青、余媛媛和叶照江。叶照江被拉进去的时候还有些疑惑，没敢问刘沁和她们怎么了，估计是闹掰了。
叶照江以前没有给别人准备过节日礼物，除了张奕舟，当然也没有收到过。不过她每次给张奕舟送的也都是些贺卡明信片，张奕舟还有些嫌弃。
“你送这么多卡片有什么用？”
“你看背后呀，写的都是我最真挚的祝福！”
今年也还是照常，但她特意去礼品店里选了点小玩意送给杨欣彤和夏婉她们。不过资金有限，挑挑拣拣好久才选了些钱包可以承受的。
她有想过给张奕舟织一条围巾，奈何手艺实在太差了，网上买的毛线团拿回家光是起针织第一排就花了三四天，而且织出来的就一小块还能有小孔漏风。
……真难。
——
一年的最后一天，同学们离开教室之前都互相开玩笑说明年见、作业明年再写等等。
叶照江正坐在位子上背英语翻译等值日生，她瞧见张奕舟站在教室后门有些欣喜，好几天没有和他一起回家了。
路上，张奕舟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叶照江见过这个牌子，godiva。夏婉之前送给她好几板这个巧克力，她都放在家里还没吃，接过问：“这是给我的吗？”
“嗯，节日礼物。”
叶照江双手紧紧捧着小盒子，露出笑容：“谢谢你呀，张奕舟。”
——
原本愉悦的心情在看到晏宇坐在自己家客厅那一刹那，吓得人都快没了。
客厅里的沙发本来就只够两个人坐，半边还放了一大堆纸箱子，韩雨薇正端坐在凳子上和许梅聊天。这么小的客厅，叶照江再踏进去，几乎都不能走人。
许梅看见叶照江回来了，走过去拉她：“快点叫阿姨。”
“雨薇阿姨。”
“诶玉玉，常青才放学吗？”
叶照江点头，叶宏宾从厨房烧好开水走出来对许梅说：“好走了，你找个好点的饭店。”又问韩雨薇：“把伟宝一起喊来吧，请客么总归要请一家子的。”
“哎，他是真来不了，最后一天公司里开会，走不开的。”
叶照江算是明白了，这顿饭是当初升学宴韩雨薇没来，许梅和叶宏宾补请的。
他们就在附近的星空广场找了一家稍微好点的饭店订桌，过去路上许梅拉住叶照江在她耳边轻声说：“忘记买饮料了，你去旁边超市买瓶大点的饮料带过来好吧，我给你钱。”
叶照江哦了一声，他们家出去吃饭几乎不在饭店里单点饮料，价格翻个倍贵的要死。
许梅挑的这家店味道也就一般，韩雨薇很少动筷，晏宇倒是很给面子吃了挺多菜，也可能是因为许梅一直在喊他。
“晏宇，多吃点啊。”
“晏宇，这个排骨你吃呀。”
“晏宇，喏虾仁舀一点，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吃虾仁吗？”
……
没人陪叶宏宾喝酒，只能自己一个人喝，他倒也能喝多了，从商场里出来站在马路口摸了摸口袋大喊：“我手机呢！册那娘呃！手机哪里去了！”
听到这句，叶照江眉心跳了跳。
结果不出她所料，叶宏宾“命令”叶照江立马赶回饭店里给他找手机。许梅也觉得他丢人，连忙先送韩雨薇和晏宇上车说不用管他。
返回饭店路上，叶照江特意走的很慢，心想急死叶宏宾拉倒。
她是真切地有这想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啊，搞得像是她给弄丢了一样，做错了事永远都是怪别人第一名。
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来，吓得叶照江以为是叶宏宾听到自己心声了要打她连忙朝一旁躲开。
“……”晏宇笑出声，“你干嘛啊？”
“没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不走，陪你来找手机。”
进饭店后和前台打了声招呼，他们的包厢还没开始收台，走进去一看，叶宏宾的手机大大方方地就摆在桌子上。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了，叶照江走上前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找到了？”晏宇站在门口，看她很快就从里面出来，叶照江点头应了声：“在桌子上。”
“找到就好，走吧。”
回去时候晏宇主动询问她：“你今天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我妈不是和你聊的挺开心吗？都没我插嘴的份，她对亲女儿可没这么热情。”
“你是吃她的醋，还是吃我的醋啊？”
“两个都不吃。”
晏宇停下站在原地。
叶照江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动，就在身后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夏婉她们都有礼物，我没有吗？”语气有点委屈，竟还带些许撒娇的意味。
意识到晏宇是在说前几天圣诞节的事，叶照江想起来，她其实给晏宇买了礼物，是一盒很小的进口装饰饼干，不过放书包里时一不小心连着包装盒都给压扁了。
“其实我给你买了……”
“你不送我，那换我送你。”晏宇将右手握拳伸到叶照江面前，“猜猜是什么？”
叶照江澄澈的眼眸中泛起微波，他慢慢摊开掌心，正中央躺着一枚金属徽章，对叶照江来说这只不过是曾经出现在比赛手册上奖品栏的一幅图片，如今却真实地摆在她面前。
“玉玉，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