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趋利偷利4】
瞅着送到眼前的银子,里正非但没有忍住好奇,反倒再生几分贪婪。
几日摸察,里正趁着管事人不备,令村里的泼皮悄悄摸进屯放车驾的大晒场,划开麻袋查个究竟,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我滴个乖乖啊…这么多粮食…”
泼皮满脸惊愕,当即回禀里正。
里正得知情况,心思立马活络起来:“你确定都是粮食?”
“里正,我咋敢骗你?保准是个顶个的好粮,只是为啥会有那么多粮食…”
泼皮还在自顾嘟囔,里正已经甩出百十个大钱子:“行了,没你的屁事,该干嘛该嘛去,记住,那些人都是官府,你知道的事一定别乱说,否则他们一准将你关进大牢!”
胡乱威吓几句,泼皮顿时缩了脑袋,拿钱走人。
但里正好歹也是村里的鸡毛人物,看着营州来的人借用地方做大事,他心里痒痒无比,一通琢磨,里正来见车驾队的管事人。
“全都精神点,一定不能把数弄错,谁要给我不操心,闹出问题,小心你的皮肉!”
大晒场的栅栏门处,车驾队的管事人、跑堂于启山使劲吆喝。
这时一伙计来到跟前低声:“于哥,那个里正又来了!”
“又来了?”
于启山顿时阴了脸色,转头看去,里正在不远处的草垛前盯着自己。
瞬息琢磨,于启山道:“去…赶紧告诉二柜一声!”
“啊?告诉二柜?说啥?”
伙计闷头,没有反应过来,于启山一巴掌抽在伙计脸上:“你个棒槌,那里正几次三番的寻摸,指定没憋好屁,我先应付,赶紧去告诉二柜,否则误了大事,你的小命就没了!”
“哎哎哎…于哥,我这就去!”
伙计哆嗦颤声,转身上马向村外跑去。
来到里正跟前,于启山挑着嗓门道:“大爷,你咋的又来了?”
“嘿嘿!”
里正笑笑:“你们的生意不错吧!”
“什么生意?怎么着?我给你的钱不够去吃花酒?见好就收吧!”
话里有话,里正却不这么认为:“我说爷们,你们这几日来来回回上百车驾,都把我们的大晒场给碾坏了,就给十两银子…说不过去吧!”
“十两还少?大爷,不是我糟践你,你一年才能挣几两?听我一句,别多事!”
于启山很是傲慢,里正忍不住了,一拍大腿,他咬牙变脸:“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这些贩私粮的…真是没的种,只会吃,不会拉,现在我把话给你放在这,要是不给我一些补偿,今晚上你们就给我滚蛋!”
“你…”
翻脸突然,于启山顿时气到满腹彪火。
眼看里正就要转身离开,不远处,宋濂急急骑马奔来,方才他正在和马济在岔道口附近的窝棚里盘算北运的事,冷不丁发生意外,宋濂也是火气上头。
一记急刹抽马下地,他险些摔倒,里正吓的哆嗦,于启山上前搀扶,宋濂却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没用的东西,净给我添乱,滚!”
当面一呵,于启山眼瞪如牛,硬是没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随即宋濂冲着里正抱拳:“里正大爷,我这手下不懂事,冒犯了您,您老别在意!”
人听好话,脸求面子,宋濂的客气让里正心里得到稍稍满足,于是他收起刚才的态度,道:“你们这一天天的在这走车驾屯歇,也是我专门给你们行方便,否则这条路都不让你过…”
“里正大爷说得对,没有您老,这方圆几十里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歇脚地!”
宋濂附和不断:“这样…里正大爷,您呢也别气了,我们呢就是做生意的…不会在这待太久,顶多再有个七八天,就走了…您老费费心给我们照料着…村里闲杂人等也别让靠近,要么出了问题不好说,我也没法向东家交代,最后我也不白着你,必定补偿你一些!”
“不知我能得多少啊!”
里正凑上来笑呵,宋濂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头:“里正大爷,我对朋友从来都很大气,这个数吧…”
“一百两?”
里正顿时瞪大眼睛。
宋濂笑笑:“里正大爷,您老忙去吧!过后找我来拿就行!”
“那敢情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和人交代下去,绝对不让其他的人从这条小路走!你忙,你忙!”
一阵赔笑趋利嘴脸撂出后,里正总算屁颠屁颠的离开。
只是宋濂心里已经恶心到极致,盯着里正的背影,他笑脸转阴,狠狠唾了一口:“不要脸的老东西,你也配要一百两?死了都不够那个棺材本的种,呸!”
不远处,于启山看到老家伙离去,麻溜跑过来。
“二柜,这个老东西不好货,迟早会给我们惹麻烦!”
“我知道!”
宋濂一脸狠色:“眼下粮草的准备还差一些,雁门郡的下一步指令也没到,除了这个破村子,还真找不到其它合适的地,罢了,先忍忍吧!”
虽然宋濂顾忌大局,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可于启山不同,他本就是个锱铢必报的货色,刚刚恼了一肚子闷火,加上宋濂本身的游离态度,他已经有了想法。
傍晚,鲁存孝、马济俩人从雁门郡赶回来,宋濂立刻与之商议。
“大柜,情况如何?”
宋濂急问,鲁存孝笑着看向马济:“二柜,马济真是有才,起初咱们以为苏大爷的意思是把粮食和谷种分批运往辽东城,以重新树立苏氏商行粮道的大旗,可马济让咱们一定稳住局势,留存余粮以备冲市,起初我不信,现在见了苏大爷,你猜猜结果?”
“难不成苏大爷有其它想法?”
“没错!”
鲁存孝笑呵呵的拍着马济的肩头:“来,你说吧!”
“多谢大柜二柜!”
马济摆高二人身份后,道:“从寒灾爆发以来,朝堂的赈灾空有呼声,现在寒灾褪去,各州耕作势必要推进,苏大爷刚刚接掌粮行,一些泰丰县号、郡号、州号铺子心生二想,苏大爷肯定不能一地一地的整治,所以就用了这道最干脆、最有效的冲市办法,逼死那些不愿遵循苏大爷命令的商号!随着大量的粮食涌入市场,那些地方商号不从,却没有足够的实力顶住,他们要是不买,可以…其它小号就会挤死泰丰号的分铺,反过来要是遵从,就会有更多的粮食往辽东流去,介时苏大爷麾下的河运就会从中二道插手,除了必要数量的粮食进入辽东,余下的全都通过运河再悄悄送回来,由于此时已经形成商事外涨内缩的局面,县、郡、州的分号及其它商号根本把控不住,要么吃下高价粮,要么看着市面的粮食继续在无形中流走…所以说,我们之前在营州压住心劲不参与,把粮食悄悄运出来,一部分送往雁门郡走河运北进,一部分就在原地打转,再回到营州,那么一两八一石的出仓粮和谷种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三两!”
“意思倒是那个意思,可我还是不明白,即便这一招能够收拢泰丰的所有分号,可现在冲市的结果已经导致官家脸面落地,青苗颗税谷贷更是出了巨大断口,要不了多久,官家被逼无奈,一定会冲苏家动手!”
听着宋濂的忧虑,马济笑笑:“二柜,我刚才好像少了一句,苏大爷把大量的粮食运往辽东城,面上是冲市,暗里可是应付辽东都督的军需令!”
这句入耳,宋濂又一怔。
数息不过,宋濂的老脸上立刻爆出惊蛰:“大都督…军需令…屯粮…借官名…这这…这…这招计策好啊!”
“哈哈哈!二柜,可算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了吧!”
鲁存孝乐呵呵的跟腔:“寒灾不光影响了北秦,也影响了那些异族,没有吃的,就会引发混乱,所以辽东大都督必须要保证边界安稳,保证边界安稳,就得稳固边界数城的屯粮军备,而苏大爷和辽东大都督多年来都有着深厚联系,现在苏大爷以数万石粮食充实大都督的军需,反过来官家就算知道苏大爷在故意扰乱商道市价,又能如何?一句大都督有令便可应付,再者,粮食谷种出仓价格在咱们这边是一两八,寻常年间顶天了八百钱到一两三,现在进入辽东城后,所有的粮食必须按照集曹行市不可超过物本价的三成,也就是一两六,这明察明算的价格让大都督满意了,其它人又算个屁!至于咱们这边的高价…也都是私贩搞出来的…苏大爷又有什么责任?和我们又有什么责任?”
“对对,和咱们没有关系,都是他们私自贩售搞出来的…”
话到这里,宋濂、鲁存孝、马济三人哈哈大笑,别提多痛快了!
与此同时,徐玉瑱和铁肇、曹无义已经顺着营州城泰丰号的近日动静摸来。
余家村附近的赶场集市上,往日寥寥无几的小摊小贩近来莫名变多,徐玉瑱和曹无义道:“待会儿咱们四面看看,发现什么情况后,先别动声色,再一个,一定要注意身份,别被泰丰州号的人认出来…”
“小子放心吧,我混商行时,你怕是还在吃奶呢!”
笑呵一句,徐玉瑱撇撇嘴往西,曹无义转身往东。
大概走了半里地,将要过余家村村路连官道的岔口时,远处有几骑奔来,徐玉瑱立马转身蹲在一个糕饼摊子前,假作买吃的。
“大爷,几个钱啊…”
“小娃,这都是自己用糙谷面做的…一个大子俩!”
摊子老汉应声:“你要几个?”
“四个!”
“好勒!”
摊子老汉麻溜的用粗麻叶子装了四个糕饼,徐玉瑱顺手扔下十个子,老汉一愣,道:“娃儿,多了多了!”
“大爷,拿着吧!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
笑呵一声,徐玉瑱扫眼背后的骑人已经走远,不再理会摊子老汉,与铁肇往西继续走!
路上,铁肇问:“刚才那几人你认识?”
“唉,泰丰州号南街铺面里的几个伙计,打头的叫做安宝,娘的…去铺子第一天就找我麻烦,曹无义就是被他们联合搞入狱的!”
听此,铁肇转身瞄了一眼,心中已经有数。
“铁叔,说来可笑,几十岁的老伯为了营生,竟然用糙谷面做糕饼,吃到嘴里顶饥不假,可这玩意吃多了拉不出屎…转眼看看别处,有些个王八羔子竟然屯粮暗出,反复拨拉,硬生生把粮价搞到天上,真是该死的!”
“哪又如何?世人皆如狗畜,死而不贱,老天都不管,你难道还想如何如何?”
铁肇反问,徐玉瑱咽下扎喉咙的糙谷面糕饼,道:“铁叔,你信不信我能改变这个世道!”
突兀的话,闪出明光的牟子,铁肇愣住,说真的…他当年行走江湖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可偏偏徐玉瑱就像世人眼中的异类,所做所想所为都超出常人理解。
半晌,铁肇阴沉如森的冷脸竟然露出一抹笑意,跟着他大手摸着徐玉瑱的脑袋:“你个小子,如果真的能做到,我铁肇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你走到那一步!!”
“铁叔,胡说什么拼命?我没了爹娘,没了王叔,你就是我的亲人,真到那一天,我怎么也得让你好好清福嘛…”
纯真笑呵,如流刺心,或许徐玉瑱只是真诚,可对于铁肇而言,在这一刻,他沉闷多年的心锁硬是颤动了…
余家村的赶场集市东面。
曹无义转了两个来回,正为自己没有任何发现感到愤懑时,一声叫唤从后传来,吓的曹无义一身冷汗。
“掌柜的?”
疑腔突起,寻声速望,几步外,泰丰州号南街铺面的伙计长顺正望着自己。
长顺也是无意看到了很像曹无义的人,起初他还纳闷曹无义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了,现在一眼确定,长顺立马咧嘴笑起来。
反观曹无义,他脸色大变:“长顺,你怎么在这?”
“掌柜的,你没事了!我们在这边…”
长顺还想说什么,远处一声叫唤传来。
‘长顺,干啥呢?快点,安宝喊集合呢!’
没办法,长顺只能应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