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拜访
秀金蝉在刚出世时,差点就死了。
一场意外,让一根成人尾指粗细的雕刻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所幸他的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右侧,他才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之后家人再小心照看,他的左胸口仍留着疤,圆圆小小的,像一粒佛珠。
等到他一岁时,抓周之后就要由家中长辈赐名了,那抓周的毯子上,书本,钱,算盘,印章,玩偶,食物,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他坐在地上,便往前爬着了两步,在垫子上抓取了一串白色的玉佛珠。
玉佛珠不似别的物件那样鲜亮,也没有扑鼻的香气,小小一点的孩子就取了它。
家中老太太爱看《西游记》,不爱看电视,只爱看书,偶尔会去剧院看艺术团舞台演出的《西游记》。
《西游记》这样长,总不可能全部一下子全部演完,通常都会选取经典段落来演出。
大多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又或者孙悟空大闹天宫一类的戏。
老太太有一天则看了个新鲜,演的是唐三藏一行终于取得真经,证位为佛。
【台上,八大金刚引领师徒四人面见如来,便见如来端坐台上,对唐僧说:“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吾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
唐僧叩首,忆起前世今生,谢过如来。
老太太看完之后回了家,又将《西游记》看了一回,那时就传来了她的孙子遭遇意外的消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小小一点的娃娃又挺了过来。
老太太隔着玻璃看着那握着拳头嚎啕大哭,彰显着无限生命力的孩子,就如看到了金蝉脱壳,再化新生一般。
等到这孩子抓周时,老太太又见他毫不犹豫取了玉佛珠,便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于是老太太说,那就叫他金蝉。
有些人听了嫌这名字老气,知道典故的又讲,那怎么不叫“江流”?
同样都是唐僧的名字,不过一个是前世,一个是今生。
老太太就说,江流总要远行,他大难不死,长大了还要颠簸,哪里忍心。
蝉好,长寿。
那时正是盛夏,大宅外蝉鸣阵阵,它们在那土壤中蛰伏了十数年,一朝醒来,终于得以振翅而出,得见天光。
秀金蝉果然如同家中长辈期望的那样,新生之后就健健康康地长大。
秀有一说承袭的是“姬”姓,祖上大多是制玉匠人,秀家也一直经营着玉石生意,一只雕工极好的翡翠,在市面上就是上十亿的价格。
m国l国这些主要供应原石的产地直接被秀家垄断,其他人想插手都难。
而秀家又不只做玉石生意,听说还做一些别的,但没人清楚。
玉雕会就是秀家的传统,每一年都会邀请各大豪门来家中,说是欣赏新一辈的手艺,实际上唯有这批人才玩得起玉。
但很可惜,秀家新一代愿意静下心刻玉的人实在太少了。
原文里这么写:
【秀家年轻一代都不大喜欢家里的玉石生意,那象征着老旧与孤独,制玉匠人常年拿着雕刻刀独自一个白天黑夜都在雕刻室里,他们一生的灵感,创意,激烈的感情与对自由的想象,全都留在刀下。
那些玉雕当然美丽,里边镌刻的几乎是人类灵魂的一部分。
那几乎将人的心神都吸去的翠色,这样美丽,却又孤独。
也许唯有那被老太太取名为“金蝉”的人,才能耐得住这份寂寞。
他也如那转世神佛一般,一力顶起了秀家的门脸。
那间宽敞的雕刻室里,日夜都是雕刻刀碰撞玉石的声音,也只有一人坐在里边。
他仿佛不问世事,也不知世情。
长夜漫漫,竹林深深,如同鬼魅居所,但秀家的年轻一代都知道,但有所求,那居于山巅的神佛必会应你。】
海豹小姐也说过,秀金蝉有的是手段。
这手段也全都应用到了反派身上。
可是七夕本人并没有做什么要惹得秀金蝉出山的事吧!
七夕想来想去,之前和现在的区别,也就是她拍了个广告。
难道秀金蝉已经厉害到能够能够看一眼广告就知道我是个“坏种”?
这就压抑不住,要来替天行道了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七夕揉着额头,又开始检索原文。
原文里许多剧情都不再发生,因此也有大段大段的空白,好多角色都是突然出现,用过即丢的工具人,原文根本不可能浪费笔墨给他们添加什么身份背景。
七夕的视线又落在请柬上,随后她舔着唇,一边想“不可能”一边给托尼哥发了短信。
【七夕:秀天奇和秀金蝉是兄弟?】
【托尼哥:老板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这也是废话,都是您那圈子里的嘛!】
七夕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不,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邵七夕这种小炮灰,小豪门,哪里能和老牌豪门一个圈子呢?
为什么一个原文里只有三行字的工具人,会和秀金蝉是兄弟啊!!!
你这本书要完善背景,很不必每个人都要强行和男主拉上关系吧!
……都怪邵则!
七夕不愧是觉醒了反派意识的人,反思的不是要拍广告的自己,而是那个找她拍广告的总监来。
女仆长听得七夕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邵则”,她也同时轻声叹息。
“是啊,邵则先生拍的广告真的品质优良,但在今天广告播出后不久,他就递了辞职信。说是刚才已经搭乘飞机前往亚马逊丛林,以后就住在那种断电没信号的地方,并且打了电话来大宅,向您道谢,说“我的人生无悔了”。”
七夕:“……”
好家伙,他是逃跑大师啊!
他的人生当然无悔了,可是我的人生却被打乱了啊!
七夕站起身,一脸不愉。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请柬就放着,问起为什么不去就说我身体不好。”
七夕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看起来十分阴沉,很有大小姐要发火时的风范。
女仆长惯例地害怕了一下,但等她抖完,七夕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七夕为什么发火的缘由女仆长也想知道,但她不敢。
唉,要是段知行在,他一定会什么也不害怕,直接上前问“大小姐怎么了?谁惹您不开心了?憋气伤身”。
可惜……
大宅外突然传来一声鸣笛,像是有谁开车来访了。
过了一会,女仆长就见男仆宋文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今天有客?”女仆长问。
宋文摇头:“是知行……段先生来了。”
女仆长心想,这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她连忙要上去告知七夕,却见宋文急忙摆手。
“你,你和大小姐说,段先生是路过,汽车抛锚,等人拖车才来访的。”
女仆长一开始不明白,但随后懂了:“哎呀,这是……哦。”
要是直接和大小姐说段知行来访,她一定不想见,但说是汽车抛锚,这种只是偶然嘛。
偶然个屁!
七夕听完女仆长的话,就知道段知行只是想来串门子!
全世界的车都抛锚了,他的车都新得能进店装一手车卖!
这山上就邵家一户,要去哪能路过啊?
这才走了几天啊,这就按捺不住了!
【坏崽崽:偶然口口?你又骂脏话了吗?】
【七夕:大人的话能叫脏话吗?】
【坏崽崽:哼~你对我可是越来越不耐烦了,以后你求我我可不会轻易答应哦?】
【七夕:我应该……不可能有什么事要求你……吧。】
【坏崽崽:打赌吗?】
坏崽崽叽叽呱呱地闹腾,七夕却不想再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说着说着,这坏运气就来了。
“大小姐?”女仆长看七夕一直没有回音,就又提高音量问了一声。
“汽车有问题就把我们家的车借给他用好了。”
七夕说了一声,就又继续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女仆长走了出去,在走廊轻叹一声。
可谁知她下了楼,就看到已脱了西装外套,递给宋文拿着的段知行。
脱去了管家服的段知行今天穿着一身a牌高定西装,大约是早早就预定好的,剪裁非常合身,袖子上不需要袖箍,袖口的长度也是合适的。
他手腕上戴着一枚雅克罗德的报时鸟三问表,与那些动辄上千万上亿的手表相比,看起来不算特别昂贵,但在过去,段知行手上是绝不可能戴着的。
他是管家,不能抢了主人的风头。
但现在他代表着段氏集团的门面。
大宅里也有员工想跳槽去段氏,但那边简历投递的门槛实在太高。
而且……这些员工们都本能地明白,如果他们抛下大小姐跑去投靠段知行,段知行虽然会按能力给他们安排职位,但今后一定再也碰不到他。
在邵家,段知行唯一在意的只有大小姐。
“我想大小姐一定因为我突然来访生气了,所以我想上楼去致歉,”段知行微笑,“还请您为我通报一声。”
女仆长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你,你这个男人真是诡计多端啊!
难怪让人先说是汽车抛锚,这就是知道七夕会看出来,心下不爽,这时候再说要去致歉,竟然也顺理成章了。
段知行被女仆长看着,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大小姐轻易不会见我,但最近她动作频频,我实是有些担心,就想来问问情况。”
女仆长点头:“我明白的,您就像大小姐兄长一般。”
段知行闻言却没有回应,只是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等女仆长上楼之后没多久,她再下来时,就请段知行上去了。
“大小姐说,就知道你会啰嗦,还请你有话快说,以后不许总时不时上门了。”女仆长原话转告。
段知行笑了,这话在意料之中。
等那熟悉的主人房大门打开后,段知行恍如隔世地走了进去。
七夕依然穿着柔软的家居睡裙坐在沙发上,见着段知行进来,就和平常一样又低下头看手机。
“大小姐,日安。”段知行温柔地笑道。
“嗯。”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嗯。”
“看您精神也很好的样子。”
“嗯。”
“抱歉这样突然前来打扰您。”
“嗯。”
“我看到您的广告了,拍得实在非常动人,看来这世上并没有能难得倒大小姐的事。”
七夕抬头看着段知行,正如段知行熟悉她,她也熟悉段知行的套路。
“你有话就直说。”
段知行沉默了一会,随后朝七夕走近几步,在七夕能嗅闻到他身上那清雅的香气时停下了脚步。
“男主角是tk娱乐的练习生。坊间有人传闻,说您是潜规则了那个少年,他才能出道拍广告的。”
这显然是秀天奇黑粉编造的,只要你恨一个人,什么理由都能写得顺理成章。
七夕听完之后简直匪夷所思,她定定看着段知行,从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下巴,看得段知行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七夕才从那惊愕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我潜规则秀天奇?!他也配?凭脸和身材,我要潜也先潜你啊!”
这话一出,七夕差点被咬舌自尽。
段知行却在怔愣过后,如春风如雨露一般,温温柔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