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董锅

花晚舒望着眼前二位，心里有些犯难。

凌晏如神情淡淡，轻抿茶水，一边眯眼打量着坐在身侧的少年。

后者年纪虽小，面对他的审视却丝毫不怯懦，也抬头回视。

在蜀菜馆沸反盈天的氛围中，他们这一桌显得十分安静。

花晚舒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只求鹿蜀快些回来。

像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后者很快出现在人群中。只见他手端托盘，上面放着四个小碗，“凌先生，小米辣。阿是的甜醋酱，还有少主的。”他俯身为几个人分发酱料，“最后是我的，变态辣！”

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然没过多久就被一声打断。

“鹿蜀哥哥，我想要和凌先生一样的。”安如是开口道。

少年看看旁边那人碗中一片通红，再看自己的，忽然感觉有些别扭。

凌晏如抬眼看他，与少女对视一眼，朝少年道，“是你自己说，‘要和姐姐吃一样的’。”

首辅大人说得认真，丝毫没意识到这声“姐姐”复述得有什么不妥。

说者无意，听者表情各异，尤其是安如是。

“你们都吃辣，我也要吃，我也是男子汉。”他的脸有些红，偷偷瞄了花晚舒一眼，后者浅浅一笑。

“阿是现在还是小朋友，等以后长大了再吃辣好不好？”不是她不让吃，而是那两人嗜辣的程度令她担心，若是真较起劲来，安如是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况且，小孩子的确不应该吃得太辣。

“小朋友”有些失望，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小朋友”就没再说话。

花晚舒抬手揉揉他的头，“阿是真是个好孩子，一会吃完饭带你去买饴糖好不好？”

安如是听她这样说，本能地要说“好”，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倔强道，“我…我今天不想吃糖，谢谢姐姐，姐姐对我真好。”

凌晏如依旧望着他，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再看花晚舒，那人望向前者的目光里满是复杂情绪，他读不懂，但本能觉得不舒服。

那两人低头吃着古董锅里的菜，汗珠自额间滚落浑不在意，速度丝毫不减。

隔着热雾，凌晏如的表情看不分明，但花晚舒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极好。

他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遂外人无法透过表情窥知一二。

她却清楚得很。

那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都明白。

兄长笑称他们是多年前的师生情谊，只有花晚舒自己心里清楚，有些情绪，是无端倪自然催生的。

待到察觉时，早已回不了头。

一个是大景当朝内阁首辅，一个却只是书院学子。

云泥之别，她一直都知道的。

就像那年初见时，他是她的云心先生，而她不过是他的一个学生，仅此而已。

“发什么呆，吃菜。”低沉嗓音因食辣带了些沙哑，是凌晏如。

那人透过烟雾在看她，似乎想看出她此时的所思所想。

鹿蜀咬碎一颗花椒，此时正“嘶哈嘶哈”着，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花晚舒勉强一笑，转眼发现安如是在看她，少年脸上满是担忧。

“姐姐，你在想什么？”他放下手中木筷，问。

鹿蜀这才反应过来，也转头看她，嘴里还在“嘶哈嘶哈”。

此时，只有凌晏如还在安然吃菜，仿佛他从来不曾参与其中。

花晚舒摇摇头，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白发男子。

“姐姐，我反悔了，”安如是又道。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少年露出笑容，“饴糖呀，我方才说不想吃，现在想吃了，”略微停顿，又道，“姐姐陪我去街上买，好不好？”

“好。”天色已晚，要安如是只身上街，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等到走出蜀菜馆，安如是不再前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怎么了？”花晚舒问。

“姐姐，”少年的声音里压抑着许多情绪，“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但又怕你困扰。”

“是什么？”

“那个人是首辅大人对吧？”虽是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嗯，”她犹疑着，“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

“不，”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倒有些大人的样子，“姐姐你是不是…”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口，“心悦于他？”

花晚舒双眼蓦然睁大，确认只有他们二人后，才开口，“小孩子胡说些什么，云心先生是我的老师，我怎么可能…”

对他有非分之想。

听到她的答案，少年并未觉得高兴，反而更加肯定心中猜想。

那眼神中的情绪，想必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慕”吧。

“姐姐，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他指甲掐着手心。

此时的他比以往都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感觉到痛。

花晚舒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什么…不能是你？”

他并不解释，答非所问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首辅大人他，他那么冷冰冰，他对你不好的。”语气有些委屈。

“为什么弟弟就不行呢，我一定比首辅大人懂得照顾姐姐。”他赌气般补上一句。

照顾…

这两个字勾起花晚舒一些回忆，她想起不久前，凌晏如说过的一句话。

“朝局难测。虽知你之才，但眼下，还是由我来护你罢。”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想要照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