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后会有期
“娘子,小心!”
习武之人的反应速度非常人可媲美,西岐瞬移拉开了陆呦鸣,堪堪避过了这招致命攻击。
退步角落的二人连气都没喘匀,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的斗篷人便夹裹着疾风骤雨般的浓烈杀意席卷而来。对方身手不似寻常江湖花架子,招式简洁,出手却狠辣决绝,汹涌的真气悉数朝着要害之处袭去,不留半分余地。
西岐护着陆呦鸣且战且退,她到底不长于武学,便是银针加持,几招之后还是被斗篷人抓住漏洞击中了腹部,瞬间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游走全身经络,趄趄趔趔倒地后抚着胸口呕出了几点黑色的血块。
陆呦鸣慌忙将她扶住,饶是面对如此绝境,西岐仍欲挣扎起身:
“娘子!你先走!我来拖住这家伙!”
“你不要命了!”
又气又急,纤纤玉手略微施力,便将犹带倔强之色的西岐按在了原地。陆呦鸣心中一凛,如此轻而易举,可见小妮子内伤颇重。
或许是意识到眼前俩人已是强弩之弓,斗篷人反而停下了靠近的步伐,转而在床榻边扒拉出一点空间,优哉游哉坐了上去。
原本稀薄的烛火在打斗中熄灭,周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毒蛇般阴冷的视线粘腻在身体上,滑过一颗颗鸡皮疙瘩。陆呦鸣被盯得一个激灵,瞬间空白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寻求应对之策。
拖延,拖延一点时间,等到居烛尘察觉到脚印的陷阱,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饶有兴趣地凝视了片刻,斗篷人似乎对陆呦鸣微微开启的唇瓣产生了兴趣,竟是率先发问道:
“你,想说,什么?”
词句卡顿,倒也不影响理解,只是这声音不似寻常男子雄武低沉,却是甜如蜂浆,沁入耳蜗时透着一股腻歪的味道,让陆呦鸣忍不住闪了一下神,没有立即回答。
一瞬的迟缓明显激怒了对方,澎湃的杀意再次如滚滚浪潮席卷而来,仿佛下一秒黑白无常就能直接收割她的性命,任由恐怖与凄厉笼罩绝望的少女。
“我就是想说,你布置的假象留下的破绽太多,很快就会被影狩卫识破的!”
陆呦鸣简直将她口若悬河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她完全顾不上其它,完全凭借本能脱口而出了一段流畅的句子。
“哦?所以?”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劝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早点逃走或许还能全身而退。督查使大人至少率领了百人来缉拿凶手,若不是顾忌这里是易文公的居所,其余影狩卫怕是早就闯进来搜查一番。只是久等不到消息,他们肯定也会再派人进来。”
“……”
斜斜上挑的凤眸此刻失去了往日的风情万种,眼角噙着丝丝泪意与惊恐,却被佯装镇定的娘子强硬地压下,另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具对上凶徒。陆呦鸣的语速愈来愈快,却是音色清朗,吐字如珠,真话与假话交织,真情与假意相融,倒是仿佛混淆了对面斗篷人的判断,半晌没有言语。
“你知道居烛尘吧?他怎么说也是影狩卫的头领,武功真的真的很厉害。不说一招至你于死地,至少不相仲伯是没有问题的吧……”
娇嫩的樱唇仍在滔滔不绝地夸赞居烛尘拖延时间,内心却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有本事飞出去追人,也有本事飞回来救人啊!
貌似津津有味的斗篷人到底对这些翻来覆去的话语厌倦了几分,他瞥了眼说话说到口干舌燥的陆呦鸣,打断道:
“先闭嘴!”
瞬间化身为闭了壳的海蚌,陆呦鸣将唇瓣紧紧抿在一起,连呼吸都自动轻缓了下来。
无法预测亡命之徒的下一步举动,陆呦鸣不愿激怒于他,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打湿了她的内襟。
斗篷人却起身往前靠近了几步,歪了歪脑袋,状似好奇地疑问道:
“你,提他,很多次,你信赖他?”
这个问题煞是古怪,却是问得陆呦鸣表情怔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认识的时间着实不长,但是她的确有些过于信赖此人……
为什么?
因为他是影狩卫的督查使?亦或他是昌勇侯府的世子郎?
明明尚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陆呦鸣却是心绪翻腾,不知何种滋味在嘴角蔓延,向来自诩英明神武的小娘子竟是难得犯起了嘀咕。
斗篷人再次生出些许被忽视的不满,只是陆呦鸣对他的喜怒无常简直产生了条件反射,方才放出点煞气,小娘子的嘴巴便吧嗒起来,叽叽喳喳好似麻雀,一时没完没了。
杀人如麻的恶徒见惯了吓得面无血色的羔羊,别提在他面前完整地说上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把软了骨头的脊椎立直都难以做到。
一时嫌弃小娘子聒噪得很,恨不得一巴掌下去换得世界的安静。一时又觉这般能说会道的女子新鲜有趣,竟是生出丁点继续闲聊下去的野望。
只是可惜,时间到底不多了……
看不见的阴影中,斗篷人僵直的嘴角肌肉诡异地蠕动了几分,突起的青筋仿佛寻不到方向的枝桠,左冲右突出一个近似于“遗憾”的表情。
“嘘!”
斗篷人竖起一根包裹得严丝合缝的修长手指,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蜜糖般甜巧的嗓音却微微上扬了一个音调,充斥着兴味盎然的快乐。
“他,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陆呦鸣一眼不错地盯着对方,攥紧的五指止不住地颤抖,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人,居然能感知居烛尘的行踪!
“你,说得我,很开心,我要,送你,礼物。”
一边叮咛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斗篷人一手掀开了床榻上的锦被。
待到看清床铺上惨不忍睹的易文公时,陆呦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褥遮掩着完全看不出,易文曲的下半身不知被何种利器裁剪得破破烂烂,如今裆部血迹斑斑,竟是成了一个净完身的阴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玩吗?好玩吗?他骂我,我,剪了他。”
望着癫狂到视杀戮为玩物的凶恶歹徒,陆呦鸣反而从惶惶欲逃的惊恐中冷静了下来。
这人传承了孩童特有的天真与残忍,喜笑随心,她不能用惯用的后宅言行激怒他,否则西岐与她小命休矣。
“你说,好玩吗?”
那斗篷几乎笑岔了气,却仍不忘将问题抛给陆呦鸣。
少女将紧蹙如结的眉宇抚平,竟是不顾危般莲步朝前轻移了几许,缩短了与凶徒的距离。陆呦鸣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打量的视线,露出一抹嫣然如花的笑容:
“好玩啊,若说这种玩法,我也曾玩过。”
“哦?真的?说说看。”
斗篷人果然来了兴致,他见过的俱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连一条小蛇都能唬得她们花容失色,何曾见过陆呦鸣这般胆大妄为玩弄人命的女子。只是他到底存了一线怀疑,若是这女子胆敢对他撒谎,便要用凌迟的方法将她处置。
“你听说过洛河郡王府的世子郎吗?他帏薄不修,被我一个花囊打得昏迷不醒了几个月,最近刚刚转醒。”
洛河郡王为何最近不在朝堂上哭天抹泪了?晏帝给了安抚,命根子又好容易清醒过来,如今正躺床静养,一家子日夜不休地看护着,哪里顾得上其他?
“没死?”
他略感失望,女子到底心软,哪里下得了狠手。
“按照例律,罪不至死。”
陆呦鸣行止愈发自然流畅,她朝床铺上的易文公努了努嘴,解释的话语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不过那阿什物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着实造孽,我便让西岐调制了一丸绝根药,包管那混蛋下半生清心寡欲!”斗篷人听得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轰鸣的大笑。
“哈哈哈哈,你,有趣,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俯后仰,过于夸张的动作牵扯着斗篷帽落下了半截,露出银银如皑雪的三千青丝,倒让陆呦鸣生了疑惑。
莫非,他是位老者?只是这声音……
肆意的笑意还未休止,一道凌厉的剑气趁着间隙,从侧方狠狠刺来。
斗篷人仿佛腰间长了眼睛,分毫之间竟以一个格外刁钻的角度躲开了暗袭,只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
他步伐鬼魅,身形如幽灵般变化莫测,居烛尘几次用软剑攻击他的要害,都如打在棉花上无法施力。斗篷人且战且避,不知不觉竟是逐渐靠近了角落的位置。
脸颊上诡谲的青筋再次拱弄出一抹得意的笑意,那个地方正好是陆呦鸣与西岐所在的角隅。
陆呦鸣急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到底拖不动重伤瘫地的西岐。
“娘子,你快跑!”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啊!”
居烛尘见状,下手愈发狠厉,斗篷人似是招架不住,一个回旋翻身,下腰竟如软肢动物般凹陷成坑,堪堪躲过了一招猛刺,随后施展轻功,三下两下掠到了陆呦鸣身后,一把掐住了她的鹅颈。
“唔……”
窒息的痛楚瞬间萦绕全身,那双铁钳般刚劲有力的大手牢牢地将她的脖颈禁锢,五个磐石般坚硬的指头深深地嵌入娇嫩的皮肤,任由陆呦鸣挣扎使劲也无法掰开,不过须臾便留下了斑驳的印记。
好在这种噩梦般的感觉只持续了几息,斗篷人略略放开了钳制,清新的空气从鼻腔流入肺部,缓解了仿佛火焰灼烧的痛苦感受。
斗篷杀手自背后徐徐靠近了陆呦鸣,鳞片般冰冷黏湿的触感摩挲在她的下颌线上,柔顺的银丝落下几根搭在肩头,显得暧昧而又亲昵。他浅浅低吟最后的留言,嗓音一如既往甜腻如浆,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与期待:
“娘子,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