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当皇帝的那些年(17)
祁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个月后,他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必须卧病在床了。
太医来来去去,谁也查不出来发生在君主身上的这种莫名消瘦、嗜睡,是属于什么病症,只能眼睁睁看着祁宴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
而君王的重疾也瞒不了几日,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没过多久,便是满朝风雨了。有人担忧,有人想着另扶新主。
这时候他们才突然想起,先帝留下的那些血脉,如今除了祁宴之外居然一个都不剩了。如果祁宴真的不行了,他们想要另立新主的话,只能从那些宗室之中挑选。甚至,如今剩下的宗室之人都不多。
宗室到底只是宗室,对于一些忠于皇室的人来说,这血脉也到底是远了,如非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扶持宗室之人上位。
祁宴病重,朝中已经连续罢朝超过半月,祁宴委派他倚重的老丞相来统领如今的前朝,但是更多的朝臣们,尤其是非寒门出生的朝臣们,似乎隐隐有了以裴翊为首的架势。
裴翊这几年来虽然在宫内,但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他也是唯一能够自有出入宫内和宫外的“后妃”。并且他也一直在前朝身居高职,加上裴家,裴翊的能量几乎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
祁宴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此时病重的他对前朝的掌控力极大地削减了,只能看着裴翊隐隐把控前朝。祁宴能做的,只是把自己在西北的四十万亲兵调了十万入京。
君王抱病,后妃们当然要侍疾。不过因为裴翊此时不同寻常的动作让祁宴生了警惕之心,连带着他一起警惕起了其他人,因此一开始在他身边侍疾的只有商止聿。
商止聿每□□不解带地照顾他,神色中的担忧和难过不似伪作,然而谢以宴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慕值在他病重的这段期间快速上升。
几乎每天都能加好几点,虽然这速度也就勉强跟上祁宴两个月就拿下沈霖小可爱的速度,但是放到商止聿这个一年多了才涨二十多点的人身上,简直堪称奇迹了。
短短半个月,商止聿的爱慕值已经长到六十多点了,而且还一点都没疲软的架势,感觉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满百分之百了。
对此,谢以宴只有六个点要总结:……
又过了几日,从民间竟然隐隐传出了当今启乐帝非先皇亲子,甚至非皇室血脉的风声,启乐帝不过是先宸妃和他人私通所生。先帝仁厚,又深爱宸妃,才给了他皇子之位,然而他却狼子野心,非但不感恩知足,还杀兄弑父,偷天换日。
这个风声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这种消息,无论是真假,对一个国家的臣民来说都是决不可妄议的。然而他们去查传言的源头时,却根本查不到到底是谁传播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在民间便流行了起来。
起初朝臣们是惊惧、怒不可遏,要求彻查,但是这传言非但没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仿佛给所有人加了一层心理暗示。紧接着,仿佛有许多老臣开始“突然想起”,启乐帝当初就是在夺嫡之时横空出世,在此之前大家都不曾知道有这个皇子。
记以老丞相为首的官员们都说这是无稽之谈,妄论圣上,罪无可赦。而以裴翊为首的朝臣则主张查明,“还君主清白”。
其实祁宴对前朝的掌控力一直以来都是很高的,他也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留,为他效命的能人异士无数,他在朝中也做了许多牵制各方的设置,保证朝中力量集权于他。
然而一来他此时病重,二来这次反水的是裴翊。裴翊本就智多近妖,祁宴都不敢说自己心眼子多过他。又是他当初夺位的最大功臣,他手上握有世家之首的裴家,这些年裴家又在这功德无量的从龙之功中越发强盛,几乎到了无可撼动的地步。
在裴翊的操控下,前朝来真的开始了像模像样地“查清真相”,最后查到了许多前朝老人,全都指认祁宴并非先皇血脉。这些人中,有宫女,有前朝时宫内的高品女官,也有前朝的天子近侍。
人证或许可以串通,他们又找到了前朝的皇家玉牒,这玉牒原本在祁宴登基时被大火烧毁了,如今保存在宫内的玉牒是后来重修的。可此时这本应该被烧毁的玉牒却被人找到了,而且上面详细地写了先帝所出的十五子,却没有祁宴。
这一下可以说是人证物证都有了,然而老丞相也不是吃素的,他也“找到了”能证明祁宴是先帝后代的一些证据,和裴翊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他们的君主可能不是君主,这件事搞得满朝人心惶惶,辛辛苦苦找出来的证据被驳斥,裴翊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着急。
他甚至还以后妃的身份,要去给祁宴侍疾。
祁宴没有拒绝,而是见了他。
裴翊走进来时,整个寝宫都满是药物的熏香,沉闷而压抑。
“把自己闷在药里可不好。”裴翊施施然走来,停在祁宴面前,剑眉微挑。
祁宴颇为吃力地起身,半靠在床前看着裴翊,平静地说:“这些药的味道能让孤清醒的时间多些。”
“陛下本就病重,这般强行提神,更加不利于康复。”裴翊说。
“孤能否康复,可不是孤能说的算,不是么?”祁宴看着他,目光似乎能将裴翊洞穿。
“陛下说这个,臣可是听不懂了。”裴翊没有显出半点异样,而是貌似颇为担忧地说,“不过生病本就如此,病哪儿由人,陛下好好保重身体,有龙运相护,陛下定然能好起来的。”
“你把毒下在哪儿,用了什么毒?”祁宴没有听裴翊说的那些屁话,而是直截了当地直直看着裴翊。
裴翊却仿佛被祁宴吓了一跳:“陛下,您说这些,对臣来说可是诛心之眼啊。臣对陛下忠心一片,岂会给陛下下毒?”
祁宴明白从裴翊口中是撬不出什么了,这人谨慎惯了,哪怕现在他说了祁宴也奈何不了他,他也不会说。
祁宴闭了闭眼,轻叹道:“孤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孤……翊哥。”
“翊哥”两个字落地,几乎是让裴翊浑身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声:“臣多久没听过陛下这样唤臣了。”
“可是陛下啊,人心不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是爱,也会生恨,因为人就是永远都不知足的。”
祁宴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对不起裴翊记,虽然裴翊入了宫,但是在前朝祁宴依然给了裴翊无上的荣光。裴翊和那些被祁宴强召入宫,毁了前程的人不一样,裴翊依然能自由地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且早已得到了成功。
他一直觉得他跟裴翊,依然是曾经的同伴。
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寡情是一种多么可恨的行为,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裴翊入宫前,就和他说好了。
“由爱生恨的,又何止是臣?”裴翊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祁宴皱眉追问,然而裴翊却没有回答他的想法,提步便离开了。
……
第二个来见祁宴的,是檀钰。
其实檀钰在一年多前就出宫了,几乎算是被祁宴“赶”出去的,因为那时候的祁宴对檀钰的胡搅蛮缠和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早已烦不胜烦。
而就在七个月前,西镇王突然暴病而死了——这是对外的说法,檀钰却是知道,西镇王是被祁宴赐死的。
打那以后,这位小侯爷的黑化值就直接跃升到了百分之百,没过多久,他也继承了西镇王的爵位。
檀钰来时,祁宴还没醒。
他看着昏睡的祁宴,整个人似乎沉进了被褥里,原本风流恣肆的面容此时却没多少血色,他第一次发现从前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家伙也是这样脆弱。
他伸手,从祁宴乌黑的发间,一点点滑到他的额头、眉心、鼻梁、嘴唇,嘴唇上微凉却依然柔软地触感如同微小的电流般触击着他的指尖。
最后,他神使鬼差地捂住了祁宴的口鼻。
他的力气变得很大,没过多久,祁宴就面色泛红,人也被迫从昏睡中惊醒。
见祁宴醒了,檀钰才不紧不慢地将手松开。
祁宴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因为缺氧,以至于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勉强看清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的模样。
“……檀钰?”他颇为迟疑地说。
檀钰此时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很不相同了。
其实外貌还是没有多大区别,檀钰的相貌一直精致而带着少年气,此时他五官上的稚气依然没脱去。但是比起曾经骄纵天真的模样,此时他身上的气质却变得大不相同。
像是一把被开过锋见过血的刀,带着浓浓的戾气和侵略感。
但没过多久,檀钰却弯了弯眉眼,眉眼中的那种阴郁和凌冽被洗去一空,依然是一副天真的少年稚气的模样。
“陛下,好久不见。”
“檀钰……”祁宴轻喘着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这儿。”
“……原来裴翊说的其他人,就是你。”祁宴缓缓说。
檀钰神色一顿,看到祁宴眼中的戒备和疏离,他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快,几乎想下意识说,裴翊说的那些人,可远不止他。
但是他最后却还是笑吟吟地点头了:“怎么不会是臣呢?”
“陛下当初赐死臣之父时,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毕竟,杀父之仇,记不共戴天。”他轻声说,但是每一字都重重地锤在两人心上。
“大夏也不需要一个嫉贤妒能、滥杀贤臣的君王。”
他看着祁宴,一字一顿地说。
祁宴却笑了,他看着檀钰,说:“小钰,过来些。”
檀钰神使鬼差地走近他,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祁宴支起身体,凑在他耳边说:
“孤只恨当时心软,只杀了西镇王那个老匹夫,而没有将你们满门抄斩、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