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扫墓是鹿雯和鹿霖一起的,小妹还小，留在家里让陈诚看着，没让跟过来。
鹿屿父母是合葬,加上是矿难死的,当时火化了只带回来骨灰。
挂完纸钱上香拜完之后,鹿雯和鹿霖先回去，把空间留给了鹿屿。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鹿屿心情都会很差。
他把面前的场景，当成父母还在的时候,好像父母就在眼前,正常地和他们说话。
总是说着说着，就会陷在负面的情绪里,久久不能成语。
但现在,他的心里多了一股力量，好像只要想想,就会有无尽的勇气。
鹿屿依旧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自己的近况，还有最近经历过的一些有意思的事。
说完那些高兴的，他脸上的笑容落下来,低低地说：“还有一件不开心的,就是奶奶病了。但是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她现在也恢复得很好。”
“还有……我有了喜欢的人，他很好,虽然不能和他在一起，但能认识他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好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们，你们在那边要是钱不够用的话就托梦给我，我现在赚了很多钱！”
鹿屿最后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收拾东西往回走。
对别人而言，这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年，但对他而言，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鹿屿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是喜欢一个人，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也会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
对时烽而言，这也是一个特别的新年。
他们不常回祖宅，过完年时妈妈被老爷子留着住了三天。至于时景城，当天就被他嫌弃地赶了回去。
从祖宅回来之后，时妈妈听说了时烽有追求的人，就开始追问。
时景城在一边喝茶，虽然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偷偷立起了耳朵。
时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会传到他妈耳朵里，而她也势必会追问。
这也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毕竟他性向的事不能一直瞒着。
“是有正在追求的人。”鹿屿说。
“是吗？是什么样的人？”时妈妈高兴地坐近了点，“漂亮吗？不不，女孩子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格要好，要会体贴人。”
“他很好，好看，性格也好，也很可爱。”时烽想起鹿屿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带笑，眼里也像放光一样。
时妈妈看他这样子，就笑，“看你这样是真的很喜欢人家，和你爸追我那会一模一样！”
时景城呛了一下，“说什么呢？明明是你追的我！”
时妈妈一个眼刀飞过去，时景城连忙改口：“是是是，是我追你！谁叫你这么好，我不追紧点你就跟别人跑了！”
时烽看他们拌嘴，也不急着把话题扯回来。
倒是时妈妈一直惦记着“儿媳妇”，问时烽：“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里来看看？”
时景城也盯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期待。
“我怕你们不喜欢他。”时烽说。
时妈妈摆手，“她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们怎么会不喜欢？”
“他什么都好，就是……”时烽看着妈妈期待的表情，突然觉得后面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就是什么？”时妈妈问。
时烽躲开她的目光，难得在一件事上开始犹豫不决。
说出自己的性向，母亲肯定会伤心失望。
但他既然开始追求鹿屿，迟早会被发现他和鹿屿的关系。
他不希望到时候父母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儿子是同性恋的消息，那会比他直接和他们说打击更大。
而且他的性向不会变，无论早晚，总要让他们知道。
……
不管想再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时烽心里明白，还是因为他的自私。
他既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和祝福。
“我不能如您所愿，带个女孩子回来了。”时烽说。
时妈妈僵硬地勾了下唇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烽心一狠，说：“我喜欢男人，一直都是。”
嘭咚！
时景城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在地毯上滚了一圈，落到了沙发脚旁边。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吗？”时妈妈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渴求。
“我是认真的。”时烽说。
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学什么不好你学别人喜欢男人？你以为这是赶潮流吗？啊？！你这根本就是变，变……”
时妈妈到底没把那个伤人的字眼说出来，捂着脸低低地抽泣。
时烽被打得脸偏向一边，时妈妈这一巴掌没有收着力道，他的脸很快就升起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看着母亲的样子，时烽也很不好受。
母亲的哭泣声，比那一巴掌更直接地刺入他的心里。
唯一冷静的只有时景城，他已经从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先抱着时妈妈安慰。
看着时烽的样子，他没好气地说：“去书房等着，我先带你妈回房休息。”
时烽老实去书房等着，父亲要和他说什么，会不会再打他一顿，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
他脑子里，全是母亲抖着肩膀哭泣的样子。
父母的感情很好，虽然时烽以前对父亲颇有微词，但在一点上，他一直都是敬佩父亲的。
能十年如一日宠着母亲，让她这个年纪，还保持着少女般的天真，不让母亲伤心难过，这是他最佩服父亲的地方。
而从小到大印象里从来没有崩溃过的母亲，第一次哭成那样，却是因为他。
时烽感到心脏微微发疼，让母亲这么伤心不是他的本意，他第一次后悔，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瞒着？
时烽站在书桌面前，双手握拳，捏得掌心发疼，连时景城进来也没有发现。
时景城走过来，冷着脸丢下一句：“把你妈气成那样，你开心了？”
时烽没有说话，现在就算时景城一巴掌打过来，他也不会躲。
然而时景城说完这句之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气氛沉默而尴尬。
时景城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最终叹了口气，问：“你喜欢男人，不会改，也不是故意和我对着干说的气话是吗？”
“是。”时烽说。
他转头看着时景城，发现时景城脸上不是如他所想的暴怒或者厌恶，而是沉重的疲惫和……担忧？
时烽不确定是不是他看错了，毕竟他从来没有在时景城脸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至少对着他，时景城从来都是冷硬又高高在上的，从来不肯表现出一点弱势。
“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记住了。”时景城走到时烽面前，和他站得很近。
时烽这才发现，时景城永远挺直的背脊也开始佝偻了，而从前高大的男人，和他站在一起，甚至也要仰视他了。
“你妈打了你，你怪她吗？”时景城问。
不等时烽回答，他又继续说：“你没资格怪她，她打你，她哭成那样，是因为你今天说的事，对她，对我都是打击，但你知道她为什么哭成那样吗？”
“因为她担心，担心自己的儿子出去会被别人指着骂，担心你出去乱来，担心你被别人骗，更担心你和你……那位没有结婚证的保障，说散的时候就散，怕你孤独终老。”
时烽面色一动，张了张口，时景城抬手打断，“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你妈妈始终是疼你的，你也就是仗着这点，笃定她总会接受你异于常人的性向。虽然很意外，但是我想说你有选择爱人的权利，毕竟陪你度过余生的是他不是我们，但你也要做好面对流言蜚语的准备。”
“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一个不通情理的老顽固？不用反驳，你当初背着我们签职业队，不就是怕说了之后我不同意？但是你说了吗？你一声不吭就跑去和人家签了约，我连生气都不能吗！为这事你和我堵了多久气？”
“我今天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但也别想我支持你，你既然做出选择，就要有承担的觉悟。就算你哪天后悔了，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的人生，终归掌握在你的手里。”
“爸……”时烽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里带着哽咽。
时爸爸说得有点语无伦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也不再强撑冷硬的外壳，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在时烽面前，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一个爱儿子的，普通的父亲。
“对不起，对不起……”时烽重复着这句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他从未想过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以为，父亲会狠狠地打他一顿，再把他赶出去。
甚至坦白的时候，他也下意识选择了脾气更软的母亲，他希望母亲可以帮着劝父亲。
但事情和发展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混账！
虽然父亲没有说出口，他那样骄傲的性格也不允许他说出口。
但时烽清楚，父亲说出这一番话是因为什么。
血缘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而父母对孩子的爱好像是天生的。
曾经他以为父亲的眼里，除了事业就只有母亲，而他这个儿子，只是一个可供驱使的，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或许比普通的附属品更有用一点，因为指望着他继承家业。
是他太蠢了，自以为是地维持着和父亲之间微妙的关系，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保持表面的和平，不让母亲难过就行。
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也是爱他的，只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呢？
时景城眼眶也有点湿润，但骄傲如他，定然不可能在儿子面前哭。
他挥挥手开始赶人，“赶紧滚回你那边去！在你妈情绪平复之前，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气她！”
时烽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走了回来，一下子抱住时景城，“爸，谢谢您，我爱你。”
时景城被他这个突袭搞得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说什么呢，肉麻兮兮的！”
时烽笑了一下，看着父亲通红的耳朵尖，心里的郁结散了许多。
时景城今天对他说的话意义重大，他无比庆幸，自己听了鹿屿的话，开始尝试着和他爸沟通。
如果是他们之前僵硬的关系，就算时景城心里想着，也绝对不会主动说出这些话。
理解从来都是相互的，僵持只会造成更尴尬的结果，而不会是欢喜的结局。
时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没忍住掏出手机给鹿屿打了个电话。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鹿屿还在直播。
看到来电的时候手一抖，差点直接点了挂断！
他手快切换成了电脑桌面显示，和粉丝说了一声之后，跑到阳台接电话。
“烽哥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是有事吗？”鹿屿问。
平时他直播的时间，时烽都不会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一般都是等他不直播的时候再联系。
这个点打电话过来，鹿屿不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时烽听到鹿屿的声音，感觉心里热得发胀。
“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真的没事吗？要是有事的话你可以和我说，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但至少能为你分担。”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鹿屿不禁提起了心。
紧接着他就听到时烽的声音说：“小鱼，你说人是不是不像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或许他还有你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鹿屿听他这么说，以为真出了什么事，顿时担心得连这个奇怪的称呼都来不及纠正。
“怎么了？你是被谁骗了吗？”鹿屿斟酌着问。
他想，时烽或许是被朋友骗了，或者……哪个女人。
一想到时烽可能是被欺骗了感情，鹿屿心里又酸又涩，完全是一个柠檬和苦瓜的结合体。
“不是，是我父母。”时烽说，“我做了一件事惹了我妈伤心，我爸却说出了一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话，我以为他会直接打我一顿的。”
说着，他还笑了一声。
听他还笑得出来，证明不是什么大事，鹿屿顿时松了口气。
这才有心思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其实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你看到的，都只是他在你面前表现出的样子，但还有很多样子，是他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
“就像叔叔，你之前说和他关系不好，可能是你固有的思维形成了基本印象，你觉得他不讲理，所以就不愿意和他沟通，越是这样，你们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差。相对的，如果你愿意去说，去看，去听，或许就会发现不一样的一面。”
鹿屿不擅长与人沟通，尤其是和陌生人交流。
但他善于观察，善于倾听，因此能发现许多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
很多时候，同一件事或者同一个人，换一个角度去看，就会发现不同的东西。
他不知道时烽和家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起来，应该不是坏事。
时烽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你说得对，以前是我的想法太片面了，幸好有你。”
鹿屿头抵着墙壁，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说了几句话，都没帮过你什么。”
“不，你说的那些话很有用，你就是我的超级空投。”
“噗。”鹿屿被他这个比喻逗笑。
“好了，你继续去直播吧，明天等我组排。”时烽说。
“好，烽哥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时烽握着发烫的手机，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过。
父母那边已经过了明路，他再追求鹿屿，就是正大光明的了，谁也管不着。
不过他爸说的，让他这几天不要回去惹他妈生气，到底是真的怕他妈看到他又忍不住伤心，还是想和他妈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个得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解决了一下烽哥的家庭问题，其实不只是简单的出柜，还有烽哥和父亲的相互理解
背着家人签约这件事，是烽哥错了，造成他和他爸关系僵硬，两个人都有错，一个不愿意沟通，一个不愿意表达，所以一方开始踏出一步的时候，另一方自然也开始改变
好了！以后就是甜甜的恋爱的！
大纲：不是还有一刀吗？【疯狂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