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虚妄世界
薛灿进入神殿,有些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叶哥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叶衔冬听而不闻：“洛陶呢？”
“害，这，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薛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在山上。”
叶衔冬和薛灿来到玩家们逃命的那座山,看到了一根盐柱。火红的天空下，白色的盐柱折射出霓虹般的光泽，美轮美奂。
盐柱中封着一道人影,人影回望着城镇，脸上说不清是惘然还是释怀。
薛灿问：“洛陶啊,你为什么要回头啊？你还留恋这个城镇吗？可城镇应该也是你虚构出来的,你怀念个啥啊。”
洛陶的声音从盐柱中传出来,闷闷的，有些失真：“我也不知道。唉，我一直觉得我不可能回头。但当我走到山腰，我突然想看看……也许是看看火刑架,也许是看看钟楼。”
薛灿：“你真的代入了？”
洛陶点点头,发出一声苦笑：“我好像回到了那一天……我想,无论我是平民还是先知，又或者是被天使钦点的义人，我也做不到不回头。”
冷漠的城镇之中,唯一的义人逃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也着实是讽刺。
叶衔冬不予置评，吩咐薛灿：“接下来洛陶就由你负责。”
薛灿忙活了一整个副本都没找到洛陶，像个打酱油专业户,想要将功赎罪,于是连连点头：“放心吧,叶哥！”
这个副本结束,叶衔冬回到碧落所在的空间。
碧落：“解除绑定的方法研究出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叶衔冬：“不用了。”
碧落吃惊：“不用？”
叶衔冬说：“他自己毁了道具。”
碧落咂舌，没有深究，解释道：“不过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主要是研发部那边没想过有玩家会和npc绑定，就没研制强制解绑的功能。看来以后得给所有绑定道具留个权限，让npc能主动解除。”
“这不合理，如果有小鬼恶意解绑怎么办？”叶衔冬点到即止，“以后设计道具，都好好想想再放入商城吧。”
碧落：“我觉得你可以去研发部给他们点建议。”
叶衔冬果断拒绝。等到这一次工资到手，叶衔冬就回到了自己的副本。
虚妄的城市之中，叶衔冬进入高楼上顶层的房间。他把黑玫瑰插入花瓶之中，放到窗台边。虚假的光线穿透花瓣，在地面上印出柔软的倒影。
这个城市到处五光十色，却只有这一朵黑色的花，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叶衔冬靠在窗边，看着楼下默片般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这个城市过于无趣。习以为常的极致安静，这一刻似乎变了味，变得让他不适起来。
他想听到一些声音。
他凭借记忆中的样子，让幻境中充满各种声音。有遥远的鸟鸣、模糊的人声、断续的车响。这些虚假的东西，却不能像往常一样欺骗他的感官，他依旧觉得不够。
他有些烦闷地撤掉了幻象，于是天地间只剩下一朵黑玫瑰和永恒的寂静。还差点什么呢？
叶衔冬鬼使神差般触碰了一下黑玫瑰，感受到一种遥远却清晰的联系。他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
没有过多思考，他直接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将黑玫瑰对面的存在拉了过来。
下一秒，傅承秋直接出现在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内。短暂的愣怔过后，傅承秋很快镇定下来。
房中无人，傅承秋试探着喊了声：“叶xian……”似乎是想到叶衔冬的真名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及时改口，“先生。”
叶衔冬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称呼过，感觉有些新奇。他出现在傅承秋背后，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傅承秋回头看着叶衔冬，眼角微弯地笑起来：“不知道。”
叶衔冬点点头，没解释，化出一张椅子，在窗前坐下。
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叶衔冬目光很散，并不是要看风景。他只是心情有点乱。
把傅承秋召唤出来之后，叶衔冬才觉得有些不妥。他的副本空无一物，他和傅承秋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就这么大眼对小眼下去吧？
叶衔冬正想再把傅承秋送回去，傅承秋就出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傅承秋问：“我没有椅子吗？”
叶衔冬扫了傅承秋一眼。傅承秋正靠着墙，双手插兜望着他，脸上并无借机生事的意思。
叶衔冬冷漠道：“没有。”
傅承秋笑了笑。他看着叶衔冬的脸，似乎有些惊喜地说：“好久没能看到你的真容了。”
叶衔冬：“刚才不是见过？”
“不一样。”傅承秋伸手虚虚勾了一下轮廓，“现在才看得清楚。”
窗外白晃晃的光，将叶衔冬的脸映得亮堂。苍白而细腻的皮肤上，有一双青色的眼睛。那种青色像是莹润的翡翠，带着清透的光泽，不含戾气，平静得像是冬天的湖面，冰冷，也美不胜收。他的五官线条并不凌厉，如果遮住那双眼睛，应该是也柔和而精致的。只是那双眼睛影响了他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
傅承秋说：“现在，你是鲜活的。”
不是黑白遗照，不是他人面孔，没有黑雾遮蔽。现在的叶衔冬，才是真实的叶衔冬。
叶衔冬眼睫一颤，没说话。
傅承秋席地而坐，拿出一块木头和一把小刀：“说好给你雕花的，我从不食言。”
叶衔冬望过去，目光渐渐被吸引住了。
傅承秋微垂着头，碎发虚虚拢住他入鬓的长眉。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木雕，修长的手指翻飞。木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并不嘈杂，听起来还有些舒服。木屑飘落，被白光照的轻盈透亮，像纷飞的雪。
这片天地终于有了真实的声音，和真实的人。
叶衔冬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傅承秋忽然开口：“这里会被听到吗？”
叶衔冬：“不会。”
“你应该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衔冬先问了最近产生的问题：“钟楼那里，你是在试探我？”
傅承秋：“算是，也不全是。我看到了铜钟变成的人影，接着钟楼就彻底垮塌，这有些巧合了。但我想到那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你，就无法袖手旁观。我去救你，一方面对得起我自己的心，一方面，还可以借此判断黑影背后秘密的重要性。如果你态度很严肃，这件事一定牵扯不小；但你当时一笔带过，要么说明你有急事，要么说明这个细节不重要。事实证明，确实不重要，如果不是……给我再多线索，我也猜不出来。”
“不是什么？”叶衔冬心生警觉。
傅承秋略为心虚地咳了两声：“你是不是……对道具很不熟悉？”
叶衔冬声音变沉：“你说清楚。”
“真实之眼。”傅承秋又露出那种惯常无辜的微笑，“它有记录功能。”
叶衔冬：……
这岂不是说，从真实之眼离开傅承秋的那天起，就把发生在叶衔冬身边的事都记录下来了？
叶衔冬顿时怒火中烧。他起身一步跨到傅承秋面前，蹲下身就要再取回傅承秋的真实之眼。
“慢点。”傅承秋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匕首，生怕扎到叶衔冬，没有躲开叶衔冬的手，先迅速把匕首收起来。等到叶衔冬的手都快触到傅承秋的眼睛了，傅承秋才抬眼诚恳道歉，“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关闭的。我从来没有任何事情瞒着你，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这样。”
叶衔冬没有错过傅承秋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他当然不可能被区区一把匕首伤到，但傅承秋此举，还是足以说明傅承秋的细心。
叶衔冬的手指在傅承秋眼睛前一寸的地方停下了，很容易触碰到的距离，他盯着傅承秋，看傅承秋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傅承秋继续道：“如果这次拿走，你记得关闭录像功能。知道怎么用吗？有个口令……”
叶衔冬打断他：“你就真不怕我拿走？”
傅承秋：“我都是你的了，真实之眼当然也是你的。”
叶衔冬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傅承秋如此自觉，叶衔冬的气又慢慢顺了下来。
他收回手，视线一扫，忽然注意到傅承秋脖子上浅浅的伤痕，看位置，赫然是先前叶衔冬用匕首划的。
叶衔冬眉头微皱：“你怎么不治疗？”
傅承秋摸了摸，说：“不痛。”
叶衔冬：“你舍不得花这点积分？”
“当然不是。”傅承秋说，“我想留个纪念。”
叶衔冬：“你要喜欢，我还可以给你多留一点。”
傅承秋摇摇头：“那还是不必了。很多东西，一个最珍贵，多了反而不美。”
叶衔冬总觉得傅承秋话里有话。
叶衔冬站起身，化出一张椅子：“去，把花雕完。”
傅承秋乖乖听命，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儿，傅承秋问：“你为什么喜欢养花？”
“好奇？”叶衔冬睨他一眼。
傅承秋老老实实点头：“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好奇。”
叶衔冬：“好奇心害死猫。”
傅承秋说：“我现在对副本不好奇了，我只对你好奇，我相信这不会害死我。”
叶衔冬又冷又硬地说：“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
“这样也很好。”傅承秋从善如流，“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叶衔冬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回答。
这时，叶衔冬收到来自碧落的消息，是下一个工作的通知。他扫了一眼，对傅承秋说：“下次副本在两天后。”
傅承秋点点头，手上动作没停：“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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