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庙堂江湖06
章郁无非是想摆出个礼贤下士的样子。
可王止言偏不想要他如意。
王止言睥睨着章郁,却并不去接他的手。
“仅遵章国礼仪规矩,不敢劳烦国主,还是请王子代劳吧。”
若是循章国旧习,待军归时,由王子搀扶主帅。
即是章郁当了这国主,那么这王子,该是见不着人的章贺。
但章贺此番不能露面,定和章郁脱不了干系。
然而好不容易当上国主的章郁,也绝对不想跌份儿再到王子的。
果不其然。
章郁的脸色霎时尴尬难收。
王止言出声嗤笑了一声,旋即便自个儿翻身下马。
径直走向候着的几位。
也都是在朝堂上举重若轻的人物。
扫拂尘,换新衣,洒清露。
几番皆是王止言独行,原本应是王子伴从的。
竟是像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国主的。
可这几位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之色。
苏子姜透过车帘的缝隙,并不能觑见全貌,却已慨叹王止言的作为。
这真是没有半点斡旋之术啊!
整军就这般随王止言进了王城。
将军府就坐落在王城之中。
王止言也没再入宫殿,就径直回到了将军府。
苏子姜便作为随身携带的物品也一并收纳了。
将军府建得古朴庄重,沉稳到有些压迫,苏子姜甚而觉得肃杀。
但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着王止言,也是威名在外的大将军。
苏子姜随着王止言,绕过了水榭楼台,竟是到了卧房之处。
这才觑见点小女儿家的趣味儿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的,苏子姜就是认为着,王止言是个大将军,也是个小女儿家的。
或许是苏子姜一向对美人都格外怜惜。
更何况还是个合她胃口的大美人。
王止言只踱到窗边,透着窗棂往外看去。
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她的神色略显些落寞。
像是有堆叠的灰落在眼里。
这可不行,苏子姜想。
她爱美人,也爱美人眸,若是其黯然失色,会跟着心疼的。
苏子姜的手搭在了窗上,还未及王止言反应过来,刹那间就已经推开了窗。
一时有光倾泻,映了满堂亮色。
王止言若有若无地,似是往这儿瞥了眼。
苏子姜含着笑对上去:
“既是作婢子的,当为本分之内。”
王止言俯身向窗外,够了竹刻鸟笼进来,里面却已然是空的。
原是王止言方才一直看的是檐下挂的鸟笼了。
“此是老章王所做,已有许多年头了。”
“早年饥荒时候,老章王微服出访,就带了我回来。”
苏子姜搭上了王止言的肩。
“我没什么亲人,老章王养我,是真的待我好。”
“他虽希望着我,像寻常女儿家。但我喜舞刀弄枪,他也是支持我的。”
苏子姜从后拥住了王止言。
她认为在这种时候,王止言需要陪伴的。
但苏子姜只敢轻轻地,现下的王止言,苏子姜觉得有些脆弱。
“按如今的世道,像我这般的,已算是大幸了。”
“可为什么命运不再眷顾我一点呢?”
苏子姜将头贴在了王止言的脊背上。
几乎才刚安顿下来,王止言就大张旗鼓地,给老章王操办丧事。
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太过于引人注目。
苏子姜曾问过王止言为何这般做事。
“就是要招摇,才能引人来。”王止言解释着说,旋即又带上狠厉,“德不配位,必有灾殃。1”
引谁呢?苏子姜想。
诏令一道道到将军府,王止言却拒不进宫殿。
外面的流言风语怎么也再压不住了。
真的是说什么的都有,虽不见得对王止言好,却足够让章郁跳脚的。
这夜也渐深了,王止言仍在院中,苏子姜去寻她。
该是到了歇息的时候了。
院中有杏花林,月华凉如水,映满地婆娑影。
王止言翩跹其中,剑过处花落如雨。
苏子姜在旁淋了一身。
直待王止言停下来,苏子姜才出声言语。
“这个点儿了,回卧房去吧。”
“不慌,早着呢。”王止言回头粲然一笑,“今夜府上有客人来。”
苏子姜于是便也在这儿等着。
没过上一会儿,果然有人来了。
从墙边倏然而过,其速迅疾,不仔细看,压根就注意不到。
来人黑衣蒙面,堪称虎背熊腰,更为古怪的是,背上还携了个人。
才落地就近扶了个树就呕了起来。
王止言与来人言语几句,顷刻间又已不见踪影了。
苏子姜一直在打量的,是这个扶着树呕的人。
估摸着是胃里再无甚可呕,这人才缓慢地将头抬起来。
露出张和章郁有几分像的面容来。
大王子章贺。
或是因相由心生,虽算是兄弟俩,眉目也差不多,大王子倒算顺眼。
“非待客之道。”王止言向章贺行了大礼,“多有得罪了。”
章贺看了眼苏子姜,像是有所警惕一般。
苏子姜有些失笑:就单凭这张脸,除了没长眼的,还能不知是谁吗?
但苏子姜还是打算礼节性地避嫌一下。
“我的人。”王止言却先出了声,“信得过的。”
???
谁?谁的人?信得过什么?
苏子姜不肯承认,可现下这境况,却也是走不了的。
嘚。
权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杵着就成了。
就算他们俩不避讳,苏子姜也没兴趣听。
即便是王朝兴替,天下纷争,于她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世界而已。
和之前经过的万千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子姜整个人放空,实则是有些困顿了。
什么时候人走的都没注意到。
起初王止言看苏子姜,像是神游物外一般,待又走到跟前细瞧,发觉这人竟是瞌睡了。
再想到章贺之前的戒备,王止言不由得莞尔一笑。
“人走了。”王止言轻声地说道,“去睡吧。”
苏子姜软了身子,伸腰打了个哈欠。
也不再和王止言客套,自顾自地先去休息了。
王止言在身后看着苏子姜离去。
神色柔软一如今夜落下的杏花雨。
苏子姜所居之处,离杏花林尚有一段距离,待苏子姜走到了无人处,就“嘀”了系统一声。
苏子姜本以为,还得撒个娇,磨上些时候的。
可系统仿佛心领神会,一个瞬移送她到榻边。
苏子姜几乎是沾枕即睡了。
梦中有落英缤纷,勉强算是个好梦。
次日一大早起,苏子姜起身去,王止言已不在。
听说着终于算是肯进宫殿见国主了。
本也不欲多掺和,此番倒落个清闲。
苏子姜就没再多问,随便王止言怎么样。
王止言倒也是行事猖狂,本就看不惯章郁,场面活儿竟也懒得糊弄。
剑鞘上盘着龙虎纹,是吸足了人血,以至不似死物,赤红的眼像是会动。
王止言佩剑上殿,众大臣虽心中骇然,却无一人敢置喙。
这本就是王止言真刀实枪打下来的特权。
是整个章国只有她一个配得起的殊荣。
章郁高居上位,神色已是不豫。
王止言在心中嗤笑:就他这般沉不住气儿的,就算让其快活几日,也注定是个不成事儿的。
“王将军平乱是大有功劳,若不是将军在前坐镇,本王登位恐内忧外患埃”
章郁忍不住先说话,好一番地阴阳怪气。
无非是王止言之前下了他的面子。
可这算是戳中王止言痛处,她本就觉得若不是在外行军,怎会让这个狗贼有机可乘?
“甫一登上位,就内忧外患,不是好兆头。”
“分内之事,不谈功劳。”
“但有些乱若是天谴,怕人力是不好平的。”
王止言话里含着刺,众大臣就算是听出来了,也只能打马虎眼儿。
章郁此时还没法去拿她,民怨已然沸反盈天,对王止言只能从长计议。
可章郁又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儿的呢?
“王将军一心为章国,身为章国国主,本王又岂能不领情?”
章郁咧着嘴笑,下句便转了音儿。
“可向来军法所言,王将军定是再清楚不过,是要奖罚分明的。”
王止言明白章郁动的什么心思了。
“在外行军之时,事态多变,难以严遵王命。”王止言便领先说道,“老章王曾教导过臣,打仗不能拘泥于兵书,亦不可非要去守死令,随机应变方可取胜。”
王止言早觉事态不对,却也未曾再细想,在如今看来的话,很多东西都有迹可循。
从王城快马加鞭来的急令,其实是章郁的好伎俩罢了。
无论扬沙之役是胜是败,于章郁而言,都只是无关痛痒的皮毛。
那道急令急得不是战况,而是急着送王止言的命。
毕竟昌国也元气大伤,若是王止言死在沙场,章郁才算是高枕无忧。
可当时王止言所想的,却并没这般区绕曲折,只是因曾经许下的诺。
“我只能和你担保,只要昌军不犯,我不会与之相向。”
甚至王止言此番回王城本是要来领罚的。
王止言抬出来老章王,章郁也不好再多说了。
本是想寻个由头为难王止言,也只能就这般轻飘飘掀过了。
王止言好不容易来了,本是想来挑事儿的,章郁却是先偃旗息鼓。
这早朝上得可是够索然无味的。
王止言无聊到下朝,实在兴致寡淡,也不怎么有精神气。
甚至还撞上了个仅是面熟的文臣。
王止言随口致歉,弯腰捡掉在地上的巾帕,上面依稀有字迹。
这个文臣并不去接,反而往王止言那边儿推去,难免就有些奇怪了。
巾帕本是这个文臣的,王止言不知该不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