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晋.江正版03
谢云绵专心致志看着弹出来的愿望，眼睛睁得大大。
——可他却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
他看不懂这句话。
谢云绵皱起眉，攥攥衣角，有点苦恼。
他刚开始认字没多久，大部分字需要搭配拼音才能勉强看懂。
用来管理世界的电脑，当然不可能配有拼音。
咕噜噜见到创世神陛下呆住了：“怎么了？”
谢云绵整个人显得窘迫极了，抿起唇，低垂脑袋：“我、我不懂这句话怎么念。”
——他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好好认字！！
否则作为神明的他，连子民们的愿望都看不懂。
太丢脸了。
咕噜噜探脑袋看了看电脑屏幕：“这句话叫‘想要见到神明陛下’”
“想要见到创世神陛下……？”
谢云绵奶声奶气跟着读了一遍，眨眨眼，疑惑道：“神明陛下，指的是我吗？”
咕噜噜：“是呀，您就是神明陛下。”
它习惯把沈云绵叫作“创世神”，而子民们会将他称呼为“神明”。
谢云绵沉默许久，小声道：“它会不会显示错误了？比如他们其实是想见到小猫猫或者小狗狗。”
咕噜噜：“没有错误，他们就是想见到您。”
他们何止是想要见到创世神陛下？
他们想要见到陛下的面庞，见到陛下的双眸，见到陛下的笑容。
谢云绵沉默了很久，终于小心翼翼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受宠若惊，甚至整个人都变得害羞起来。
他的脑袋低垂，双唇抿起，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被长睫掩盖住的眼眸，泛起暖金色的光点。
整个人像一团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草莓糯米滋。
谢云绵偏过脑袋看向咕噜噜，露出一对小酒窝：“可我要怎么样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咕噜噜：“啊，很简单，您只需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行……”
它话没说完，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想要见到陛下的生灵，可是有一个世界这么多！
要是陛下去实现这个愿望，岂不是会累坏？
更何况陛下还只是一名需要休息和成长的小幼崽。
咕噜噜：“要不，您把这个愿望，放到后面再去完成吧，想要见到您的人实在太多啦，一时半会完成不了的。”
“……”
谢云绵有点不情愿：“但这是别人向我许的愿望。”
咕噜噜：“这个愿望放在后面实现也不急，还有很多愿望等着您去实现呢，有长达一万多年份的愿望量吧。”
咕噜噜继续劝诱：“您可以看一下三大种族的首领的愿望。”
这个子世界里的生灵，根据外形划分成了不同的种族。
其中，力量较强大的三大种族，是龙族、精灵族、人鱼族。
这三个种族，都拥有各自的首领。
能统领一个大种族的首领，必然是那个种族中最强大的个体。
这些首领，所许下的愿望大概率会是“想要族群变得更好”这种心愿。
这种心愿对于强大的创世神陛下来说，不需要亲自降临，摸摸鱼就能搞定了。
咕噜噜向谢云绵说了它的想法。
谢云绵没有正面回应咕噜噜的请求，问道：“这些首领分别是这三大种族里最强大的个体？”
”对。”
咕噜噜怕陛下是觉得他们不够强，又附和道：“这三个种族，已经是整个世界里最强大的种族之三了，他们当中的首领，更是强上加强。”
“他们向您许下的愿望，肯定很重要。”
“嗯……”
谢云绵的神色没多大反应，他思索了一会，说：“我可以先查看最弱小的个体的愿望吗？”
“嗯？”
咕噜噜没反应过来。
谢云绵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声音软糯，像一缕温柔的春风。：
“那些强大的首领，他们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最弱小的个体可能没有能力实现愿望，只能依靠神明的帮助。”
谢云绵曾在无数深夜与清晨中，许愿有人能来看看他。
但他这些小小的愿望，久久没有回应。
后来，谢云绵想想，可能因为他太弱小了，这个世界的神明听不到。
毕竟，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朋友。
而现在他成了创世神。
他不想这个世界的小朋友也和他一样。
电脑系统接收到了谢云绵的想法。
正在搜索这个世界最弱小的个体……
咕噜噜盯着转来转去的加载圈，不禁好奇起来，——谁会是01号世界最弱小的个体？它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搜索成功。
电脑系统知道陛下变回了小幼崽，幼崽目前不怎么识字，它很贴心在每个字的头顶上加了拼音。
幼圆硕大的拼音字体，非常方便谢云绵辨认。
这个子世界最弱小的个体，是黑暗族的一名幼崽，目前在寒冰深渊。
本来只有文字的电脑屏幕，此刻竟显示出了画面。
创世神的电脑，实则是一个强大的创世系统，能够定位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并将画面传到创世神面前。
谢云绵现在所看见的，是那只黑暗族幼崽所在的地方。
……可他只看见了一团白。
慢慢，他发现这团白，是覆盖了整个深渊的大雪暴。
大量冰雪被龙卷风裹挟而起，旋转着覆盖了整座深渊，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在空气中高速飞转的雪块与冰雹。
雪暴的呼呼声，如同死神的高鸣，响彻天地。
任何生灵，都很难会在这雪暴中存活下来，一走进这雪暴，会瞬间被坚硬的冰雹，击打得粉身碎骨。
寒冰深渊，是这个世界最冷的地方。
电脑画面逐渐放大，骇人的惨白色中，出现了一抹黑。
谢云绵本以为这是一块石头，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只黑色的小动物。
这只小动物长得很像他在动画片里见过的“罗小黑”。
它便是这个世界最弱小的个体了。
这只黑暗族幼崽长得很小，只有谢云绵的脑袋这么大，
它卧在一颗石头后，蜷缩成一团，半边身体已经被冰雪淹没。
……它快要被冻死了。
寒冰深渊。
这只黑暗族幼崽，并没有冻昏过去，奄奄一息的它仍保留着一丝意识。
冷冽的雪风，如同密密麻麻的刺刀从天而降，不断剐蹭过它柔嫩的身躯。
细软的黑色绒毛，被惨白色的碎雪覆盖。
它紧紧蜷缩起四肢，怀里抱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一颗冻成了冰渣子的糖果。
糖果其实已经发霉了，糖果表面长满和它一样的黑毛毛，散发出酸酸的味道。
可它并不知道糖果发霉了，依然紧紧抱住糖果，想要带回黑暗族栖息地。
这颗糖果对它来说有重大的意义。
“呜……”
小黑崽卧在冰面，冰雪像海浪一般，轰轰烈烈翻涌而来。
雪浪将它完全覆盖，浑身上下连一丝黑色绒毛都看不见。
它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流失，所有知觉逐渐失去，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小黑崽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
但求生的本能告诉它，它不能睡着。
如果一睡着，它就会永远沉眠于冰雪中。
——奄奄一息间，小黑崽想起了“神明陛下”。
黑暗族内最大只的幼崽曾对它说过。
神明无所不能，温暖而仁慈，任何生灵都可以向他许愿。
小黑崽想向创世神陛下许愿。
但是，创世神陛下，会听得到它的愿望吗？
寒冰深渊的雪暴越来越大，雪风呼啸声能将大地颤动，席卷而来的冰雪连一丝空气都不能挤入。
这片天地仿佛被冰雪死死封闭住，任何希望都不能传递而出。
包括小黑崽的愿望。
它只是一只孱弱的黑暗族幼崽。
它不会说话，只会叽叽叫，飞不起来，没有任何力量。
在这片冰雪天地间，它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小生灵。
小黑崽沉沉闭上眼睛，呼出最后一口气。
它觉得，神明陛下听不见它的愿望。
但它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神明传递出了它的愿望。
——想要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
小黑崽不知道。
它的愿望，穿透了呼啸而过的雪暴，翻过耸入云巅的雪山，越过一望无际的雪海冰原，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愿望与阳光糅杂，乘风而来，化成了闪耀的小光团，落在了神明种满玫瑰的小窗台上。
——神于暖风与阳光中，听见了它的愿望。
谢云绵回过神时，眼圈不知何时红了，眼眸泛起水光。
“我、我们要快点帮小黑崽！”
谢云绵慌乱到吐字不清，匆匆忙忙跳下软椅。
可是他太矮了，支撑不了重心，穿着袜子的脚脚踩在地面，就止不住地踉跄起来，几欲要摔倒。
“汪！”
咕噜噜立刻冲下来，用胖嘟嘟的身体，接住摇摇晃晃的小陛下。
啪。
谢云绵摔在了咕噜噜的身体上。
咕噜噜的肉是实心的，被谢云绵这么一压，软嘟嘟白胖的肚子挤出一圈，像一滩倾倒在地面的牛奶。
不过小孩子的体重很轻，咕噜噜感不到任何重量，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带有奶香气的小身子罩住。
可这小身子很快挪开，随之响起的是慌慌忙忙的道歉。
谢云绵连忙扶起咕噜噜，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咕噜噜，我太急了，我想快点帮小黑崽……”
咕噜噜看一眼电脑屏幕。
奄奄一息的黑暗族幼崽，已经一动不动了，雪暴将它小小的身体完全掩盖，就像它不曾存在过。
如果几分钟内没有人救它，它和它的糖果，会永远葬于风雪中，再也见不到阳光。
咕噜噜：“您可以直接让雪暴结束。”
谢云绵揉揉红彤彤的眼眶，强忍泪水：“怎么……结束？”
咕噜噜：“您只要在心中默念就好。”
控制子世界的气候，是创世神的基础能力之一。
“……”
谢云绵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的阳光热烈而不炙人，像一淌金色的糖水，在清新的空气中慢慢漾开。站在窗台前的小团子，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谢云绵低垂的浓密长睫，盛满跃动的小小光点。
他小声在心里默念时间暂停，但嘴巴仍是控制不住嘀咕而出。
三岁小孩子的声音，分不出性别，奶声奶气，软绵绵，像一杯冒着热气的甜牛奶。
谢云绵默念完的一分钟内。
——在寒冰深渊里，如狂风般疯狂席卷的雪暴，停歇了。
如雷鸣的暴风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小小雪花噗噗落下的细微响声。
苍白色的雪云团散去，逐渐露出水洗似的蔚蓝色天空。
小黑崽的小身躯，终于不用遭受冰雹与雪风的侵袭。
可谢云绵并没有因此松开皱起的眉头。
那个埋有小黑崽的小雪包，没有动。
他等了半分钟，小黑崽依然没有从小雪包尖尖里探出脑袋。
小黑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静静藏在了雪包里，不愿意露面。
小黑崽的愿望是“想要活着”，而不是“想要风暴停歇。”
谢云绵慌乱起来，眼眶蓄满泪水，他连话都说不直：“小黑崽怎么不动了？”
咕噜噜：“活着，只是生命很微弱了……”
咕噜噜想了想，说：“您可以给它准备一点小东西，我们这里有一张传送毯，可以将物品传送到您管理的子世界里。”
咕噜噜还没说完，小陛下已经飞快地跑出了房间，白白净净的小团子像银喉长尾山雀。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创世神陛下，这么慌乱的模样。
以前创世神陛下管理世界时，都是有条不紊的模样。
但现在的陛下，只是一名幼崽。
这是他第一次管理世界。
谢云绵听到“有传送毯”这东西存在时，他第一反应，就想给小黑崽拿点衣服。
他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到那边的寒冷。
想要救活小黑崽，应该是要给予它温暖。
谢云绵觉得获得温暖的首要因素，是要有衣服穿。
小黑崽光溜溜贴着冰面，不被冻僵才怪。
谢云绵大半个身子，探进了有两个他这么高的衣柜里扒拉几下，终于找到一件适合小黑崽穿的衣服。
——一顶帽子。
这顶渔夫帽是专门为小孩子设计，小小一顶，大小刚好能装下小黑崽的身子。
帽子则是用鸭绒毛填充而成，柔软得很。
但是，谢云绵碰了碰帽子绒毛。
绒毛是凉的。
谢云绵皱起眉，呆呆地盯着这顶帽子。
“呼……”
谢云绵试图用哈气的方式，将要送给小黑崽的帽子捂暖一点。
可惜小孩子的气息还是太小了，轻飘飘的热气喷在帽子内侧，很快又散去。
谢云绵呼得脸都红透了，帽子都没有给捂热半分。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他刚在办公室里晒过太阳，头发暖烘烘的，他正好可以把帽子戴起来，用脑壳将它捂热。
谢云绵出生时没有剪胎发，头发又浓又黑，被窗台落下的阳光晒得暖呼呼，沾染着强生儿童洗发水的香气。
这顶帽子对于刚迈出婴儿阶段的谢云绵来说，还是有点大了。
帽檐将他的额头遮住，这显得他一双暖金色的小鹿眼又圆又大。
谢云绵突然感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拱着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咕噜噜。
谢云绵着急救小黑崽，没有理咕噜噜。
他顶着帽子，嘀咕道：“还要再去找一点暖和的东西……”
他走一步，咕噜噜就跟着他滚一滚。
谢云绵走出卧室，看见厅的大门前，多了一包东西。
“是奶奶送的饭饭！”
谢云绵哒哒哒跑过去。
在他管理世界时，奶奶将午饭打包送过来了。
午饭刚出炉，装在米白色的单层饭盒里，散发出食物香气。
咕噜噜的鼻子动了动。
好香。
谢云绵摸了摸饭盒壁，又迅速缩回手：“好烫……”
这代表着，他是不是可以把这份暖呼呼的午饭，给小黑崽吃？
小黑崽既可以暖身子，又可以填饱肚子。
谢云绵想要抱起饭盒，可他却察觉到了咕噜噜在看饭盒。
其实咕噜噜并没有盯着饭盒，它只是在看着小陛下，觉得戴帽子的小陛下可爱。
可惜咕噜噜的豆豆眼，不能让人察觉出它在看哪里。
谢云绵就是觉得它在看饭盒，认为咕噜噜肚子饿，想吃饭。
……毕竟，一只幼崽肚子饿想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谢云绵的肚子也有点饿，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但他不能吃，咕噜噜也不能吃。
这是要给小黑崽的。
谢云绵放下饭盒，坐在地面，与咕噜噜平视。
“汪？”咕噜噜歪歪脑袋，趴下来，左爪叠右爪，觉得小陛下要有什么大事情要和它说。
谢云绵眨眨眼，蝶翼似的长睫搅动阳光。
他轻咳几声，故作语气沉重：“咕噜噜，咱们今天就不吃午饭了，我打算把午饭给小黑崽吃。”
咕噜噜：“……汪？”
谢云绵像小大人一样，劝起咕噜噜：“小黑崽又冷又饿，很需要这份午饭。”
他怕咕噜噜不愿意，又添油加醋道：“小黑崽年纪小，比你和我都小呢，我们要让着小黑崽。”
谢云绵认为，咕噜噜比他小，然后最小的是小黑崽。
他作为这三个小朋友中最大的一个，既要拯救小黑崽，又要维护咕噜噜想吃午饭的蠢蠢欲动之心。
其实咕噜噜对谢云绵的小计划没任何意见。
小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不过，它听见小陛一本正经的话时，忍不住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这个子世界的所有种族，寿命极长，一百岁才度过幼崽时期。
至于小陛下要拯救的这只黑暗族幼崽，emmm，至少有三十岁了。
而小陛下才三岁。
咕噜噜自己的年龄，就更不用说了，就比三岁的小陛下大亿点点吧。
一个月大的小狗狗幼崽外表，只是它捏出来的假皮囊而已，它其实是一颗老蛋蛋了。
咕噜噜没有告诉小孩子这个残忍的事实。
谢云绵抱起饭盒，气喘吁吁跑进神明办公室。
传送毯有简单的自我意识，它知道陛下在需要它，乖乖冒出来，将自己摊开，露出最毛绒绒的毛毯内侧。
谢云绵将饭盒放在毛毯上。
他后退一步，皱起细细的眉，总觉得还忘了什么。
咕噜噜跟在他身后，屁颠颠跑到他脚边，斯哈斯哈吐着舌头。
它见陛下一脸纳闷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谢云绵嘀咕道：“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
“？”
咕噜噜也跟着纳闷起来。
它用后腿挠挠耳朵。
它认认真真想起来，半晌，惊叫道：“啊，小陛下，您忘记了您脑袋上的帽子！”
谢云绵一愣，连忙摸摸自己的脑壳。
果然，他摸到的不是熟悉的绒毛触感，而是软绵绵的布料触感。
他忘记摘下捂热的帽子给小黑崽送去了。
若不是咕噜噜提醒，他会一直戴着帽子，洗澡、吃饭、睡觉，直至他自己发现为止。
谢云绵窘迫到脸蛋红彤彤。
他摘下帽子，蓬松的乌发散开，与奶白的皮肤沾在一起，香喷喷的牛奶洗发水香气散发而出。
帽子被他的脑壳捂得很热乎，温度一时半会散不去。
谢云绵把帽子罩在同样热乎的饭盒上。
……嗯，应该没有遗漏的东西啦。
传送毯收起毛毯两侧，像羽翼一样，将饭盒与帽子包裹而住。
白光闪过，传送毯带着神明的礼物，消失在原地，乘着春风前往另一个世界。
谢云绵暖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这奇妙的一幕，忍不住惊叹起来：“好，好厉害。”
咕噜噜道：“这张传送毯的速度很快，你现在就可以在电脑前，看见收到礼物的小黑崽了。”
谢云绵哒哒哒地跑到软椅前，像爬小山一样，费力蹬上去，然后坐在小枕头上，看着电脑里小黑崽的情况。
谢云绵在内心小心翼翼祈祷。
小黑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想这只可爱毛绒的小幼崽，死在了寒风凛冽的雪天中。
连小心翼翼许出的第一个小愿望，都被风雪所掩藏。
小黑崽被冻得昏死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慢慢恢复了意识。
“叽……”
小黑崽费力睁开冻僵的眼睛，抬起脑袋。
瀑布般的暴雪，竟不知何时停歇了，只有细细弱弱的雪风吹拂而过。
米粒大小的小雪花，沾染在小黑崽小小的脑袋上。
它发现自己的身子上不但有雪花，还多了其他东西。
……是一顶帽子。
像碗一样的渔夫帽，正倒扣在它的半边身子上。
被谢云绵捂过的帽子，散发出暖洋洋的温度。
“叽……”
小黑崽大大的眼睛亮了亮，它控制不住地钻进了这帽子里，没有幼崽会抵挡得住温暖的诱惑。
就像猫猫见到纸箱子会钻进去。
啪嗒。
帽子重心不稳，帽口朝上地反过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布料碗。
小黑崽收起尾巴和爪子，蜷缩成一个毛绒球，完完全全地将自己装在了里面。
带有谢云绵体温的帽子，紧紧包裹住小黑崽冻僵的身躯。
小黑崽一窝进这小帽子里，就感受到了它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像春天的暖流，像冬日的阳光，像柔软的晚安吻。
更像是有谁在它绝望昏迷之中，穿过了凌厉刺骨的寒风，用温暖的掌心，轻轻抚过它冻僵的身躯。
“叽，叽叽叽！”小黑崽兴奋地叫起来。
小黑崽闻到了淡淡的食物香气。
它抬起脑袋，看见了帽子旁边，放有一个小小的餐盒。
餐盒的盒盖被推开了，露出了装在里面的食物。
芋头饼、皮蛋瘦肉粥、玉米汁。
食物飘起暖融融的白雾，在寒风中竟怎么样都吹不散。
小黑崽粉粉的小鼻子动了动。
它身为黑暗种族，家长很早就死了，没有人喂它，它靠吃野草与树干长大。
它从没闻过这么香的食物。
小黑崽探出有粉色肉垫的小爪子，想捞起一块芋头饼，窝在帽子里慢慢吃。
突然间，小黑崽顿了顿。
——是谁给它的食物？
它莫名想起昏迷前许的愿望。
——想要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
这是奄奄一息的它在暴雪最猛烈的时刻，许下的一个小小愿望。
它认为神明听不见。
听不见也没关系，它这么弱小，又是一无是处的黑暗种族，总该会死去。
而现在，寒冰深渊会长达百年的暴雪，竟仅仅只刮了几小时，就奇迹般停歇，只有小小的碎雪在絮絮飘落。
本应躺在冰面上被冻僵的它，此刻被温暖所包裹。
摆在它面前的，更是它从未见过的美味食物。
……是神明陛下垂怜它了吗？
答案很明显。
除了神明陛下，没有人能做到这些，更没有人，会对它做这些。
小黑崽轻轻摇摇尾巴，抱紧了从饭盒里捞过来的芋头饼。
它小心翼翼啃了一口。
芋头饼蒸得很软很糯，芋泥夹着扣肉粒、萝卜碎，入口即化，营养俱全，很适合小孩子吃。
“呜，呜叽叽！”
小黑崽瞬间睁大了眼睛，身形微微颤动一下。
好好吃……
小黑崽很久没饱餐过了，它虎咽狼吞地吃完了这块芋头饼，不忘舔了舔绒毛间的芋头碎。
它发现绒毛间竟沾满小小的泪珠，像晶莹剔透的小珍珠。
……它不知何时哭出来了。
小黑崽之所以要穿越寒冰深渊，它是想去大陆的另一端，买一点祭品带回去。
每一个种族，都会在特定的日期，举行关于创世神陛下的祭祀仪式。
所有族群都会祝福神明陛下永远平安快乐。
在仪式的最后，他们会向创世神陛下许下各自的愿望。
比如“希望人鱼族的鳞片能更漂亮一点”“精灵神树快点开花结果吧”“要是龙族断掉的龙角能再生就好了”……
仪式很盛大，会动用整个种族的财力与力量。不同种族的祭祀仪式，都带有不同的风格，但都像星星一样，夺目耀眼得很。
……最不起眼的黑暗种族，也有它们的祭祀仪式。
黑暗族里都是幼崽居多，因为他们很难长到成年，所以族里成年体很少。
幼崽自然没有钱财与力量。
但它们总会尽自己所能举办祭祀仪式。
它们会找来干净、漂亮的石头，搭出一个小小的石窝，里面放上各种各样的祭品，比如一朵小鲜花、一杯冬日的雪水、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小黑崽去往大陆的另一端，用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了一颗草莓味的糖果，想作为这次的祭品，送给神明陛下。
黑暗族，不能落后于其他种族。
它们对创世神的爱意，绝对没有比其他种族少半分！
可是……它们往年举办的祭祀仪式，总会被其他种族的人嘲笑。
“神怎么可能喜欢这些破石头？”
“你们这些幼崽，只会叽叽叫，连许愿的话都说不出来，神怎么可能会给你们实现愿望？”
“神很忙很忙，它已经万年没出现过了，你们放弃吧……”
“神早就忘了你们啦。”
小黑崽从回忆中回过神，睁开被泪水沾湿的双眼。
——神才没有遗忘它。
神明陛下无言而强大。
他弹指间让冷冽的暴雪停歇，给予了它如火炉般温暖的帽子、热气腾腾的食物。
神明陛下实现了它的愿望。
它能够活下去了。
与此同时。
谢云绵传送到寒冰深渊里的小帽子，被距离最近的龙族巢穴察觉到。
——神物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