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有愧前尘,温柔以待
“徒弟弟。你说的是真的么？”
天音仙子惊喜得芳心剧震，睁开双眸去搜寻那应有的温柔目光，却望了个空。
叶丹青本该在的身侧，空空荡荡，唯有飘雪沉落。仿佛，方才的温柔抚摸、柔情的话语只是一场梦幻。
焦急涌上心头……
她惊慌地四处张望，努力地想要找寻到他的身影，以证明方才所听、所见、所感不是幻想。
十步之外的积雪山道上，一翩翩少年正缓步前行上山，脚印在雪中蔓延。
以他的修为早已踏雪无痕，本不会留下脚印，却故意留下。
“徒弟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天音仙子疑惑地歪头，语气中迷惑带着焦急。
叶丹青没有回头，脚步放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我……去一个地方？”天音仙子喃喃着，回想起烟波峰每个冬日的从前。
自家“徒弟弟”在雪中留下的脚印，从过去延续到现在，走向那不可见的未来。
自己若是不努力跟上，会不会被丢下？
突然的慌乱，让天音仙子紧握成拳的掌心不住冒汗，声音带着干涉、沙哑，“徒弟弟，能不能等我一下……就一下下？”
“我的速度又不快。以师尊的实力，不是轻松就能跟上么？”
叶丹青嘴上这般说着，脚步却是停了下来，语气无奈带着宠溺，“我真是拿你这个‘屑女人’没办法。”
“你突然走掉，吓死我惹。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嘛。”天音仙子娇嗔着，提起裙裾小跑着跟上。
她一步一个踩着他的脚印，宛如在雪中翩然起舞，很快就追到身后。
叶丹青蓦然回首，低头看着千山暮雪中唯一的红莲，眸中浮现追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在雪中踩着我的脚印。”
这样，我特地留下的脚印也有了意义。
“徒弟弟真笨。明明七境化神了，走在雪地中还有脚印。”
天音仙子吐了吐粉嫩香舌，调皮地做着鬼脸，“你可要好好跟为师学学哦。你看我，就没有脚印。”
“走在身后的人，有没有脚印有区别吗？”
叶丹青伸出手，弹了一下自家师尊的脑门，佯装生气地板起脸来，“笨蛋师尊，什么时候才能不跟在我身后？”
别老是在背后看着啊，笨蛋。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又打自家师尊！”天音仙子委屈地揉着发红的额头，似懂非懂。
[师尊还是那个师尊；我不能再是那个我了。]叶丹青看破她的小小意图，没有多说，回眸看向山道两旁。
积雪已深，形成雪丘。
层层雪松矗立在山道两旁，银装素裹如同森严卫士，守卫着难得的温馨时刻。
他转身继续踩着积雪，沿着山道向山峰上方行走。
天音仙子静静看着，那个熟悉又多了几分陌生的自家徒弟弟背影，继续追逐着他的步伐。
她轻松写意的，用小脚的莲足踩在他大大的脚印中，恍然感受到残存的体温……走在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宛如被温柔地拥抱。
白皙唇角，不自禁翘起满足的微笑。
叶丹青将这一切尽收意识中，眸中止不住浮现温馨暖意，又忍不住开口取笑她：“幼稚。”
“我就幼稚……超机智的好不好。”
天音仙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的脚这么小，徒弟弟的脚印辣么大，轻松把我的足迹覆盖惹。这样一来，没人发现我走过这里哦。”
“你这样做的意义……”
叶丹青摇头失笑，“你这种掩盖自身行迹的做法，是为了保护敌人？以免，他们追到你自寻死路不成？”
“徒弟弟哪里都好，可惜长了张嘴。”天音仙子娇嗔，仍旧是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地前行。
我就喜欢这样走，超开心，惹惹惹。
“你喜欢跟着，那我走慢点好了。免得你这个笨蛋师尊，又‘跟丢’了。”叶丹青语焉不详，突然拐了个弯，离开上山的道路走入雪林中。
积雪变深了。
两个人的行走却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从相对平坦的山道串联到崎岖不平的山林深处，却已经不似从前。
叶丹青留在积雪中的的脚印深浅一如方才，方便自家师尊以踩脚印的方式跟随。
以天音仙子的修为，即使是刀山火海都如履平地，根本不需要自己这般操心；叶丹青却也没有刻意地想去协助她，只是本能地这么去做了。
这份默契，来源于过去许多年的朝夕相处，九年霜雪。
“徒弟弟最疼我啦。”天音仙子芳心中的甜蜜溢出，在颠倒众生的容颜上化为笑靥如花。
“我不疼你，疼……咳咳……”
叶丹青的心情不自禁为之欢喜，又本能地想保持高冷的外表形象，“我只是习惯罢了。”
“就当是这样咯。”
天音仙子不置可否，提着裙裾在他的脚印中跳跃，遵循着指引走向未知的远方，“徒弟弟这是想带我去哪里呀？”
“快到了。”叶丹青语气淡淡，脚步却加快了些许。
他想尽早让她看到，在前方等待的梦幻“画卷”；以及，道出心中许许多多想要诉说的话语。
天音仙子若有所感，在秀发随着寒风飘舞中抬起臻首远眺，入目只有青松白雪，“徒弟弟。你想让我看什么呢？”
“我刚来到这里时，无意中发现一处美景。”叶丹青故作神秘。
“神神秘秘，奇奇怪怪。”天音仙子不满地嘟囔着，突然间走尽了自家徒弟弟的脚印，有些无措。
叶丹青静静地凝望着她，伸出手去，“师尊，你还是站在我的身边吧。”
“徒弟弟……我……”天音仙子贝齿轻咬着莹润下唇，挣扎了许久。
她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娇羞地“嗯”了声，伸出柔嫩玉手交付在他宽厚温热的掌中。
叶丹青轻轻往前一带，她玉立身旁宛如，绿树配红妆。
“徒弟弟。你想给我看是什么呀？”天音仙子羞怯地缩回手，试图用问题掩盖心中小鹿乱撞。
“等下你就知道了。”
叶丹青没有回答，低头俯视着她，追忆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你还是那样，喜欢让雪落在身上。”
一路上前行，天音仙子没有阻止飞雪飘落身上……鲜红的衣裙落了白，顶级丝绸般柔顺的秀发染了霜。
不知，是寒梅落入雪中？还是，雪花沾染了梅红？
她两只白嫩玉手在平坦的小腹前揉/搓着，静静等待着，轻轻呢喃，“我……我喜欢雪嘛。”
“你哪里是喜欢雪？分明是想让我心疼你。”叶丹青轻易看穿她的小心思，伸手帮她拂走发梢和肩膀上的雪花。
“嘻嘻。徒弟弟真聪明呢。”
天音仙子丹凤眸眯成甜美的弯月，享受着这一温馨的时刻，“温柔的徒弟弟，我最喜欢啦。”
“你想让我温柔点，也不至于老是这样委屈自己……师尊是属鹦鹉的吗？”叶丹青轻轻拍掉她香肩上最后雪，眸中为往昔而浮现忧伤。
“徒弟弟。你又双叒叕骂我‘属鹦鹉’……第几次了都？”
天音仙子每每想起这件事，很是幽怨，“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你自己猜。”叶丹青转过身去，掩盖眸中浮现的忧伤。
“哼嗯。”天音仙子没有察觉，只是不满地跺了下小脚，弱弱地威胁道：“今年，你还不告诉我。我就闹了哦。”
“你闹吧。”叶丹青露出一个无情的背影。
“你……”天音仙子委屈地瘪着嘴，不易不闹地威胁道：“我真的要闹了哦。”
她有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个“鹦鹉”的背后隐藏着徒弟弟非常重要的“真实”；若是自己能够得知，或许在感情上会有非常重要的突破。“我不告诉你……急死你。”叶丹青心中，莫名涌现恶作剧的**。
“啊呜呜呜……”
天音仙子真急了，直接仰头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徒弟弟。你就告诉人家嘛。人家已经被吊了一二三四……今年算第十一年的胃口了啦。”
她这边无赖的模样，依旧是美艳动人，却没有一点修仙界第一人的风度……简直就像非要哥哥给买糖的任性小女孩。
在他面前，她向来就是这般模样……不需要伪装自己，也不用压抑，展现最为真实的想法就好。
因为，他会包容自己所有的小任性。
“师尊。你这么闹下去，万一给旁人看到了，丢的可是自己的脸。”叶丹青头开始疼起来，试图劝说。
“反正我早就没有尊严了，破罐子破摔……你咬我呀。”
天音仙子仍旧是在雪地上打滚，沾染一身银白，撒娇道：“我摔倒惹。没有徒弟弟告诉‘鹦鹉’的意思，起不来惹。”
“师尊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么任性。”叶丹青扶额，“你好歹是个仙子，注意点形象吧。”
“我才不是什么仙子……我就胡闹。”
“师尊。我还要带你去看好看的，别玩了。”
“徒弟弟。那你告诉我，‘鹦鹉’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就起来。”
“我只是在骂你而已。”
“所以，我更要知道‘鹦鹉’的意思啦。球球你啦，徒弟弟，告诉人家嘛。”
“你今年怎么这么坚决的想知道？”叶丹青好气又好笑，“往年，你都是随意滚两下就放弃了。”
“今年不一样惹辣。”
天音仙子停止打滚，很没形象地四仰八叉着、衣衫半露、肌肤胜雪，幽怨的眸光带着执着，“徒弟弟长大了。我也想长大。”
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出自很没形象的她口中，像是一道天雷轰击在叶丹青的脑海。
他感觉通了电一般，浑身酥麻。
换成往常，这句话绝不可能出于这个“屑女人”的口中；取而代之，她应该说的是“我一直长不大才好。这样，徒弟弟才会照顾我。”
天音仙子说出这句话，对于叶丹青而言犹如看到了开天辟地的奇景……是惊愕，是惊喜，也是感动。
“为什么，师尊突然想长大了？”叶丹青俯视着，躺在雪地中娇喘连连的她，嗓音有些干哑。
天音仙子在雪中蜷曲着娇躯，话音声如蚊呐，“即使是我……是‘屑女人’……也努力地想让徒弟弟喜欢上。”
若是，我不再是“鹦鹉”，就能够长大吗？这样的我，是不是比较讨徒弟弟喜欢呢？
“师尊以前……过去的那些年……不是觉得任性、幼稚的自己很好，还沾沾自喜不跟所谓的‘仙子’同流合污吗？”叶丹青心情复杂。
“我现在也沾沾自喜啊。可是，徒弟弟已经不是当初的徒弟弟了。我不能还是那个‘屑女人’的说。”
“为什么，师尊突然这么说？”
“徒弟弟有了好多的徒弟弟……有烟雨、梦曦，又有了若瑶。以后，徒弟弟还有更多的徒弟弟，没精力再为我烦心了。”天音仙子说着，心中涌现酸楚，捂着脸努力不让悲伤被发现。
这份酸楚，是妒忌中夹杂着欣慰、欣慰里又有诸多的不舍……徒弟弟长大了，能分给自己的关爱也愈发的少了。
[相对于收弟子以前，我确实是冷落了师尊许多。]叶丹青心中有愧，深深地低下头去，“对不起，师尊。我……”
“徒弟弟没有错，不用道歉。”
天音仙子愈发紧地搂紧自己，声音有些哽咽，“徒弟弟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也反思了自己好久好久……很多事情，其实我能想明白的，只是一直在逃避。”
“师尊，我……”
“徒弟弟有徒弟弟，作为师尊的我应该欣慰才对。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妒忌……我还偶尔会有种，将她们都赶出去的冲动……我的徒弟弟被她们抢走惹。”
“师尊，她们……”
“我只是想想而已。要是真的把她们赶走，其实我自己也会很伤心……我还是很喜欢她们的说。只是，我就是很不爽嘛。明明是我先来哒，为什么徒弟弟的心思都在她们身上？”
“我的心思，不是那种……”
“不管徒弟弟对于烟雨她们，是什么心思；徒弟弟比较在意烟雨她们几个，是事实。我没人疼惹。所以，我只能更加努力地骚扰徒弟弟……我知道自己幼稚，可是没其他办法的说。”
“师尊真是……属鹦鹉的。”
叶丹青心中堵得慌，只能于唇齿中吐出这么一句，以前是调笑、如今满是心疼的话语。
“呜……”天音仙子蜷缩在雪地上的娇躯微颤着，委屈得忍不住抽噎。
她还拼了命地抓起雪花撒在自己的脑袋上，试图学习鸵鸟把头埋起来，“我就是争宠……呜……鹦鹉就鹦鹉……呜呜……只要徒弟弟心疼我就够了。”
看她这架势，是想表演“雪花埋自己”。
叶丹青想笑又笑不出来，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难过的又是什么……
两世为人，自己的主要心思都在弟子身上，确实在无形之中冷落了师尊。
在找师尊回烟波峰后，自己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和逆徒“斗智斗勇”。只有师尊主动找上门来，自己才会被动地同她互动，说说话。
谈话的中心，也主要是在弟子身上。
这一世，师尊同自己相处才数个月之久，就如此的委屈；
上一世，她独守烟波峰时，心中又是怎么样的绝望？
心疼也好，愧疚也罢。
道歉无用，只有今生才能弥补。
叶丹青蹲下身，将她抱入怀中，于耳畔温柔而恳切地承诺：“师尊。今生，你不需要再当‘鹦鹉’……你的徒弟弟，逐渐长大了。”
他会努力地学着去爱别人，而不同以前那般只是被爱着。
“嗯……徒弟弟最好啦。”天音仙子乖巧地缩在他怀里，暖得泪流而下。
换成以前，即使我再怎么撒泼，徒弟绝不会主动抱我。
他真的长大了，懂的心疼我惹。
“……”
“师尊……”叶丹青紧紧搂住，怀中不住颤抖的温软娇躯，如鲠在喉。
终究，他只能说出一句：“我会好好努力。”
“呜……徒弟弟，我也会努力。”
天音仙子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衫，“我会努力，不再让你头疼……努力不任性、不捣乱……我会帮你管好弟子……我会努力成为，你喜欢的女子。”
“师尊已经非常优秀了。”
叶丹青言语诚恳，“只是，我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我想努力解决这些问题……我害怕无意中的欺骗，也害怕会辜负你。”
看得越重，越是胆怯，越是自卑。
“徒弟弟面对烟雨她们几个，已经够头疼了。我这个师祖应该要竖起榜样来，努力帮徒弟弟减轻负担。”
天音仙子咬着银牙，郑重地说：“徒弟弟不用为心疼我，而委屈自己；徒弟弟要是不喜欢我，也不用强逼自己喜欢我……我会无法原谅，逼迫得徒弟弟不幸福的自己。”
“师尊……我……”叶丹青为之感动得心神具震，下意识地就想开口。
天音仙子却是突然抬起微凉的玉手，捂住了他的双唇，“我渴望徒弟弟的温柔；但是，我更不想徒弟弟为难。
徒弟弟不必因为各种原因，强逼自己选择我；更不要一时冲动，言不由衷地说出口。我是喜欢胡闹，更想要徒弟弟的真心。
三天过后，你再决定那些话说不说。
三天过后，我也有话，想正事地跟你说。”
如果徒弟弟不需要我，那我会离开。一直等着，徒弟弟有一天会想起我，会真心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