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那年深夏,孟洋洲拄着拐,一条腿被打上石膏,一瘸一拐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校园里便出现了一号伤员,任谁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他一脸不爽,一副要吃人的脸色,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他。
身后是他父亲的两个手下,每人都拎着不少行李。
孟洋洲不爽的根源正是这里。
来到新生报到处,孟洋洲一副大爷似的懒洋洋的样子,横在队伍的正中央,而那两个手下则是包揽了所有的活儿,他什么都不用做。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也没有人敢训斥孟洋洲插队。
显而易见的惹不起,也没有人想在开学第一天就给自己惹麻烦。
孟洋洲不爽的就是这两个人,被他父亲安排过来,根本不听他的话,死板又无趣,即使他三番五次呵斥他们离开,这两个人都像听不见一样。
好好的大学生活,刚一开始,就被他那自认为很伟大的父亲安排了一番,要是不闹一下,简直对不起他孟洋洲活了十八年的少爷脾气!
想要随便揪一个学生吵一架闹闹事,可周围都是一群怂货,根本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不似其他新生那样对他避而远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队伍线上,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
又或者说,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新生。
那个人就是祁青暮。
不知道是这种被当做普通新生的感觉让孟洋洲平复了刚进校园时的烦躁,还是折腾到最后本就是想要被他人一视同仁,总之孟洋洲没再闹,并且用了点小小的手段,跟祁青暮分进了同一间宿舍。
“当时所有人都怕他,只有你不怕。然后——”陆读手一拍,‘啪’得一声响,“这不就成了!”
陆读和程几何当时并不在场,对于这件事只能是道听途说。但时至今日,倒是他们俩提起这件事的频率最高。
祁青暮无奈地笑道:“这是什么小说中的戏码,没那么夸张的。”顿了顿,手上忙活的动作不停,他话锋一转,“其实他很好相处的,只要平心静气地观察他一下,跟他相处起来,就会很简单。”
喜形于色的人,很好把控。
祁青暮不能说自己在观察人心方面是一个大师,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生存环境令他被迫成为了一个会看脸色的人……
他放低姿态,看起来总是温温和和、低人一等,但实际上,因为这项‘技能’,他无形中化解了许多矛盾与伤害。
所以祁青暮从来不怕什么。
在这个话题上陆读没再说什么,与他聊一会儿后,得知他下午就要去打工,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现在打工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陆读皱眉道:“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要是有困难缺钱周转可以跟我说的,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没事,不急用,只是日常打工而已。最近生意比较好,老板说加班的都有提成。”祁青暮笑了笑,道:“放心吧,太累了我会休息的。”
陆读家里只是工薪阶级,父母都有工作,收入可观,但是无奈身背房贷,他的情况只能说不缺钱花。
提到这个话题,祁青暮倒是想象了一下,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需要借钱,大概率会求到孟洋洲头上……
祁青暮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中午随便吃了一口,陆读还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泡面拿出来让他吃,祁青暮拒绝了,带了两块糖,出发去工作。
从前段时间开始,酒吧从下午就开业了。
不过只在周六日,因为节假日永远不缺客人。
不然晚上也是六点多上班,提前五个小时去的话,今天能有一百元的提成。
老板非常大方了。
祁青暮来到酒吧,井蓝已经在收拾卫生了,看见他进来,井蓝笑了笑,给他让出走进里面的路,随口道:“来的好早。”
“没正式吃午饭,就吃了点麻团。”
井蓝微微一惊,“你这是吃猫食儿呢?”
祁青暮走过拐角,扬声回道:“不饿。”
换了衣服,祁青暮看着镜中的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加油,不累。
下午三点之前基本没有多少客人,偶尔进来的几位客人,也像是在饮品店一样,点上两杯咖啡或鸡尾酒,坐在吧□□饮。
这个时间里,祁青暮大部分时间在吧台后面帮忙,储备酒水或者清理卫生,有客人来点了需要调制的酒,他就露一手。
下午三点多钟,来到酒吧里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
祁青暮像往常一样,站定在吧台里面,没过一会儿,几个熟悉的面孔坐在他负责的这片吧台上,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他们经常来照顾祁青暮的生意,撑场子很有一手。
“上周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一个女生笑眯眯地与祁青暮攀谈,“我们都要走了,你才来。”
“有点事,没加班。”祁青暮笑了笑道:“这次来了,幸运地碰见了你们。”
“哎呀,你的嘴好甜呢。”女生笑起来合不拢嘴。
“娜娜你别是喜欢上小祁了吧!”
“就是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牛吃?”
“呸呸呸!”
其他人调侃,她也不害羞,直接大大咧咧地开起玩笑来,“有什么不行?小祁除了年纪小点,哪点都比你们强。”
祁青暮全程只是浅笑着,不发一言。
距离吧台有一段距离的卡座里,高大的男生坐在角落的阴影处,光暗将他的身影分割,明光之下,一只泛着贪婪光色的眼紧紧地盯着吧台的位置,一整片视线将吧台前的男男女女包揽,最终停留在青年那张镀着一层薄光的脸上,如同一只潜藏在暗处的猎豹,正在欣赏自己即将到手的猎物。
嘴角上扬,恶劣的弧度裂开,似涌出古怪魍魉的疯狂山脉,叫人见了便不寒而栗。
瞧啊,被众人奉在中央的青年永远都是一副看透尘世、屹立在生命之上的高贵的模样,吧台里的灯光无意间汇聚在周围,映出他俊美的脸庞,如同泛着黄金光泽的河水,将神明供养。
这一幕美好得不可思议,也勾起了男生内心生出的汹涌澎湃的破坏欲。
这样干净的人……
跌落在泥土里,还会好看吗?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被恼怒反咬的痛意,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回味那一天。
啧,爽。
“屿哥。”一道细小卑微的声音响起,与其不符的是郭金那格外圆润的身躯,“你笑的很淫咳咳……荡。”
顾屿冷眼一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前几天刚成年。”郭金嘿嘿一笑,“身份证摆出来,谁敢拦我?”
“看你的样子也不会拦你。”
说完,他站起来,直直地朝吧台的方向走去。
郭金在座位上坐一会,才反应过来,顾屿是说他长得显老呢!
顾屿大步流星,来到吧台,环顾一周,祁青暮身边没有空位,他神色莫测,旋转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立体的五官上。
意外地没主动挑事,顾屿甚至不在乎祁青暮是否发现了他,直接坐在了其他调酒师负责的吧台区域,随手招了一下。
“来杯烈酒。”
调酒师定神看了他半晌,负责任地问道:“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刚刚成年?”
顾屿眉梢一挑,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过去,“有问题?”
这副姿态够拽,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调酒师也不愿多问,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烈度适中的酒。
顾屿嗤笑了一声,大手端着泛着光泽的酒杯,没喝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同事很受欢迎啊?”
这个同事指的是谁,调酒师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一眼祁青暮的方向,目光落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有一瞬失神。
“是啊。”他下意识地回答道:“小祁长得好看,很受欢迎。”
这道目光停留的有些久了,以至于调酒师收回视线时,正对上客人那双透着阴森冷光的眼。
不过下一秒,年轻的大男生又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他们还从事其他工作?”
心中涌上一层怪异的感觉,调酒师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他长得好看么?长得好不好看可跟调酒没什么关系。”顾屿故意提高了音量,“所以我可以理解为,如果客有其他要求的话,你们也会满足吧?”
侮辱性极强的话让调酒师面露不满,他后退一步,不想继续跟对方攀谈的态度不加以掩饰。
都说顾客是上帝,但是遇上这种胡搅蛮缠的‘上帝’也是够倒霉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幅度的、简单的动作,却正中顾屿下怀。
他嘴角的笑容扩深,恶劣与玩味并存。
“这么不想招待顾客啊,把你们老板叫来。”
调酒师一愣,“我没有!”
下一秒,桌子猛地被拳头砸响,盖过周围一切声音。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包括吧台内的三位调酒师,他们的目光汇聚一处。
与顾屿的目光对上时,祁青暮眸光微闪,心中似落下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令他心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