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这栋房子已经不再是在外面看到的“旧钟楼”小酒馆了,当伊薇特走上楼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层再往上还有楼梯,可如果单看房屋结构，它本应只有两层,然而伊薇特仰头看去，只见一层又一层的阶梯像是万华镜的镜像一样铺开，逐渐隐没在视线的尽头。

“天使”的力量已经将这处地方扭曲成一种超脱凡俗规律的异空间。

二楼的格局就像是一位贵族的家，只是陈设和布局的款式有些古老,其中一扇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像是水管没有关严。

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伊薇特走向它，随着一声老旧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水流滴落停止了,黯淡的烛光下,房间内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这是一间卧室,颇有年代感的古老雕花大床前放着一个木头浴桶,并铺着一块浴巾，保护入浴者的皮肤不会被木刺划伤,可桶里的水却是黑棕色，把半截浸入桶中的白浴巾变得像是木乃伊裹尸布似的东西。浴桶旁边掉落着一把小刀,刀和附近的地毯上都沾着几滴黑色污迹。

恶臭就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

整个屋子空无一人,但给人一种带着浓浓恶意的强烈暗示：或许曾经有人在这个房间割腕自杀,他把手臂放入浴桶中,血渐渐染红了整个浴桶，他的生命也随之流失，直到意识模糊，趴在桶边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尸体不见了，只有当时的场景留了下来，无人清理的血水腐烂变得恶臭，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伊薇特在床头柜上找到一封信，像是那位不知名的自杀者留下的。

【原谅我，亲爱的朋友。我输掉了游戏，无形之手抓住了我，我有预感，接下来你也会被它吞没的！是的，我有罪，我犯下了过错，我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但你不该遭受如此残酷的命运，是我带领你走上了这条自我毁灭的道路，我接受了它的礼物，我是被苹果诱|惑的夏娃！我的朋友，直到现在我终于发现你和你的祖先才是对的，可我醒悟得太迟了！它并非天使，而是某种不可捉摸的恶念，一如宇宙远方的星，它视我们为家畜和蝼蚁，它捕获了我们，我们已经无法逃离了！我听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呼唤，我觉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要死了！

就这样吧，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让苦难和惩罚降临于我身上吧！在生命的最后，我一直在祈祷，愿你终将获得自由！】

这是还原了楼下写信那人的朋友的死吗？那怪物把它展示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向楼上走去，第三层又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格局和装饰风格，而且在这之后的每一层都各不相同。

但它们都有着一个唯一不变的主题——自杀。

窗户打开着，窗台上有一个鞋印，如果仔细辨认，可以轻易发现鞋印向外，就像有人曾推开窗户，从这里跳出去似的，要是站在窗户边往下看，下面一片安详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天空则布满了摄人的明亮星辰，在恍惚之余，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冲动，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只鸟儿，可以从窗户飞向它们，获得永恒的自由。

带有大量干涸血迹的床单、被撕碎并打成环结的窗帘、酒杯旁空掉的印有骷髅图案的药瓶……

伊薇特一路走上去，各种各样不祥意味的房间沉默地暗示了曾经在那里发生过的事。她甚至还看到了一间不久前才见过的房间，里面有着拘束台、鞭子等调|教用具，书桌人坐的位置有着大块恶臭黏腻的污迹，一些肥白的蛆虫在上面蠕动着。

就在一模一样的房间里，她曾看见那胖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行扭断了脖子。

而现在的场景仿佛是那人已经死了很久之后的事，尸体太长时间无人发觉，长满蛆虫，直到被人移开后桌上还剩下了一层恶心的腐烂组织。

这是虚假的幻觉，伊薇特想着，提醒自己不要中了怪物的圈套。那胖子死去才不超过一天，根本无法达到这样腐败的程度。

这样一层层走过去，无数房间映射出无数人的绝望，应对这些精神污染让她感觉到筋疲力尽，眼皮有些往下沉，但却有种莫名的魔力让她一直向上攀登。

她又登上崭新的一层，这一层是一片耀目的洁白，白色的瓷砖、白色的石膏墙涂料，还有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道。

这是一间医院？

她梦游般走进开着的病房，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雪白的床单，床单上有一拆开的信和一个大约30毫升的空鸦|片酊药瓶，如果喝下这样满满一瓶，绝对能够达到致死量。

【我亲爱的孩子，当你读到这封信，收到给你捎来的东西时，请相信我现在的心比你想象中的更悲痛，但我仍然要这么做，因为你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我的孩子，这是死亡，但死后就不会再有痛苦了，请原谅我。】

寥寥几行字，文字看起来并不工整，或许写信的人内心的情绪让普通的墨水肆意倾泻流淌，喷涌到纸上让，变成了悲伤的形状。

伊薇特非常能理解写信的人，尽管它看起来相当残酷。

她前世时也曾经像收信人那样，被病痛折磨着，每当注视着自己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躯体，有时候会想起自己或许只是为了活着，也无数次想要结束生命，却只是为了亲人的笑容坚持下来。

那时的她看到谁都是满面笑容，但只有自己知道背后的阴暗，救赎是不存在的东西，死亡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从灵魂的至痛中不断释放着疼痛和绝望，尽管她眼睛看着远方的太阳，却无法改变自己被慢慢吞噬的命运。

那种感觉像是一种钻心的寒冷。即便已经离开它很久，彻骨之寒仍如影随形，时刻提醒她曾经有多么渺小和无力。

但现在想来，她当时的选择难道真的正确吗？那样苟延残喘伪装着，为了活下去而活着，难道不是一种更漫长的折磨吗？

这位收信人的至亲就选择了让他解脱，也许这是一种更为果断的做法，只要轻轻咽下瓶中的药剂，就可以获得永恒的安宁，无论对病人还是亲属都更加仁慈。

脑海中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很快就像杂草一样疯狂生长，瞬间挤满了她的整个思维。

要是当时有安乐死就好了，就算没有，也有其他方法得到解脱，它们远远比病痛的折磨更轻。

如果自己那时候想开一点，就不用折磨爸爸妈妈那么久了……

伊薇特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无数阴暗的念头争先恐后地从中涌了出来。

这时，从病床下传来沉闷的滚动声，一瓶装满药水、用软木塞封好的瓶子滚了出来，而且她感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想要捡起它。

但很快的随着一声枪响，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飞溅的药水和碎片。在身体把引诱付诸现实之前，她击碎了药水瓶。

“对我这种人来说，绝望是最大的罪恶，因为我是背负着别人的希望才选择生存的，放弃就意味着背叛，我会紧紧抱住我的意念，哪怕承受一切痛苦，跌入最深的地狱，我也要活下去。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吧！这处影界我已经找到了，只要我走出去就赢得了游戏，你无法对胜利者做什么吧？所以才会沉寂了一个多世纪才被唤醒，现在你又可以准备好后睡一觉了，我一定会赢的！”

伊薇特的声音回荡在病房中，她知道，无形的“天使”会听到的。

像是在回应她的宣战，她持枪的手忽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它迟缓而坚定地拨弄击锤，把弹仓移到下一格还未击发的子弹。

“这是什么……你在控制我？！”任伊薇特怎么掐和拍打，那手仍然用一种笨拙得像是第一次穿戴人类身体的生物一样，缓缓把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

“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你不能这么做！”伊薇特大喊道。

“砰”扳机被扣下，随着一丝轻微的闷响，一道幽蓝的光穿透了她的脑袋。

是的，幽蓝色的光。

那一瞬间伊薇特感觉到一种寂静和寒冷，就像死亡本身。

原来这就是被水晶银蚀命中的活物的感觉……

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她回头看去，一具和她一模一样的尸体躺在地上，即使太阳穴被击了对穿，它依旧像是活着似的，转动了怨毒的眼睛看着她。

那可怖的表情只维持了不到十几秒，然后尸体仿佛火炉中的蜡一样融化为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渗入木地板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早在目睹胖子的死时，伊薇特就猜测那天使应该有直接控制人类行为的力量，但仅仅是操纵木偶似的接管身体，而非思维操控，所以那胖子才会带着惊恐万分的表情地扭断了自己脖子。

而她却是超凡者，要操纵她需要花费很大代价，而且即使是别的古神也不能控制和改变她神祇的力量，“天使”就更做不到了，就算身体被接管，但枪还是在她自己手中，只要在击发子弹的瞬间用超凡能力移动弹仓，换成击发对付虚体生物的子弹，那么对她就不会产生伤害，这也她思考用来对付无形无相的天使的最佳策略。

主掌“自杀俱乐部”的“天使”在附体她时自己杀死了自己，也算是“游戏”最讽刺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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