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到了18日的观星日,刚过中午,达扎特家的车夫来到了绿岛旅店门前,等候伊薇特上车了。
她把保养好的手|枪别在腰后，另一把武器迅捷剑则拜托阿尔托帮她拿着,阿尔比恩人现在的服装没有礼仪佩剑的位置，如果自己带出去会显得很奇怪。
伊薇特施施然走下楼梯，在打开马车车门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阿尔托隐蔽的另一栋大楼,他按照之前的暗号，把一边的窗帘束起来，另一边则维持原样，表示他已经发现她即将启程,准备开启追踪。
他的能力并不需要远远缀在伊薇特后面保持视距，只要锁定了她乘坐的马车，哪怕过上一天，也能根据气味和痕迹完全掌握她的路线，所以阿尔托选择在马车驶离五分钟后，才骑上一匹棕色的骏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伦敦曲折狭窄的街道阻碍了他们间的视野，车夫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被视距以外的人跟踪着。
马车上闲来无事,伊薇特开始和车夫闲聊,她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问：“先生,达扎特大师究竟是位怎样的人呢？我只是位刚拜读他作品没多久的普通读者,虽然我对他的崇敬并不输于其他任何一位粉丝,可第一次参加他的讲座就受邀去他家做客，这让我有些紧张……他平时对人严厉吗？会不会不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和忌讳？”
“哈哈哈！多么礼貌的小先生，不过您不用担心，我的主人达扎特大师并不像其他一些刚出了点小名的就忘乎所以的傲慢老爷，他对人十分随和，尽管话不多，但我从未见他打骂过下人，而且也不拖欠薪水或者随意扣钱。要说有什么讨厌和忌讳的……他早年是位旅行家，去往过很多地方，身上也落下些旧伤，丰富的冒险经历让他有时候会做噩梦，之前几次梦中的呼喊惊扰了邻居，所以后来搬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大概正因为如此，他睡眠不是很好，晚上不喜欢有人走动，9点就会让仆人把灯灭了，也不要他们伺候，还严厉禁止他们在他入睡时进入卧室惊动他，那些仆人全都对这个规定喜欢得不得了。”
早年去过很多地方旅行和冒险，晚上禁止仆人走动和伺候，种种迹象都十分可疑，尤其什么旅行家、冒险家、考古学家本就是组织列出在超凡事件中需要首先怀疑的对象，看来阿尔托先生检测到礼堂旁边的小房间有过超凡能力波动，几乎有八成把握是那位达扎特的手笔了。
伊薇特一边盘算着，同时也没有忘记观察车夫，他的手掌有老茧，指甲有一些因为营养不足的软倒刺，还有大笑时显示的牙齿磨损度也说明他长期咀嚼干硬多纤维的粗粮，是超凡者的可能性较小。
人一旦有了超能力，就很难委屈自己再回去过苦日子，基根那种贫穷誓言的坚定贯彻者万中无一，而且就算基根，也会从队友那得到很多额外的补充，他自己还能在野外捕猎动物作为食物，虽然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但饮食营养还是很充足的，不会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落魄的穷人很少是超凡者，大概这也是组织把重点放在绅士和贵族阶层的原因吧。
达扎特的住宅建在伦敦市郊，虽然富人和贵族同样喜欢把庄园设置在市区外，但郊区和郊区毕竟是不同的。伊薇特在马车上入眼可见，达扎特的宅子附近大多是荒凉的碎石滩和泛黄的低矮灌木丛，比起秀丽宜人的汉普斯特绿地和有大量悠久园林的里奇蒙之类别墅区相差甚远，就连马车走上这里，也因为过于泥泞坑洼的道路不停发出嘭嘭的起落声。
“达扎特大师的住所的确有些偏僻，我之前也很奇怪为什么他要买这种地方，但他告诉我这里有利于他的研究，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繁华城市的灯火会影响观星的准确性。”车夫解释说。
是这样吗？伊薇特内心对此表示怀疑。
幸亏这次和阿尔托合作，他可以在视线范围外跟着，否则这种周围几乎没有人烟的平缓荒地，其他人跟踪她也许早就被车夫怀疑上了。这倒不是车夫有洞彻超凡者的敏锐目光，而是这个时代野外劫掠马车的劫匪相当多，就算没有别的可抢，马匹本身也很值钱，所以就连送信的邮车都会配备好几把上膛的枪|支，一路有陌生人跟着，车夫只要不是傻子都会产生敌意。
尽管看不到身后地平线后面的情况，但伊薇特知道有伙伴在后面默默跟着自己，面对荒凉旷野上有些凋敝的旧宅，她神色如常地走下马车，扣响了门扉。
跟随着年老的仆人的进入，她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次超自然事件中嫌疑最大的达扎特。
他看起来苍老而略有病容，穿着比他身体大上许多的呢绒大衣，在几位崇拜者的簇拥下坐在摇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茶，从袖口伸出的手腕看得出有骨节错位的现象，让人联想起中式盆景那些嶙峋弯曲的树干。
甚至伊薇特不禁想着，如果不是穿着又大又厚重的毛呢外套，那么他身体的其他部分是不是也如同他的手腕一样扭曲呢？
“你终于到了，蒙克先生。”达扎特一见她走进客厅，面色有些激动得泛红，颤颤巍巍从摇椅上站起来。
“达扎特大师，您坐下就好！”无论伊薇特还是其他受邀的读者都连忙搀住他。
也许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解释着：“之前总以为看我文章的都是和我一样的老头子，从未想过自己有如此年轻的读者，一时有些激动……”
“真正有价值的学术是不分年龄的，懂的人自然会懂它的价值。”伊薇特不动声色地恭维他。
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达扎特有问题，他看自己的眼神根本不是对意料之外读者的欣喜，反而有种迫切的急不可耐，像是发烧友经过彻夜守候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商品发售的表情。
那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是他这么急切渴望的？据阿尔托所说，超凡波动传出来的时间和那张写有很多名字的灵阵图送进去的时间差不多，难道他真的通过占星术从自己的签名里看出了什么？这位达扎特大师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吗？
伊薇特转过身，假装在看向窗外，实际上则是用玻璃窗的倒影打量身后客厅中与其他崇拜者聊天的达扎特。
不对，如果是她自己，要是发现有一位超凡者刻意接近，一定不会漏出这么多可疑的迹象让他怀疑自己，反而会不动声色的不引起他任何注意，因为超凡者最危险的就是被别人知道身份，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这样大意而轻率的举动，更像是一种自以为智珠在握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预料，又有种隐隐的熟络，仿佛早已把她当做了半个“自己人”。
正想着，达扎特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
“蒙克先生，我的住所有些偏僻，招待不周，还请体谅。”
“您太客气了，我才应该感谢您给我这次宝贵的机会。”为了证明自己是他的忠实粉丝，伊薇特一边聊着，一边把金融家给她让请教的问题一条条抛出，只见达扎特面带得色地一一详细解答，倒也没什么禁忌的内容。
“蒙克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是否涉及你的隐私。”达扎特说。
“隐私？”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大学生有什么愿望呢？伊薇特想起大学的朋友加里的很多糗事传闻，于是故作羞涩地回答，“我想毕业后有份两百镑年薪的工作……不，两百镑就可以，这样我节省一些，也许就可以向导师的女儿求婚了……”
“哈哈哈……真是朴实的愿望，希望你记住此刻的心情，等到晚上流星落下之前，都请在心中默念，祈求流星之枪的保佑，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毕竟冈格尼尔一经投出就一定会命中目标，对着冈格尼尔发誓的人，他的誓愿也必将实现！”
达扎特的眼睛深邃却满是皱纹，之前只让人想起纸上被钢笔戳的两个洞，但此刻它们竟然焕发出某种执拗狂热的光彩。他的话也仿佛不仅仅在对伊薇特说，更多的则是对他自己。
“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愿望，一刻也不要停止在心中默念！”达扎特离开之前仍然再三叮嘱。
伊薇特看着他颤巍巍的背影，总觉得刚才他的神情热忱得有些接近疯狂。客厅此刻仍旧欢声笑语一片，崇拜者们因为偶像再次加入话题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仿佛一艘愚人船，无论掌舵的人和它的乘客都无知而无畏，没有任何准备就试图去征服浩瀚的大海。
在伊薇特隐隐的不安中，夜幕很快降临了。这一天的星空格外闪耀，好像天穹变得比往常更低矮，漫天星斗极富压迫力地逼近地面，让地上的凡人更加直观地一睹它们的光辉。
“这个山坡的位置很好，一定可以观测到最棒的画面！我来帮您组装好望远镜吧，大师！”
这名崇拜者的话没错，的确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地势较高，而且这片荒野十分贫瘠，几乎没有大树遮蔽，视野十分开阔。
伊薇特环视四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尽管周围环境不同，但头顶亘古不变的星空她一定在哪见过！
这时，空气中又传来淡淡的麦草气息，那是远处零星几片可怜的麦田刚刚完成了收割，受伤的草茎散发出的植物气味。
特殊的味道让伊薇特很快回想起来，这难道不像摩尔梦中的景象吗？那时自己以摩尔的视角，一开始和一群孩子坐在收获后的麦草堆上，鼻腔中满是清新的草料和泥土混合的气息，空旷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方，夜空的星星明亮又闪耀！
那夜的开始也是这样的，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星辰之女的仆从和子嗣、善于玩弄人心的星之使徒即将从这片奇妙的夜空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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