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几天后，在马斯金的工作室,几位学徒正在为怀表抛光并装上表链,他们的雇主兼师傅马斯金大师今天又喝了点酒,醉醺醺地在他自己的小屋里睡觉。

此时阿尔比恩正是奋斗的年代、野心的年代,大白天睡觉不工作显然是道德败坏的表现,但学徒们却习以为常,他们对这位待人粗鲁却宽厚的师傅都怀有一种感激之情。按照惯例,通常学徒都要像奴隶一样为师傅无偿工作七八年，在此期间,雇主的最残酷和最野蛮的虐待他们也只能逆来顺受,而且师傅还像防贼那样防着自己的核心技巧被学会。

和那些黑心作坊主不同，马斯金大师虽然粗枝大叶了一些，可对于勤学好问的学徒也不吝指教,还会给他们一些零用钱，有一位学徒到了出师的年龄却也没有离开这里，他打算再为师傅工作一段时间,攒一些本钱,就去别的地方开一家钟表修理店，避免抢了师傅的生意。

伊薇特第一次来时,那个充满自豪地告诉她“无论怀表还是手|枪，马斯金大师有着全伦敦最精湛的手艺。”就是马斯金的大徒弟，今天他也在玻璃橱窗旁的柜台下,对着从窗外照射来的阳光,眯着眼睛核算账本,他看到是师傅的熟人，立刻笑吟吟地迎上来：“费雪先生，您今天来是选购东西还是来找马斯金老板？”

“你师傅又喝醉了吗？”

“又被您猜中了，他就在后面的小屋，别人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就算是贵族老爷，也一准让他暴跳如雷……啧啧，因为这个他失去了好几位慷慨的主顾，也不改改脾气。可您不同，我们老板说过，要是您来，怎么也要叫醒他。”

当初马斯金弄丢了一只能照见鬼魂的超凡奇物照相机，更糟糕的是，直到凡人用它闯下祸事后马斯金才发现，正当他求助无门的时候，是伊薇特找到相机，并解决了事件，还让组织派来调查的丧仪女士没有过问这个重大的失误，否则马斯金一定会面临严苛的审查，他身为奇物制造者可以定期获取的超凡材料份额也会减少。

正因为有这样的恩情，马斯金对伊薇特几乎是有求必应，今天伊薇特也正好有需要他帮忙的事。

她跟随学徒来到店铺后的小屋，在门被敲了十几秒后，屋里才响起打着酒嗝的声音。

“嗝……哪个兔崽子又来打扰我……”

“马斯金老板，费雪先生来了。”

“大的那个还是小的？”

“是小费雪先生，他就在门外。”

“你不早说！”

屋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像是翻箱倒柜似的声音，不一会满脸胡渣的马斯金带着一身酒气打开门。

“屋子里有些乱，进来的时候当心一些。”

伊薇特绕开一个木箱，又迈过一只随意仍在地上的砂轮，眼睛的余光瞥见角落的零件堆里，一只精巧的黄铜蜘蛛迈开八条腿悄悄溜走。

不用说，这个时代的工艺绝对达不到这效果，是蕴含了超凡力量的奇物吗？

“那群小子平时不会来这里，我一再告诫过他们！”马斯金憨厚地赔笑。

虽然学徒还像上次那样，送她到小屋门口就离开了，但伊薇特总觉得，他迟早有一天还会再出一次大新闻。

“亲爱的天秤，今天来我这里是需要什么帮忙吗？”

伊薇特点了点头，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马斯金先生，这附近有猫吗？”

“猫？好像是有几只，还经常在我睡的正香时候大叫。”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伊薇特取出贝斯特的药膏，涂抹在额头上。很快，一只玳瑁色的野猫就从小屋的窗外探出头来，灵巧地在杂乱的工具和零件堆中穿行而过，一直来到伊薇特面前，用肉垫按在她额头上，完成猫女神的祝福仪式。

冥冥中的神秘力量散去，小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飞快一溜烟跑了。

伊薇特眨了几下眼睛，此时马斯金看到，她的虹膜发生了改变，成为猫一样的杏仁形状。

“这种魔药能让我拥有夜视能力，但眼睛的结构也会变得异于常人，有什么方式可以掩盖吗？”

在这个问题上，她撒谎了，巫师集市上买的贝斯特的药膏只能用三次，这是第二次了，她没必要特意为它制作一种遮蔽的奇物。事实上，这次她是为了小狼人而来的。

在超凡生物中，吸血鬼和狼人由于繁衍方式简单，而且生活习性使他们必须和人类比邻为伴，在中世纪时和教廷发生了很多冲突。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人类接触最多的超凡生物也是他们，收集到了很多样本，对他们最为了解，很多驱魔人后代的超凡者凭借经验就能从人群中鉴别出他们，比如吸血鬼刚坐过的椅子是冰的，狼人在光线变化下，瞳孔像是野兽一样收缩放大。

小狼人自从觉醒后就有了狼人的特质，如果埃迪要在伦敦生活，那必须改变这一点。

在这个问题上，伊薇特想起了马斯金，他也是自己第一个认识的超凡工匠，他擅长金石类制品，而且看起来很好糊弄的样子，另一个制造白兔先生的“艺术家”似乎对皮物更感兴趣，而且伊薇特和他不太熟。

“这个啊，我可以为你制作一副眼镜，镜片制造一个小小的幻象，这样人们就无法透过眼镜发觉瞳孔的变化。”

“需要什么材料？我可以向组织提出申请。”

在组织中，除了超凡工匠可以定期得到一些素材用以研究外，普通成员也能申请，但会根据素材的稀有程度有难易之分。如果一个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外勤，想要申请到普通材料都比较麻烦，需要写很多报告，甚至透露自己能力的一些细节，才有可能打动管理层，让他们相信这些超凡材料能对该成员起到很大提升，有助于他在今后工作中发挥更好的作用。

以伊薇特的贡献度，她打报告要一般材料基本不需要说明缘由和用途，就和后世科研机构申请经费一样，名气大、学术成果多，要经费就比较轻松，上次她拜托橡树贤者基根的朋友帮忙制作火焰斗篷药剂，她拥有的材料只有火蝾螈之血，而剩下的辅助材料和那位巫师的酬劳，都是通过组织的原材料库存支付的。

拿着马斯金写出的材料清单，伊薇特回到家中，却见艾莉森有些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看见伊薇特，她愧疚地低下头。

“伊维斯少爷，我很抱歉。”

“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艾莉森的讲述，伊薇特总算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酒商，之前艾莉森负责采购的时候大概购买了很多高价的掺假酒品，她因此感到内疚。

由于没有任何安全监管，这个时代的食品质量十分糟糕，尤利西斯在医学期刊《柳叶刀》曾撰文写到：“伦敦市场几乎找不到纯净食物，这种对于城市活力的威胁是经济自由主义的直接后果。”他认为王国应该建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管理这件事。但牵扯到的相关利益太多，议会仍然在冗长的讨论研究中，仅仅伦敦一小块区域的林斯特德，光是牛奶掺水部分的利润，每年就有7000~8000镑。出产这些牛奶的农场都是贵族乡绅的产业，指望议会自己监督自己是不可能的。

作为作者本人，尤利西斯讽刺地评价：“就算到了2037年的夏季，食品监管法案将再一次提交议会表决，因为争议太大，首相决定像他的前任和更多的前任一样暂时搁置这个议题，人们早已忘记此项悠久的传统来源于何处，但不妨碍游客们蜂拥而至，欣赏这个在历史上久负盛名的保留节目。”

他已经悲观地认为，阿尔比恩的食品监管部门大概再过两百年也建立不起来，议会每年关于它的争论会成为文化遗产一样的玩意被保留继承。

她家中的肉类和蔬菜谷物大多数都来源于尤利西斯的庄园，但仍然有很多不产于阿尔比恩本土的消耗品必须在市场上购置，比如砂糖、肥皂、酒类等等。红酒本就是制作西式炖肉、酱汁时用来去腥增香的调料，伊薇特本来是不喝酒的，但葡萄酒有安眠的功效，对于偶尔被梦境困扰的她来说，晚上喝一小杯葡萄酒再睡觉已经渐渐成为习惯，她家里也会定期采购酒品。

然而她喝一点却不懂得品鉴，只要甜甜的好入口就行了。可是葡萄酒绝大多数昂贵的种类都不怎么含糖，这样才不易腐坏，能够陈放，而苦涩的单宁也是名酒复杂风味的基调，伊薇特恰好既喜欢甜酒，又讨厌单宁。

这个年代的奸商是很精明的，大户人家的管家都是从小培养，和主人一样懂得鉴赏，具有高雅的品味，要以次充好蒙蔽他们可不容易，但如果负责采购的是一个双手粗糙，干惯了杂活的女佣，还声称她主人喜欢甜味多一点的酒，一看就是毫无品味的暴发户和他粗鄙的仆人，那不就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在埃迪来之前，长期向艾莉森供货的商人总是采用换一个标签的方式，把低价的酒伪装成名酒卖给她，结果今天酒商依旧带着他特供这家暴发户的伪劣品前来送货，却被嗅觉敏锐的埃迪童言无忌地指出，那些他口中绝世无双，可以上议员餐桌的好酒，实际根本和马车货箱最下层那种路边货气味一模一样。

酒商当场就变了脸色，不仅退回了之前的所有钱，还给了她更多的贿赂，泪声俱下地恳求她不要公布这件事。如果瞒着主人，这笔钱就是她的，并且也不会在主人心中落下“办事不力”的糟糕印象。

艾莉森是被伊薇特从绝望边缘拯救的，她虽然惧怕自己因为犯下如此严重的过错被赶走，但还是苍白着脸，拒绝了酒商的请求，于是后来伊薇特回家就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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