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患有“血灵症”遗传疾病的吸血鬼家族是外国人，平时也很少离开他们的故土,只有这位被放逐的族人被和他有交情的蒙塔古侯爵家族庇护。而且伊薇特听蓝道尔说,这件事连蒙塔古侯爵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以前的教父那辈的事了。
这位“血灵症”患者想必一定是相当古老的高世代吸血鬼。随着岁月的增长,他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因为不断变成另一个人，他早已遗忘了与自己有关的很多事,蒙塔古侯爵在一处偏远的庄园安置了他，差一位族人隔段时间给他送点血,算是尽到了祖先的情分——活的太久的吸血鬼总是陷入休眠状态,对血液的需求也不是太大，几位仆人就足以供养。
事不宜迟,主要是担心血液变质,伊薇特当天就和蓝道尔出发，前往那位“血灵症”吸血鬼隐居的地方。
这是一座漂亮的阿尔比恩传统村落，位于一处溪流趟过的山谷，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青草香,几乎与世隔绝,割完麦子的空旷田野静静环绕着一些爬满了长春藤、顶部带有铸铁风信标的古旧砖房，当教堂的大钟响起时,整个溪谷都能听到悠远的钟声。
“这里有些偏远,路不是很好走,请小心。”蓝道尔一边带路,一边和她说。但看得出来他自己也似乎很久没走过这里了,好在这种地方不像城市，即使过十几年变化也不是很大，总算他能在不确定的时候问一问偶尔路过的村民，然后朝向着村子最中心走去。
“没关系，我怎么说也是超凡者，这一点泥路不算什么，还是加快些速度吧，已经快到黎明了。”
由于他们是连夜出发乘坐火车，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对于吸血鬼来说，即使是这个时节的阳光，应该也会让他很不好过。
“没关系，冬季的太阳不是很强烈，加上山里有晨雾，就算日出我也可以坚持一会。”他这么说着，但还是听从了伊薇特的劝告，加快了速度。
尽管刚刚指路的农夫和牧羊少年都称它为“城镇”，可实际上这里就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村落中心罢了，几间店铺透出暖黄的灯光，其中酒馆刚刚关门结束营业，而药店、铁匠铺的老板还在做开张的准备。
玩耍的孩子、按压井眼边汲水的妇女看到两位俊美的陌生人来访，忍不住专注地打量他们，直到当地德高望重的乡绅家地产经纪人坐着马车前来，客气地邀请他们上车，他们的目光才被关上的车门打断。
“西敏恩先生……”驾车的地产经纪人犹豫地开口说，他收到蓝道尔说要过来的消息，但没想到他竟然带了一名陌生的人类女性。
“她是亲王的朋友，知道我们一族的事，也没必要伪装了。”
“好的，王子殿下。您这次突然通知我说要来，究竟为什么事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
地产经纪人一愣，似乎没料到蓝道尔会在人类面前问这个问题。
“我们即将去拜访‘他’，她也一起。”蓝道尔解释说。
“哦……还是老样子，每三天进餐一次，其他时候都在休眠。”
“‘他’的状态有没有继续恶化？”
“我不是很了解上一任的情况，就我接手这8年来说，还算过得去。”
伊薇特注意到，这位地产经纪人相当年轻，看起来才二十五岁的样子，于是询问到：“8年？在这期间您一直都在这里当地产经纪人吗？”
“是的，现在村民仍旧认为我只是老得慢、娃娃脸，但接下来就说不准了。最多还有两年，我将会去另一个地方，这里会迎来另一位地产经纪人为老爷管理家业……反正这里的乡绅一家也是一位族内长老的世代仆役，驻守的工作全凭长老们安排。”
这也是阿尔比恩的血族联系比较紧密，有一定组织能力的体现，比起单打独斗东躲西藏的独狼来说，这种由年长吸血鬼有计划地安排和掩护，每过几年就像走马灯一样调换后辈，轮番安插在自己手下的产业，不仅可以解决年轻世代的身份问题，当大佬们自己需要假死一段时间时，还能保证自己的财产牢牢被控制在同族手中，等待以新身份复出时继续接手。
一边闲聊着，马车很快来到一处像是都铎末期修建的大宅，此时的建筑还残留有雉堞等城堡时代的残余，因此显得十分肃穆厚重。
宁静的溪谷小村落没有舞会、俱乐部和时髦的商店，乡绅一家早搬去了伦敦居住，伊薇特跟随地产经纪人来到空落落的庭院，里面没有丝毫人声，远远传来几声猎犬的吠叫，更显得寂寥萧索。
这个地方倒是十分适合隐蔽一位无法见光的人，伊薇特想。
听刚才蓝道尔和地产经纪人的对话，她能猜出这位古老的吸血鬼一定出现了某些状况，因此不适合像他们那样，以一个能向社会公开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地产经纪人拨动了庭院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浮雕，干涸的喷水池附近很快传来咔咔作响的机关转动声，一块石板随之下降，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地产经纪人率先走了下去，伊薇特原本也要跟进，蓝道尔抬起手拦住她，却转身从车上取下马灯，第二个走了下去。
密道前方地产经纪人充满歉意的声音响起：“抱歉，我忘记了应该为小姐照明。”
他虽然知道自己马虎了，忘记人类不能和他们一样黑暗视物，不过蓝道尔的举动更让他暗自称奇。亲王培养的继承者他也曾接触过几次，以前的印象是一位刚直、理想主义，却略有些不知变通的家伙，就像是那种成绩优异但不懂人情世故的好学生，没想到现在也变得圆滑体贴起来。
地道里传来一股轻微的霉味，每三天一次的送餐看来并不足以换掉里面陈腐的空气。
“大人、大人……蓝道尔王子从伦敦来见您。”地产经纪人在地道尽头一座厚重的石棺前，躬身禀告说。
“啊……”棺材中传来不似人声的动静，像是破旧的风箱，又像是弦乐演奏失败发出的“狼音”。
“蓝道尔……蓝道尔……”那怪异的声音沉吟着，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原来是他……不对，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气味……人类处|女的味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提供活物作为餐点了？”
地产经纪人向伊薇特苦笑致歉：“大人，她是王子殿下的朋友，来这里是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
蓝道尔取出伊薇特交给他的血样，走上前递到棺材旁边：“大人，这份血来自一位可能被食尸鬼感染的孩子，想请您判断一下。”
随着石板刮擦的刺耳声，棺盖挪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缝，一只恐怖的枯瘦手腕从里面伸了出来。
它完全不似人手，结构几乎仅剩白骨，上面垂下无数缕破烂的灰白色皮肤，就像从枯骨表面无限增生的肮脏海藻、令人厌恶的腐败流苏。那手就像受惊的蜗牛一样，抓起试管就缩回了棺材。
砰，棺盖合上了。
“健康婴儿的气味，香醇的脂肪、恰到好处的甘甜血糖，却混入了水蛭的腥臭……不知怎么的，这个味道让我既讨厌又怀念……我想想……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以前我曾经伪装过医生，从实施放血疗法后的水蛭里获得每天的餐点……”他像是拔开木塞，从气味品鉴着。
然后，他喝下了。干涸的喉咙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的石室内异常响亮。
又过了半分钟，怪异的声音才继续说：“婴儿……普通的……人……类……婴儿……”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语调拖得很长，让人听了产生某种奇异的安详感。
伊薇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她长舒一口气，幸亏小玛丽不是……
但棺材中那种拖得长长的声音让她有些在意，艾莉森的女儿一岁多了，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是这种腔调。
“症状发作了。”蓝道尔低声说。
如果亲王这一系的血脉性格特质是领主和骑士，那棺材里那位则是多愁善感的诗人，他在无数次身份的转变中渐渐迷失了自己。患上渴血症的祖先，因为无法制造血仆，与人类共生，依靠人类，就像封建主统治领民一样；而血灵症的吸血鬼则总是在人类与吸血鬼两重身份间往返，他们啜饮鲜血，同时也品尝人类失去至亲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这两类吸血鬼才成为了盟友，在阻止其他把人类当做家畜上，他们有共同的利益。
“走吧，过会就好了。”蓝道尔轻轻拍了拍伊薇特的肩。
她正要跟随他离开时，棺材里传来剧烈的抓挠声，还有里面古老吸血鬼不似人声的腔调，如果不是伊薇特阻止艾莉森用鸦|片酊麻醉女儿，让她经常听到小家伙元气十足的哭闹，她也不会听出这竟是刚刚的吸血鬼在模仿婴儿的啼哭？！
“砰！”
棺材盖被整个掀开，一个缠绕着肮脏褴褛皮肤的枯瘦人形怪物从里面探出身子，他脸上也增生着丝丝缕缕的长条破皮，比之前的一只手恐怖何止百倍？
“花……花花……”他张大嘴，喷出带着灰尘的嘶声呼喊。
地产经纪人楞了一下，飞快从来的地方跳出去，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在冒烟，想必被阳光灼伤了一些，但他怀中抱着一把从庭院花坛那摘来的鲜花，芬芳扑鼻，还带着露水。
“大人，这是花。”
褴褛的怪物笨拙的手随意扯了一根，就像艾莉森忙不过来时，小玛丽爬到花瓶那扯下她好不容易布置好的花一样。
“花花……”怪物咧开嘴，把枯瘦的手伸向伊薇特。
“不要害怕，他没有恶意。”蓝道尔知道这位老前辈的容貌十分骇人，他一边说着，上前一步挡在伊薇特面前。
“没事的。”伊薇特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直视怪物充满希冀的眼睛。
小玛丽也是这样，抓着身边的东西，爱送给妈妈和偶尔路过的她，如果没听到或者忽略了，她就会瘪瘪嘴，很失落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这种暖心卖萌的举动，让棺材里这位去做显然是噩梦降临。
但伊薇特想，他的性格现在只是一个孤独天真的婴儿，被人拒绝一定会受伤的。
她平静地走了过去，从怪物手中接过花，然后不顾那比拖把看起来还肮脏的破烂皮肤，低头在怪物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谢谢，我收到花了，很喜欢。”
啪，蓝道尔手上马灯摔落，地产经纪人难以置信地张开嘴，发出生锈门轴转动似的声音。
在得到这个鼓励的吻后，怪物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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