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2 章
炼金术中的正位五芒星也可以指代炼金术师从物质中提炼贤者之石的过程,贤者之石是以太的结晶,以太本身被认为是一种比火焰还要无形,比空气还要轻薄的物质，所以是排在象征固体的土、象征液体的水、象征能量的火和象征气体的风后面的第五元素，中世纪有炼金术师声称自己炼出了贤者之石,但因为它的粒子过于细小，竟然能随意穿过作为容器的玻璃瓶，然后消失在空气中了。
无论他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总归正五芒星代表升华的过程是毋庸置疑的，可这里为什么把白鸟替换成了意义截然相反的乌鸦，以至于逆转了五芒星代表的意义？
难道是需要将什么比火焰更无形,比空气更轻薄的物质沉淀凝固起来？
倘若是这样，那么这五个家族近几年发生莫名的意外或是人祸，使得当时的家主死亡,就很耐人寻味了。他们的死因也十分蹊跷，分别是被火烧死，被水淹死,被砖石掩埋,因吸烟患上肺病致死，以及梅毒的衰竭，这些分明一一对应着自身的纹章，看起来不像是巧合。
然而他们的纹章也不是近几年才决定的,根据打听到的情况,当地的5个乡绅家族都是16世纪左右崛起的古老世家,距今已经快300年历史了，最关键的是，那么他们的祖先为什么要选择五个充满象征意义的纹章？而且此前也从未发生过如此蹊跷的事，引起一切改变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伊薇特又联想到布拉特家族的祖宅。
即使布拉特老爷已经决定搬离那里，以便挖掘开采下方的煤矿，他也命令人原封不动把祖宅的原材料重新运往附近再像积木一样拼接还原，甚至连一点微小的改动也不允许，这种行为十分值得推敲。在加上地图上消失的那四个点，简直就像哈姆林家的先祖刻意不想让人注意到这五个家族宅子的分布情况似的。因为只要看地图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可以注意到，这五个家族祖宅的排列就如同一个有些规则的五芒星，仿佛在以大地为画布，用屋宇作为仪式道具，布下了一个具有神秘力量的法阵，如此大的手笔，也许这个法阵的生效时间也绝不仅仅如同普通仪式，也许会长达数十年或者数百年……
不对……法阵被破坏了！
布拉特老爷为了土地下的矿产，把他的祖宅稍微挪动了位置，就算外表搭建得与之前一模一样，可终究改变了几个世纪前的布置，他本人也是最先丧命的。
这个法阵的作用究竟是什么？献祭还是诅咒，伊薇特也想不明白，不过看起来笼罩这里的莫名厄运似乎结束了一个阶段，因为各家都已经付出了一个牺牲品，无论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应该已经引起了某方面的变化才对。
这几天来，当地是否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呢？
既然是一个法阵，那么按常规来讲，它的中心一般都有特别的作用，要么是最重要的祭品放置点，要么是仪式生成的东西，只是距离最后一个死去的老哈姆林，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就算有类似的征兆，痕迹究竟还在不在。
伊薇特思索着，她觉得再前往五个点中心的位置看看为好。
此时，她正好路过为布拉特家族耕地的佃户聚居的村落，冬季农闲大家都没事干，佃农们有的在维修院子栅栏，有的在屋后劈柴，村子里反倒是比春夏都在田里忙活时显得热闹。
当伊薇特经过一家简陋的小酒馆，却看到一名健壮的农妇扭着一个男人的耳朵，把他从吧台一路拖到街上，对着醉汉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羞愧变得通红的脸，张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这个懒惰的下流痞子，不好好干活，一天到晚臭烘烘钻在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
村里没什么娱乐项目，看到这么劲爆的八卦，不少屋子窗户都悄悄推开，每一扇后面都有一位织着毛衣，或穿着围裙端着盆子的妇女，一些不怕事的闲汉还起着哄围了过去。
“今年开春你的小崽子要进城当学徒了，现在给师傅的学费还差得远，你今天必须给老娘去找点事做！哦，对了！这几天镇上有商人来收购野蔷薇，我听别人说给的价格相当慷慨。你但凡还有一点廉耻的话，就去赶紧去挖，以前你不就和我吹嘘很擅长这个吗？”
野蔷薇……伊薇特知道应该是城市里的园艺商人在为夫人太太们进货，这时代园艺被认为是一种高雅的爱好，民众也十分热情，每年除了皇室主办切尔西花卉展外，还有大大小小由别的大贵族或者城市本身主办的园艺博览，但城市中污染严重，一些传统的观赏植株不太容易存活，于是园艺达人就试着把观赏花卉的枝条嫁接在它们野生亲戚的主干上。
不过这份活计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蔷薇带刺，不能用手去拔植株，要用铲子顺着根慢慢把整株挖出来，还不能伤到宝贵的根系，如果没有对这种植物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很难挖到品相好价钱高的商品。
原本唯唯诺诺的男人听到妻子对他今天的安排，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他突然一下甩开妻子的手，粗鲁地回答：“钱……我会去想办法，但我不会再去挖那玩意，永远也不去！”
说完，他逃也似的飞快跑走了，留下愤怒的妇人原地跺脚一阵干嚎着咒骂。
“今天约翰那个懦弱的胆小鬼竟然敢顶撞他的悍妇老婆了，真是稀奇！”
“我想一定是酒壮怂人胆吧，说不定今天杰森的酒馆货特别正呢？喂~杰森，给我来一杯杜松子酒~”
一旁围观的闲汉们纷纷嬉笑着散去，这个小插曲也很快淡出了伊薇特的脑海。
按照地图上描绘的样貌，通往“五芒星”中心区域很少有路，而且那里被标记着一大片森林，在阿尔比恩，林地都是贵族和领主的产业，农夫未经允许不能随意砍伐树木，出售木材也是土地主人的敛财手段。
伊薇特骑在她那匹温顺的大马上，越发觉得管家的安排还是很有道理，脱离了大路后，这些草甸和灌木丛的确泥泞湿滑，十分难走，好在它碗口大的蹄子让它得以十分平稳。
她并不着急，轻夹着马腹让它慢慢走，一边在马上吃着管家为她准备的烟肉三明治，不时从马鞍后的袋子里取出一根胡萝卜或是苹果什么的，弯腰递到给听话的马儿嘴里。
又走了一阵，她看到被简易栅栏围起来的林场，以及一块上面写着一行恐怖大字的木牌。
“人人都有权利杀死偷猎者。”
大概是林场看守挂上去的吧？如果按照法律意义上的确如此，此时阿尔比恩的法律对偷猎有十分严苛的规定，于是林场的管理员简直就像持有杀人执照似的，但凡他发现有人持枪或者网兜什么的进入他的地盘，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枪瞄准他——这是林场看守的权力，他可以随意杀死鼬、郊狼等一切侵犯主人林地的有害生物，当然其中也包括偷猎者。
虽然偷猎者可能也会配枪，但那些穷人使用的土制猎|枪并不足以与看守手中专业的军用步|枪李·恩菲尔德为敌。不过这一切也要根据主人的兴趣而定，在极少数情况下，有些林地的主人不喜欢打猎，对于偷猎者清除他领地上的害兽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块牌子显然说明人家十分在意并且严厉禁止狩猎，当然伊薇特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于是她稍微绕行了一会，直到看到森林边一个略微发出亮光的小屋。
她下了马，走过去敲敲门，却见里面一位壮实的汉子搓着手打开木屋门，一看到她，目光瞬间就呆滞了。
“打扰一下，我从伦敦来，在这附近的哈姆林家主人宅邸里做客，散步的时候路过这里，觉得林地里风景十分清幽怡人，请问这里是哪位阁下的产业？如果我想要进去参观，可以向谁获得许可呢？”伊薇特一边说着，向他递上了几个先令的小费。
林场看守畏畏缩缩，一副想接又不敢碰的样子，仿佛上面有着什么神圣的灵光，最终他还是诚惶诚恐地接过，这地方少有伦敦的贵族前来，更何况伊薇特穿着法兰西式的带刺绣的骑马服，这种服装比现在流行的黑色朴素礼服看起来更有派头，一看就是某位大人物。
他是为某家族服务的仆人，自然比无知的村汉更能理解阿尔比恩优秀的等级制度，于是十分热情地告诉伊薇特，这里的主人正是她的那位校友先生，至于她参观的请求，根本没问题，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她可以在任意时候前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史蒂文·贝恩斯先生吗？太好了，我来的时候来见过他，如果不是他家里正在改建，他本想邀请我进去做客的，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所以总归比一般朋友显得亲切。”
她这几句话让林场看守态度更加热络了，伊薇特接着问他，在进入林地之前，是否需要把身上的刀具和枪|械摘下，毕竟带着这些工具挤入禁猎区，是违反法律的。不过看守却满不在乎地告诉她没有关系，总不可能因为她向往自然的高雅兴趣，就信不过这样一位温和平易近人的绅士，要剥夺她的私人物品。
林场看守原来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这样看来，报纸上有时候新锐作家抨击他们是“满手血腥的谋杀者”“残酷的暴行”，也许仅仅是个例？
不过在他进屋取钥匙和别的东西时，没有了壮汉大块头的阻挡，伊薇特看到屋内几个箱子里装满了小的猎兔夹、网兜和别的风格迥异、一看就出自好多不同的人自制的狩猎工具，立刻想到这很可能是从某一些倒霉的偷猎者那没收的。
“先生，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他提着一串钥匙，小块步殷勤地跑到通往林区的草丛和灌木中，低头捡起一个铁链，用钥匙打开了。
这时，伊薇特才看到他打开的是什么。他从铁链上摘下几个圆形的锯齿陷阱，它们和脸盆差不多大，就像狮子大张的嘴巴，她毫不怀疑如果踩了进去，这玩意能轻易把人腿夹断。
“这是为了警告那些偷猎的坏痞的，为了防止有些更狡猾的坏痞把陷阱偷走，我都把它们锁在树干上。”林场看守一脸憨厚地解释。
……无论他看起来多么老实巴交，伊薇特都无法把他和憨厚联系起来了，只觉得自己先来打个招呼实在是正确的决定。
幸亏她的身份是名贵族后裔，才得以享受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便利，林场看守不仅没有阻拦她，反而一边絮絮叨叨地向她说明在森林中散步的好处。
“先生，以我个人的经验，要是人天天呆在室内，很快他的精神就会变得萎靡，任何药物都比不上森林里的新鲜空气。冬天还谈不上最美妙的，您真应该春天的时候再来这里散步，如果遇到主人命令砍伐树木，每一口呼吸都能闻到树木饱满清新的香味，它们对肺很有好处，就像油料滋润皮革一样。总之，您要想活的健康，必须时常接触自然才行。那么——先生，您慢走，当您决定结束散步，请务必允许我送您出去。”
告别了热心的林场看守，伊薇特在这片林区里骑着马缓缓走着，因为森林中没有什么标识，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自己来到了地图上略微中心的位置。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块平地，上面长着各种植物，粗略一看，似乎一切正常，并不值得留意，只不过中央有一块半个操场大的地方呈现一个甜甜圈的形状，稍微比周围高了一些，又在它的中间陷了下去。
伊薇特下了马，沿着这个“甜甜圈”慢慢走着。
突然，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而且它的形状有些奇怪，她于是蹲了下来，拨开草丛。
只见茂密的枝叶下是一块长满青苔的方形石块，当伊薇特清理密布的苔藓时，发现石块上面还刻有字，仔细阅读内容，则是一个人的名字和出生死亡时间。
这是一个墓碑，而且是十五世纪的墓碑，因为上面写着1434-1468。
怪不得这里的地面形状和甜甜圈差不多，伊薇特想。
按照习俗，人们死亡后会埋在教堂附近，如果满了就挖开封土，在上面再垒一层，久而久之，一些古老的教堂周围的土地下因为尸体过多，就会膨胀起来，比教堂本身的地面更高。
然而这里的中间并没有教堂。
伊薇特又走到甜甜圈的中心下陷部分，这里依旧是一片平地，她用剑刺入土层，想要观察泥土的混合情况，却不想刺到了一个硬物。
她随即又用马鞍上的猎刀挖开土壤，看到土层里还是石头，但却是一块残缺的大理石，它的色调是一种苍白的蓝灰，品质十分优异。
和哈姆林祖宅最早期的石头一模一样……
它们采用了同一种石头？不，也许更有可能哈姆林祖宅的石头原本就属于这座教堂。
这里曾经有一座古老的教堂，但它在16世纪前被拆毁了，哈姆林家的祖先使用了它的材料建造自己的屋子，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它的用料是如此优异，但工艺却相对来说匹配不上材料的价值。
原来如此，伊薇特想起阿尔比恩历史上的著名事件——宗教改革。
在16世纪，这个国家宣布教会脱离罗马教廷的管辖，并且开始没收了原本属于天主教教会的财产，包括土地、教堂等等，而这项运动的主使者正好就是因为哈姆林家先祖筹措军需物资得力，对他加以褒奖的国王亨利八世。
国王本身就是天主教的敌人，他褒奖提拔的新贵显然不可能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因此猜测哈姆林家先祖用原本属于教堂的石头建造自家屋子更加可信。
五芒星中央有一座被损毁的旧教堂，这就是逆反的五芒星存在的原因吗？还是有别的因素？
如果五个家族如此布局的原因正好是她脚下的教堂，那么，这个阵法莫非是在封印或者压制什么？比如这个墓地？
伊薇特从背囊里取出能够看到幽灵的眼镜，不过她转了一圈发现什么异常都没有，事实上死去的灵魂会在几天内迅速消散，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它们很少能成为幽灵，这些中世纪的墓地里面也仅仅只剩下单纯的骨头而已。
她还用可以遇到超自然力量就发光的试剂洒在附近，同样也一无所获。
毕竟距离最后一个死者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了，就算有仪式痕迹也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吧。
伊薇特在背囊后的笔记本里记下这些疑点，天色也不早了，她准备返回哈姆林家确认那些石材。
就在她走向拴马的树时，却不慎被灌木死死勾住了骑马服的下摆，伸手去解，感觉指尖被刺了一下。
因为林地中枝叶茂密，不仔细看的话，她无法辨认究竟是什么植物，但挂着她衣角的植物她却看明白了，似乎是一丛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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