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0 章
玛莎骑着马，在林荫道上缓步走着,尽管她的心迫切想要回到她主人身边,但通往村子的小路杂草丛生，它们的枝叶常常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带着若有若无恶意的草环,并且十分巧妙地隐藏在其他植物的枝叶下,就像森林为闯入者设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如果马儿不小心被绊倒,很容易马蹄受伤，这样她自己步行起来更加缓慢。
她此时已经完成了伊薇特交代的送信任务,以她的身体状况,本应在镇上找医生治疗修养,不过玛莎只是根据自己以前做蜜蜂神祭司时候的药理知识,胡乱地买了一些草药嚼食,又骑上马向村子返程了。
不知道她的主人会给予自己什么样的奖赏呢？
他会允许自己进入他的圣所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玛莎就无比的欢欣雀跃。
林中的雾气比之前她离开时还要浓郁,来时路上时常听见的、来自雾中惑人的呼唤却不再响起,这一切一定是她的新主人实现的奇迹。
距离她离开的湖畔越来越近了，靠近这块地方,雾就开始变得稀薄——它们也许并没有消失，只是浓缩并沉淀在了腿以下的高度，让人感觉像是在云中前行。
在穿过一片密林后，她眼前豁然开朗。明亮的月光照耀着,湖畔一颗大树下正坐着她所崇拜的拯救者,在沉静的他周围,一些少女淡淡的身形如同幻影般浮现，玛莎认识其中的每一张脸，她们全部都朝向着树下人的方向，或躺或坐或依，像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群似的，看起来相当舒适闲逸。
她们竟然先自己一步，得到了弥赛亚的认可……
玛莎很是失落，但依然走上前去。
“您交代我的事，我已经顺利完成了。”她带着邀功的笑容。
“你不该来到这里，我不是说过，在镇上等我吗？”伊薇特皱眉。
“我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在别的地方也能帮到您……”玛莎看到，伊薇特身边不断有她认识的女孩的影子浮现，她们银铃般的嬉笑飘忽着，在森林四处回荡，仿佛在嘲笑她，揶揄她，于是接下来的话不由自主带了些酸意：“而且您已经接受了她们……为什么我不可以……”
“现在还不是时候。”伊薇特不假思索回答。
“可是……”
她正待继续说什么，忽然异象发生了。
尽管玛莎此时是背对湖面，但她从周围变得慌张和隐没消散的少女影像中觉察到不安，而伊薇特一直就留意湖里的状况，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情况。
这个不大的湖，突然变得非同一般的平静，就连一丝水波都没有。
通常人们将平滑的水面比喻为镜子，但实际上再怎么样，水的反光率也比不上镀银的玻璃镜，倒影在水里的景色也不如真实存在的东西逼真。然而此时此刻，湖水却仿佛真成了一面镜子，空间像是透过它无限延伸，一直通往另一个世界。
真是奇怪，林间的晚风习习地吹拂着，却无法在水面上留下一丝波纹，而后者像是时间停止般凝固了，直到一片树叶悠悠然落下。
它缓慢飘荡着，在靠近水面的一刹那，伊薇特目光追逐着它，却发现它穿过了湖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地，就向水中另一个世界坠去。
就好像视觉上的湖面只是薄薄的一层空气。
此时此刻，一只夜鹭从草丛里钻出来。这是一种以水生小动物为食、昼伏夜出的水鸟，也许是被突然改变的环境迷昏了头，它在湖面上盘旋了几圈，就一头向下俯冲过去。
和那片树叶一样，夜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平静地穿过了水面，但伊薇特从不知是倒影还是异空间的水镜世界中看到，这只鸟在穿过湖体后，其本体的完整性只保留了一瞬。
几秒钟后，在镜世界飞翔的夜鹭于空中解体，变为了一蓬飘飘荡荡的羽毛和散落一地的碎鸟骨。
这个湖……比她想象中更加危险。
伊薇特在同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因为就在鸟分解的时候，一股异常的感觉也瞬间笼罩了她，让她产生一种头重脚轻、像是整个人被倒转似的错觉。
不……那并不是错觉，而是预兆。
“您怎么了？”
在伊薇特的视线里，玛莎倒悬的脸浮现迷惑的神情，而且周围的天空和树木也都翻了个。
也就是说，受影响的应该仅仅是她自己。如果她和玛莎之间有什么差异的话，那就只有……
“听着，按我说的话去做，你必须做到！”伊薇特闭上眼睛，这样那诡异的湖就不会通过她眼睛的倒影让玛莎也目击到。
“啊？”
“不要转身看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离这个湖越远越好。”
“可是……”
“按我说的去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头！”
玛莎不明就里，只能按照她崇拜的主人的吩咐，背对着湖，战战兢兢一步步向前走。
就在她与伊薇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伊薇特整个人缓缓、缓缓地向前倒去，整个过程保持均匀的速度，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失重感。
她尖叫起来，但声音只持续了片刻，就被她用拳头塞住了嘴。
玛莎差点就转身了，但余光里的伊薇特却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让她醒悟过来，强忍着背后的寒意，一步一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身后没有传来落水的声音，原本那前面应该是湖才对……
但她尊贵的主人这样安排，显然有他的打算，玛莎安慰自己，这全部一定都在弥赛亚计划之内吧……
……
在另一个世界的湖边，伊薇特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玛莎眼中发生的变化，在她的视角看来，整个世界似乎围绕她自己转了个向，在一阵天翻地覆后，眼中景象终于恢复了正常。
正常？看来并不。
她脚下是一堆洁白的碎鸟骨和散落的羽毛，与她在湖里观测到解体后的夜鹭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来到了水镜中的世界？
无论如何，这个湖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最好不要接近这里。
伊薇特想着，她刚要退避到林中，却见整个树林都蒙着一层薄纱。
看起来像是雾，但实际上却是一层层如同陈旧蛛网似的丝絮，隐约能从中看到细微闪亮的光，听到沙沙的声音，让人不禁联想到，一定有某种数量庞大的细小可憎生物，在浓白的丝网后藏着。
既然不能进入森林，那就只好沿着岸边调查一下了。
伊薇特怀着侥幸心理，试试自己是否能像来时的过程一样，以湖面为媒介，回到她原本在的地方。
但这个念头随即就打消了。虽然同样很静谧，但晚风吹拂着湖水，却荡漾起了一圈圈波纹，水中的倒影也没有刚刚她看到那种澄净空灵、仿佛只隔了一层空气的清晰感。
这个世界的月亮十分巨大，低垂在天空，仿佛随时都要坠入湖中，在这炫目的月光下，伊薇特沿着湖走了半圈，来到了靠近村落的那一侧。
眼前的景象怎么如此熟悉？
伊薇特进入村中，只见到处都散落着无人的衣裙，道旁则不时见到倾倒的奶桶、打翻的草料框什么的，看起来像是几分钟之前还有村民正在劳作，但随着不明变故的发生，他们的肉|体集体蒸发，剩下空置的衣物委顿在地。
同样的画面，她曾在梦里见到到。
太安静了，伊薇特甚至有些不习惯，不仅仅是周围万籁俱静、像是凝固琥珀般的气氛，更关键的是，她也听不到来自梦中屋宅的声音。
自从梦里的另一个自己消失后，伊薇特在心情动摇的情况下，常常不由自主听到梦境住民的活动和心声，她对此十分厌恶，每次不请自来的声音响起，她就会迅速切段和它们的联系，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但现在，她即使专注地唤起，那面也如死水般毫无回应，就像整个从她灵魂深处剥离似的。
明明之前那么希望和梦境中屋宅划清界限，现在不知怎的，伊薇特竟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这个地方我曾在梦境里造访，也许，现在的我也同样身处梦境。只是这里是他人的梦，这个梦强大又牢固无比，所以我无法在里面唤起我自己的梦。
她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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