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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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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尘为时亦南盛了碗粥,又给他递了调羹后才在他面前坐下。

“如果很多年以后,我们又偶然会面,我将要怎样招呼你?只有含着泪,默默无言……”

白一尘捏着调羹,修长的手指白得几乎可以透光,仿佛可以看见底下缓慢流淌的血液,柔和的光线在他脸上洒下细碎的光屑,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用希腊语念着时亦南听不懂的诗句。

时亦南笑了一下,喝了口粥问他:“这是什么诗。”

白一尘望着他,柔声回答道:“情诗。”

“怎么不用法语了?”

“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白一尘含着调羹,笑眯眯地对时亦南说道。

时亦南无奈地摇摇头,眼底一片宠溺,他余光扫过玻璃瓶里开得正艳的卡罗拉玫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束玫瑰很漂亮,男朋友送的?”

“不是,前天情人节,一个好朋友送的。”

时亦南对白一尘的解释不可置否——有哪个好朋友会在情人节送玫瑰?

白一尘瞧见他眼底的不信,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喘着气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有新的男朋友了吧?”

时亦南挑眉:“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新的男朋友。”白一尘站起身,走到时亦南面前,主动坐上他的腿,勾着他的脖颈来了个缠绵的湿吻,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才微微松开,有些莫名的激动,说话的声音却很低,“一直都是你,一直都只有你……”

时亦南没听清他说什么:“一尘?”

白一尘笑着,牵着他的手蹬蹬地跑回了楼上,拉开那个抽屉,掏出里面的安全套和润滑剂放到时亦南手里:“你看看日期。”

时亦南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拿着瓶盒看了起来,令他错愕的是,这些润滑剂和安全套在一年前就过期了。

“这……”

“你再跟我来。”白一尘不等时亦南说话,又拉着他手下楼,走到门玄处的衣架取下那件深灰色的大衣,递给时亦南让他穿上。

时亦南顺着白一尘的意思穿上了那件大衣,白一尘为他整理着衣袖,笑着说道:“你当年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这件衣服其实——”

蓦然间,白一尘的话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一时也跟着滞住,他怔怔地拨弄着那截短了的袖子,接着把话说完:“……是你的。”

时亦南望着白一尘怔愣的表情,心头忽然密密麻麻地泛起一阵心疼,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白一尘又很快笑了起来,轻松地说道:“你又长高了一些啊,四年前的衣服你现在都穿不下了。”

时亦南握住白一尘的双手,将它紧紧地合拢在手中:“一尘,四年前——”

“嘘——”白一尘伸出手,挡在时亦南唇间,封住了他的话,“你不用解释的,我不会怪你。”

青年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搂住男人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着:“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亦南,我真的很想你……我一直都很爱你……”

时亦南手指瑟缩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抬手回抱住白一尘。

白一尘有多爱他,他是知道的。

当年就是这样,无论他做什么白一尘都不会生气,只有特别过分的时候,他才会轻轻蹙起眉,垂下长长眼睫,眼里水雾蒙蒙,唇紧紧抿起,像森林里孤寂独行的鹿,任何人看到他那副模样都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可他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他不告而别这么多年之后,白一尘还是这样爱他。

——从未变过。

时亦南深深叹了口气,用唇摩挲着青年的侧脸,柔声哄他道:“你再去睡一会吧,晚上我接你出去吃饭,好不好,嗯?”

“好。”白一尘松开手,替他脱下外套,站在门口送他,“你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时亦南勾唇笑了笑,在白一尘唇上温柔地吻了吻:“宝贝,我爱你,待会见。”

白一尘微笑着目送他离开:“我也爱你,待会见。”

黑色的车子驶离车库,白一尘静静的立在原地,望着时亦南的离开的背影,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了股诡谲的温柔,他抬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唇瓣,自言自语喃喃道:“……原来你爱我吗?”

时亦南和他在一起时,从不吝啬对他诉说爱语,以至于他一度以为时亦南是真的爱他的。

可他又怎么会爱呢?

时亦南从他的世界完美的抽身离开,没有留念,没有不舍,没有一丝犹豫。这像是爱吗?

他不想听时亦南解释什么,他知道时亦南为什么离开,而他能离开,不就是他不爱他最大的证据吗?

所以时亦南不需要做任何解释,这一切是如此浅显易懂,让他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白一尘蹲下身体,将头深深埋入时亦南穿过的那件深灰色大衣里,嗅着他留下的气息。

这件衣服他以前穿过。

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无论他穿多少衣服都没有用,仍是会冻得鼻尖通红,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而时亦南那时总会带两件大衣,把一件穿热后再脱下来套到他身上。

那个温度有多炽热,白一尘一辈子都不会忘。它温暖了他的一生,所以在时亦南离开后,这件没了时亦南的体温的大衣才给不了他足够的温暖。

时亦南离开了这座城市,带走了一切温度,他蜷缩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颤抖着熬过四个凛冽冬日,即使这件衣服不再温暖了,他还是舍不得脱下这件冰冷的大衣。如今时亦南回来了,他却再也穿不下这件衣服了。

他很冷。

他想要一点点的温暖。

明明现在已经是开春了,可时亦南偏偏恰好是他的冬天。他回来,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狂风暴雪。

白一尘回到屋子里,把大衣重新挂回衣架上,而后走到时亦南刚刚坐的位置坐下,捧起他喝空的粥碗,眼中尽是迷恋和深情,轻声喃喃着:“原来你是喜欢喝南瓜粥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屋子里一片沉寂,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越来越灿烂明亮,但白一尘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因为时亦南回来了,他的冬天回来了。

他裹挟了无数寒风碎雪,将他的心脏冻结出冰霜,硬邦邦的,连跳动的都很吃力,跟别说舒张收缩着推动血液循环全身,他像个行尸般。

白一尘难过地捂住了心口,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块冰。

他蹙起了眉,垂下的眼底泛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些委屈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第6章

时亦南才走后不久,白一尘鲜少有人问津的别墅又来了个客人。

白一尘打开门看见时亦南的脸时,一句“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差点脱口而出,等他看清来人身上所穿的衣着后便抿住了唇,淡绯色的唇瓣缓缓挽高,勾起一个笑容。

乐栋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白一尘,他穿的很严实,淡灰色的长裤轻裹出那双笔直的双腿,雪白的衬衫穿的整整齐齐,连扣子都系到的最上一颗,浑身充满了禁欲的气息,唯有赤踩在深色地毯上的白皙脚趾和眼眸正下方那颗哭痣,为他增添了几分色情的味道。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后,乐栋忽然垂下头轻轻笑了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再次抬起头时眼眶已是通红,他颤着声音问:“白一尘……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白一尘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一双仿佛洇了水的眸子在望向男人的面容时满怀深情,他轻声说:“你是乐栋啊。”

然而乐栋却恨极了他这双眼睛。

这个人,以前就只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时亦南,半点深情都不肯分给别人,高兴的,难过的,生气的,他通通都要留给时亦南,而他跟着他身后这么多年,终于分到一点情绪时,他看的却还是时亦南。

“你还知道我是谁……”乐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道,而后忽然拔高了声音,“你他妈还知道我是谁!”

他拽住白一尘扶在门框上的左手,使力将他扯入房内,一把拉开遮住左手腕的白色衬衫,露出下面那两道宛如驻扎在皮肉内的蜈蚣般狰狞的伤疤来。

袖口处透明的钻石纽扣因男人粗暴的动作从布料上脱落,在空中折射出一道微弱的闪光后掉落到深色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尘……如果我不说话,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的世界就真的只剩下时亦南了吗……”乐栋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痛苦,握着白一尘的手掌不断收紧,像是在以此克制被压抑到心脏深处的浓烈感情。

白一尘望着乐栋的眼睛不避不让,依旧充满了深情,他像是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痛苦,也感受不到乐栋的难过一般继续笑着,甚至抬起右手轻轻抚着乐栋的脸庞,张着淡色嘴唇柔声问道:“乐栋,你很难过吗?”

青年的手指从脸庞划过,穿过发丝轻抚着男人的脑袋,清澈透明的眼眸一眨不眨:“不要难过啦……”

乐栋挥开白一尘的手,踉跄着走到沙发上坐下,垂着脑袋摇头苦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病人说这些废话?”

白一尘也不在意乐栋说的话,弯腰从地毯上捡起那粒纽扣道:“我这件衬衫很贵的。”

乐栋立即道:“我等会给你打钱。”

白一尘笑了笑:“不用了,乐栋的话,请我吃一顿饭就好了。”

乐栋别过脑袋,不去看白一尘:“我不想请你吃饭。”

白一尘无奈地耸耸肩,也没继续说什么,转身到餐桌前继续收拾碗筷。

“他昨晚在这过夜的?”

“嗯。”

“今晚还来?”

“嗯,可能以后天天都会来。”白一尘继续应了声,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是这样的吧。”

乐栋冷笑一声,带着些恶意故意说:“也许他没几天又走了。”

白一尘擦着餐桌动作未停,甚至没有半点停顿:“他说他很想我,他说他还爱我,这次他应该不会走了。”

“而且……他就算想要再走也没关系,他离不开我的。”白一尘从厨房端来一盘削好的苹果,插上牙签后放到乐栋面前,低头注视着手腕上那道伤疤,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宛如婚礼上的宣誓一般郑重道:“……他想走,也得带我一块走。”

乐栋听着他这句说了不下三遍的话,却抬手盖住了眼睛,整个人极为疲倦往后靠着,坐了一会才坐直身体道:“那你让他下次再带你走的时候,不要用割腕了。”

白一尘插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笑着答应:“好。”

乐栋僵硬地勾勾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刚刚弄坏了你的衣服,今晚请你吃饭吧。”

白一尘摇摇头:“今晚不行,亦南约了我吃饭。”

乐栋身形又僵住了:“那你刚刚还说让我请你吃饭?”

白一尘摊手,表情十分无辜:“我没说是今天呀。”

乐栋哼了一声:“那就明天晚上。”

白一尘还是笑着:“好。”

乐栋听到他这话,却还是十分不高兴,骂骂咧咧地起身,嘴里嘟囔着“你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之类的话语离开了别墅。

白一尘站在门口,挥手目送他离开,随后转身到了二楼的画室,拉开厚重的玫瑰色窗帘,让窗外明亮的光线投射进画室里,白一尘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遥遥地望着花园里开得灿艳靡丽的红玫瑰丛,忽然间就想起了时亦南第一次给他送花时的情形。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第一个情人节。

那天还是周末,他在画室里画着画,时亦南打电话来,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侧荡起一阵酥麻:“想我了没?”

青年笑了笑,沾着颜料的画笔在面前的画布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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