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粢饭
公共飞行器跨过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央，驶向中心区的边缘。
高层楼房间距狭小，霓虹灯鳞次栉比，粗壮的电线在其中交织。广告在电子屏上争夺眼球，这座城市充满着压抑和繁华。
云康扛着麻袋连爬十层，拄着腿气喘吁吁。
她用指纹打开门，一个小男孩坐在玄关口，瓷白的脸上浮现出老成的神色。
沉稳的电子音向她问好：”云康阁下，欢迎回来。“
云康试探性地问：“你是我的智能机器人？”
扎着领结的橘猫从小孩身后绕出：“是的，云康阁下。我是定制型智能家居机器人管家八号。”
云康说：“定制机器人？这么厉害？”
猫说：“定制机器人是玫瑰市送给每位公民的成人礼。您生活在一个机械化水平很高的时代，高速发展的社会生产力，对高效的共同追求使得这座城市的制造业能够做到这样的专属定制。”
它伸出爪子推开厨房的门，厨房里一排不锈钢架子顶天立地的贴着墙，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厨具。从炒锅、蒸笼到厚蛋烧锅应有尽有。在架子上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平时经过了好好养护。
云康看着它驾轻就熟的样子：“看来我失忆过很多次，你已经熟悉流程了。”
她拿起铁锅，放在煤气灶上，翻出冰箱里的剩饭、鸡蛋，准备做蛋炒饭。这是最不容易失败，最方便快捷的一道快手菜。
猫跳到桌面上：“您曾失忆过23次，其中的20次选择做这道菜唤醒记忆。看来您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云康撕开剩饭的保鲜膜，她观察片刻，将黏连的饭铺平在桌上的保鲜膜上，用饭勺压平压实：“虽然蛋炒饭确实方便又好吃，但这次的剩饭居然是糯米饭。糯米做蛋炒饭不太好吃，不如就做粢饭卷吧。”
糯米在她的记忆里常与糍粑、麻团、粽子等小吃相联系，虽然不太好消化，但别有一番新鲜劲儿。
当下时间不多，她不打算又煎又炸，准备取巧做一个饭卷，应付过这一餐。
冰箱里剩下一道油焖笋，这道菜重油重盐，口感霸道，作为粢饭的馅料再合适不过。
考虑到小朋友的口味，她烧热平底锅，敲入两个打散的鸡蛋。
云康灵巧地翻转手腕，蛋液四散，铺成一张薄薄的鸡蛋饼。
云康撕下蛋饼，切成鸡蛋丝，往铺好的糯米上叠加鲜嫩脆爽的笋丝和软糯的鸡蛋丝，包出两个紧实的饭卷。
较小的那个攥在陈平安手里，虽然说是较小，但直径还是比陈平安的小嘴要大，他吃得满脸都是饭粒，如同机器人一样僵硬的小表情软化下来。
云康撕开饭卷的保鲜膜，大大咬上一口。
属于安图人的那段记忆苏醒，她回想起安图星球的历史。
安图星是战后星球，地球人经过经年累月的星际旅行，爆发了大规模的宇宙战争，才在千年之后重获安定。
安图星人并没有忘本，宇宙飞船带来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植物和动物，数据库上的资料应有尽有，但岁月还是给文明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
对于美食来说，落于纸面上的数据并不足以记录全部。
按照菜谱数据的精确计量在资深大厨的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美食应该是什么样子。
云康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时代。她兴奋地疯狂揉搓她的智能管家，产生的静电让猫背上的毛发炸成一团。
她兴奋道：“哇，这么专业对口，作为美食up主，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猫嫌弃地用肉垫推开云康：”有个坏消息需要告诉您。”
它抖动胡须：\19天前，您在c站上上传了第一个美食视频。\
网页百科上显示，c站是最有生活气息的视频网站。
它的推荐榜前三的视频标题如下：
”理性探讨——解析动力推动理论的新发展将为机甲天航者系列的动力系统变革所带来的影响”
“招猫逗狗，吊儿郎当？扫地机器人拟人化对多猫多狗家庭生态链带来的改变与原因分享”
“不要眨眼，前方高能！最强机甲修理师教你如何在在三分钟内发现并修复机甲问题”
云康点开视频，因为过于严谨的分析而渐渐昏睡，又被激昂雄浑的bgm震醒。她反复横跳，半梦半醒，深觉度日如年。
她评价道：“科学、严谨且无聊，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就这些东西？”
这样冗长而高端，酷似论文般的题目是会出现在视频网站上的东西吗？请问这个c站是指ki（中国知网）吗？
猫说：“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安图星人对于浪费时间的事物接受度很低。拿饮食举例，星际旅行中的失重环境使得人们放弃了熬制时间长、营养补充效率较低的食品，依靠营养剂（膏）进行高效生活。”
云康懂了，这个时代就和她的机甲专业一样内卷，大家兢兢业业地工作，对休闲娱乐的需求并不旺盛。
对于科技来说，这是个极好的时代；但是对于娱乐事业来说，这是个极差的时代。
猫点开她的账号，她创建的美食视频只有十次播放。
云康有气无力。
猫说：“您辛苦打工一周，结果如何呢？”
云康将门口的麻袋拖到厨房，向猫展示自己的成果。
她跨越大半个城市将麻袋辛苦拎回，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十分珍贵。
云康介绍道：“胡椒，辣椒，八角，花椒，茴香，大料。这是我用工资收购的香料。相信我，这些调料将会在菜肴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颜色鲜艳的辣椒在第一时间吸引了陈平安的注意。正在云康向猫展示宏伟计划的档口，他咕噜吞下一口辣椒，板正的小脸立马落泪。
他捂着嘴在厨房乱跳：“它在咬我！这个东西会咬人！”
云康给他灌下一杯冰牛奶，效果十分有效。
辣意过去后，心有余悸的陈平安缩在云康后面，对着麻袋怒目而视。
云康说：“这袋东西是香料，不能直接吃，但是能让食物变得更好吃。”
陈平安摇头：“不好吃。”
云康说：“明天做好了给你尝尝看，你现在给我去睡觉。”
她的记忆时有时无，不知何时消失和出现，也不知道它的规律。对于所谓“亲人”的记忆全无。
根据猫的描述，陈平安跟她并无亲属关系，他在战场上出生，作为战争遗孤被云康的父母收养。
“异父异母的亲人”这件事在安图星上习以为常。稳定富足的家庭通常都会选择收养孤儿院里的孩子，结一个善缘，因为谁也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会在未来成为孤儿。
云康的父母去世后，他们便一直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依靠补助与抚恤金度日。
云康原以为努力学习，考上优秀的大学和专业便会前程无忧，结果天上掉陷阱，这份多出来的记忆让她变成了一个经常性失忆患者。
她记忆出现的问题很难再让她回到专业要求极强的学业中，但在毫无常识的情况下，进行美食生意的计划同样面临种种困难。
窗外的天边挂着一轮湛蓝的天体，向大地洒下光辉。
这座城市像沉睡在海底，笼罩着迷离冷质的蓝色波光。
地球人经历了几十万光年的旅程，咏唱的关于月亮的诗句依然流传。
但是再没有月亮了。
云康打开自己的美食视频，她熟悉地球上的短视频套路，但这成为了一种桎梏。
她并不知道安图星人希望看到的是什么美食视频，只是针对于c站的标题生搬硬套，新瓶装旧酒，得到的数据不理想也是必然。
但她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c站没有美食区，甚至连生活区都没有。她没有办法从网站上进行分析。
深思片刻，她问：“猫，我之前买的小推车还在吗？”
猫说：“在杂物房里。”
他跳到显示屏前，尾巴搭在云康的虚拟键盘上：“你想出去摆摊？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云康打断它的话：“也许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睡不着觉，挽起袖子回到厨房。
花椒、胡椒、孜然、茴香、辣椒被放入打粉机里搅得粉碎。淀粉、面粉、鸡蛋和成面团，用压面机制成劲道的牛筋面。
她又拿起铁锅烧热，冷油顺着锅壁滑入锅内，云康将桂皮、八角、大葱加入锅中，又加入少许白糖和盐，中火炒成焦糖色。熟芝麻与花生碎一接触调好的辣油，便爆出一股香味。云康拿着锅铲将辣油均匀，利索地倒在小罐内放置沉淀，倒入辣椒粉、胡椒粉等香料粉末混合。
蒸好的面团被她用擀面杖压成薄薄的面片，然后用小刀切成条状，放入装有辣油的小罐中。
猫被辣油的味道吸引，用脑袋顶开厨房门，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它问：“这是什么？”
云康介绍：“辣条，地球统治小学校园的零食霸主，小学生社交货币。”
想当初她当美食up主的时候，可以不计成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现在兜里没钱，又不知道客户的需求，因此她的主打美食，第一是制作过程不能复杂，第二以试水为主，投入成本不能太高。三来她没有余钱经营店铺，只能靠小推车售卖美食，不能做正餐，顾客不用找位置吃饭。
作为风靡地球的传统垃圾食品，辣条非常符合她的需求。
就是不知道安图星人能否接受这种呛辣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