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动手倒是不必……
季韶想过他应该会配合,但也没料到这过分端正的态度,有点哭笑不得。
季氏头把交椅才刚换了人坐,这时候他要是被爆出“性征欺诈”这种轰动全城的新闻,自己淡出公众视野的计划被打破不说,权力动荡利益纠葛哪里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
江廖音的语气却好像他只是逃了节无关紧要的自习课,在保证不会跟老师告他的状。带着些小孩子心性。
“反正你放心。”
江廖音说,“我说话算数。”
“我相信你能做到。”
要收服人心,恩威并济是他惯用的手段。打完棒子,就到了季老板给甜头的时候,“一码归一码。上次的事是你帮了我,现在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拿这个人情来跟我提要求。”
“就一次机会。但只要你开口,我会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来满足你。”
“真的假的。”
江廖音被从天而降的巨饼砸得再次晃神,“任何要求都行么?”
“要看你怎么定义了。”
季韶从容地继续把饼画大画圆,“但只要我能做到,都行。”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看起来饼太大太圆,他反而不敢信,“要不你给我立个字据,我留着当物证。”
“……”
季韶无奈道,“你都说话算数了,我总不能比你差吧?”
江廖音笑起来,扣起指节敲了下桌子,“那我就记着了。到时候赖账我也找你。”
“当然。”
他笑起来脸颊一侧有只浅浅的梨涡,季韶这时才发现。
很好看。
来这一趟,要找他说的事就这么多。现在都说完了,季韶没打算再在休息室里多待,叫了助理进来。
“你要走了吗?”
江廖音率先站起来,习惯性地把手指插/进口袋。今天手感好像不太行,试了几次才插/进去。无端显出些紧张情绪,“你……不去吃个晚饭再走吗?”
季韶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微扬下巴示意他去看时间,“现在太早了吧。”
“有道理。”
他从善如流道,“那先去逛逛校园然后再去吃晚饭吗?你这么久不回学校肯定不记路了,我带你逛。”
总之是“晚饭之前你都跟我待在一起吧”的架势。
原本也打算去随便逛逛的。季韶稍加思索,便答应了。交代助理留在这里等着,拿了药盒贴身带着跟他往外走。
这时候学生们大多都在上课,校园里没什么人。出了小礼堂,江廖音先去车里拿药。两人都对B&R知根知底,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季韶看着他爽快地吃药,确实有种许松延口中“磕糖豆”的感觉。
江廖音注意到他的视线,喉结滑动两下把药吞下去,对他笑了笑,“跟你的味道一样。”
季韶心里空了一拍。没说什么,只往前移开脚步。
信任危机暂时解除,刚吃过药信息素水平也稳定,面对江廖音时,他的戒备心就低了不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沿着学校的主干路散步。气氛还算融洽。
事实上,江廖音也的确不像“传闻”里那样高冷孤傲。
季韶欣赏有性格的人。也知道他们因为太有性格,通常并不好相处。因此当季憬说江廖音向来对人爱理不理,交流不善时,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理所当然之感。
但江廖音却又是不同的。即使性格真的桀骜难驯,至少在他面前沟通起来并不费力。除了如走廊里相遇时那样,偶尔有些冒失以外,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孩。
有种微妙的反差感。不知道是对所有人都这是这样,还是只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出乖巧的一面。
季韶想,也可能江廖音是把他当作长辈了。所以卖乖的技巧娴熟,言谈间颇有些博取宠爱的意味。
两人间话题几经周转,还是落到了B&R上。
江廖音去实验室一趟没有白跑,在程沛奇那得到了不少消息——即使这人天天埋头做实验不怎么热衷八卦,听说的消息也已经比他多很多。
程沛奇只对季韶吃的B&R成分效用分别是什么讲得头头是道,没有详细说他为什么要吃这个药。但在普遍看低Omega的社会环境里,他装A的原因很好猜。
江廖音还得知,他跟自己的性征不同,体质也有很大差别,吃特制的B&R会对身体有影响。具体哪方面的影响不知道,但听说他现在一卸任就立刻戒药,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方面。
“值得吗?”
他不太理解。与其说是不理解季韶为什么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不如说,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一身清冷淡泊的人,会为了所谓权利不惜改变性征,让自己陷入泥沼。
“做A还是O,性征有那么重要吗?”
季韶闻言停下脚步,叹了声气。
江廖音以为自己的问题冒犯了他,立刻说,“我乱问的。你不用回答。”
“没关系。”
他说,“或许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他用过来人的口吻来回答这个问题。但语气温和,并不令人生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跟意愿无关,而是要靠责任和义务去完成。”
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事情,远不如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多。
季韶说,“完成这些事是需要条件的,也会遇到很多障碍。显然,在当前的环境里,作为Alpha生存时遇到的障碍相对会少很多。”
江廖音忽地想起小猪的话。
他说,“你们俩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季先生是为了肩负责任,才冒着风险装A的。你呢,你是为了逃避责任,好好的A非要装O。”
这种强烈的对比难得激起了他的羞耻心。江廖音想,他这么自私自利的人,跟季韶一比大概就是坨垃圾。都不配跟人家聊这种责任啊义务的话题。
……居然有点自惭形秽。
一点也不符合他放纵不羁的人设。
江廖音说,“但也并不是非得你去承担的吧?”
他心里觉得,像季韶这样的人,应该被好好的保护起来才是。不该被逼得那么累。
“为什么不能是我?”
季韶突然回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因为我是Omega吗?”
“……不是!我没有歧视Omega的意思。”
江廖音一脸郑重地保证,“真的,我每年都给山区的Omega小孩儿捐教育基金,还给贫困的Omega母亲捐月子奶粉!”
“是吗。”
季韶忍俊不禁,“你这么热心公益倒是件好事。”
“……”
江廖音眼前里飘过一大串沃日。不知道自己都在瞎几把说些什么,索性闭嘴。
话题就此终止,他们继续往前散步。走过教工餐厅,穿过一条上升的林荫道,旁边有个不小的花园。
靠近时季韶眼睛亮了亮,神色有些动容,指向那边问,“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江廖音瞥去一眼,立刻领回到他意之所指,才又笑起来,“你也知道啊。”
季韶颔首,语气怀念,“当然。”
小花园的中央有个锦鲤池。不大,但砌得很精致。中间还修了微型景观,假山石上生着层绒绒的青苔。
从前他上学的时候,学生们之间就很盛行过来拜一拜。求期末不挂科,求脱单求生发求暴富,什么都求。几尾锦鲤承载了无数的愿望。
听江廖音的语气,想必是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不仅是学生,老师们也知道这个梗。季韶还记得自己班上的老师就曾经调侃过,嫌弃不爱出勤的同学时说“往书上撒一把鱼食,鱼扑腾得都比你学得积极”。
他就是从那时候知道锦鲤池的传统的。但也对这里只有耳闻,从没来拜过。
两人站在锦鲤池前。鱼儿依旧游得很欢快,江廖音问,“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要来。”
季韶也依旧不能理解,“我靠自己也能考得很好。”
“……”
江廖音:“牛逼。”
季韶站在池边看鱼。站得笔直。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一瞬间好像回溯了时间。
在他很小的时候,没有玩伴也没有父母陪的时候,也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池子旁边看鱼的。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去哪。
其实不必回茶庄,他也有处可去的。
“既然来都来了,许个愿再走?”
江廖音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季韶抬眼,见他手长脚长的,稍往前倾身,伸开胳膊就能够着中间的假山,从上面抠出了两枚嵌在石缝里的硬币。
“……”
这又是学生们之前的游戏了。假山中间有个椭圆的石窝,面积狭窄角度刁钻,传说能把硬币丢进去的话许的愿望就会实现。
虽然最后硬币都是被收进了清洁人员口袋里,但大家依旧玩得乐此不疲。
“没有被投进去就还没有被许过愿。”
江廖音振振有词,把硬币塞到他手里,“试试啊,说不定有用的。”
硬币不知被丢在那里多久,潮湿又破旧。季韶以为他很有兴致,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也没嫌脏,直接握在了手心里。
江廖音对这种事也不大热衷。只是想知道,季韶会许什么愿望。
他向来都是没心没肺地活着,事不关己地活着。就只为自己活着。
但是突然想要听听这个人有什么愿望。
可以的话,做他的锦鲤,替他实现。
……日。
江廖音惊觉,原来自己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明明以前身边的朋友玩这手时他都是一言不合开嘲讽的那一挂。
季韶对这种封建迷信向来不抱什么希望,没怎么认真想就随手抛出了硬币。正中石窝。
他弯了弯嘴角,语气轻易,内容迷之沉重,“希望我死之前季氏不要倒闭。”
“……”
江廖音觉得自己不可以。
锦鲤有知,估计也会被他这句愿望给压死。
“你呢?”
季韶在问他。将仅剩的一枚硬币放在手心里,伸到他面前,“你要许什么愿?”
江廖音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他的手指有很好看的形状,皮肤薄得能透见血管,苍白色下隐藏着生命的脉络。
斑驳的旧硬币上已生了青苔,被他温暖干净的掌心托着,异样的生命力碰撞。说不清是陈旧还是新生。
“我以后来丢硬币的机会多了去了,还是给你吧。”
江廖音把硬币捻了起来,“你刚刚是不是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
“就是问你以后什么打算的那个。”
这点小心思都被他发现,季韶只得承认,“是含糊过去了。”
但其实,即便他想认真回答,现在也确实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事。”
江廖音说着,将硬币上抛,扬入池中心,“那就希望,你以后不用再做不想做的事。”
季韶颇感意外地看向他,恰在同时,听到硬币落入石窝时清脆的碰撞声。眼底便染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那就承你吉言了。”
他笑起来的模样特别好看。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清朗利落地站在那里微笑,眉眼生动,直击心底。比起演讲时那样为了给别人看而露出的笑容,这时才更真切地透出暖意。两人间的距离都仿佛近了不少。
江廖音又开始胡言乱语,“不客气。其实我也没有很吉。”
季韶但笑不语。从口袋里翻翻找找,抽出两张湿巾来,递给江廖音一张。剩下那张被他撕开包装,展开覆在手上。
江廖音没他那么讲究,将湿巾团在手里随便揉几下就算完事。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细致地将掌心擦干净,接着是手指。
一根一根,绵软的棉巾滑过修长匀称的洁白指节,指尖透出一点淡红。以及不止一点点的……
欲。
江廖音看着,脑海里不知怎么幻想出好些旖旎的画面来:这双手攀在他的背上,抚过他的侧脸,穿过他的头发微微用力拉扯。
……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他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季韶无从察觉,低着头擦手擦得很认真。在走廊时被强行打开的领口纽扣没有原样系回去,只松松地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细腻的肌肤,被体温催动着挥散出好闻的香气。
江廖音觉得自己不该看,但怎么都挪不动视线。
每次看到那截纤细的脖颈,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想咬。
但再直视那片沉静的眼神,他脑子里又会浮现出四个大字——
不敢造次。
疯了。
“其实我去了实验室,从那儿打听到些事。”
江廖音酝酿许久,终于开口,“B&R的事,还有我们俩的事。他说……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
这些他确实该知道。季韶点了点头,眼底的暖意尚未消失,在等他的下文。
江廖音突然哑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局促又回到了他的心里,和他平日里不受拘束的性格很不相称。
仿佛迟来的青春期,面对暗恋对象时手心冒汗般的不知所措。
“……我的意思是。”
他停顿了片刻,才把完整的句子说完。
“以后如果你有需要,不想吃药的话,可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他需要(小声
来辽
今天也准时更新了嘿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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