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江廖音：接收[/ok]】
【江廖音：我刚到，你今天醒得挺早？】
看现在这时间,他本以为季韶是睡醒后躺在床上在想要吃什么。接着却又收到了消息。
【季韶：我没睡着。】
就这么几个字,信息量有点少。
于是江廖音开始严谨地琢磨那个句号,莫名从中领悟出些郁闷情绪。
想到许松延的叮嘱,他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把刚才那些有的没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开，专心陪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就是睡不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
“就昨天晚上。”
季韶语气低落,不知是抱怨还是撒娇,“从你离开以后。”
“……”
江廖音谨慎地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界面。
正在说话的人真的是季韶吗？
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直没有听到他回话,季韶轻轻叹气。仿佛耐心也比平时少很多，“江廖音？你还在吗？”
“我在！那……要不我快点回去找你？”
江廖音本能嘴角上扬，心说这就是想我想得夜不能寐了叭,真是拿他没办法。
再开口，语气宠溺得仿佛在哄一晚没见就要闹小脾气的男朋友,“我吃完午饭就回去。”
“嗯。”
季韶却对这句反应一般。又轻声问，“你们午饭吃什么？”
“……”
江廖音这才回味出这个特别的语气来。
季韶在无菌舱里熬得整宿睡不好觉时说话就是这么有气无力的,所以语调又轻又柔。专门等他去探望的时候,见面就问他吃了什么或要去吃什么好吃的。只要他一开口,几句话没说完就睡着了。仿佛自创的食物催眠语音疗法,效果立竿见影。
这时候也。
是又拿他当语音疗法来了。
江廖音终于勘破一切，心情复杂地开始口述拔丝地瓜的制作流程。刚说到一半,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季韶的名字。对面已经对他爱理不理了。
人间真实。
饶是如此，他也没立即关掉通话。把手机放在脑袋边上，枕着胳膊跷着脚,吊儿郎当地躺着听手机里传来渐渐平缓的呼吸声，“困成这样还撑到现在才跟我说。昨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怎么不立刻就告诉我？”
“江廖音……”
季韶听不太清他说什么，嘟嘟哝哝地在自言自语。整个俩人各说各的。江廖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唯一能听清楚的就是断断续续地在叫他的名字。
他渐渐听得有些着迷。
季韶的声音很好听，叫他的名字时更好听，用这样甜软撒娇的语气呢喃着叫他的名字时尤其好听。
江廖音心里打起小算盘，想着这机会难得，趁他困得迷糊时得引着他多说几遍。
季韶抱着枕头靠在床边给他打电话，困了也没躺下，拿手机的胳膊失力滑下去，收音孔抵在唇边。一时间呼吸声清晰可闻，近得仿佛就贴在耳边呵气。
江廖音心里一颤，却舍不得把听筒拿远。听他在半梦半醒间卸下所有的防备，梦呓般絮絮叨叨，“江廖音……零食……好吃……”
“江廖音会飞……”
“江廖音……不迷路……”
“江廖音的……信息素……很好闻……”
季韶将潜意识里涌现出与他有关的一切认知，都断断续续地往外说。却不知道在一般人特别是年轻人群体里，夸奖别人的信息素好闻这样的句子，是隐藏着怎样心照不宣的暗示。
江廖音知道。
江廖音快炸了。
他在短时间内经历到了从感动到冲动的过激反应，尤其听到最后一句，不可言说的热情全往不能过审的地方涌。
热情高涨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砰砰砰仿佛砸在天灵盖上。
江廖音失手挂断了电话，“……操。”
午饭好了。江子翼被派来叫他老弟：“赶紧下来吃饭！”
真的挂断了。
江廖音确认完手机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来想冲出去揍人。
季韶要睡着了他又不能再拨电话回去把人吵醒。
偏偏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再过半分钟说不定他还能听到更刺激的话！
当场脱单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廖音甚至没能来得及把刚刚那段录音。在心里无声地爆了串粗口还不够，决定找地方吐露一番。
【江廖音：他夸我信息素好闻】
【纪寒景：……？！】
【江廖音：他心里是不是有我】
【纪寒景：？？？！！！】
【江廖音：我他妈离脱单不远了】
【纪寒景：！！！！！！】
舒服了。
江廖音收起手机下楼吃午饭。一大桌的丰盛菜色，四个人吃略显过分。他大略扫了一眼，没有他喜欢吃的，也没有季韶喜欢吃的，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才发现，今天不是四个人了。江子翼身边还有个清秀少年，乖巧紧张地坐着，跟他对上视线时眼睛睁得圆圆的。
居然是游禾。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江廖音也颇感意外。面上只装不认识他，在他对面坐下，心里却觉得有些新鲜，探究地瞥了眼江子翼。
他游荡各地结交的朋友和身边的同学们，无论是近是疏，几乎都是Alpha。因为先天性的信息素吸引才连带着对Omega有些了解，不是还真没关注过广大Beta群体搞对象时是个什么状况。
今天才开了眼，原来江子翼这个b的取向是清纯的Omega美少年。
江子翼带游禾回来，其实就因为知道今天会一起吃饭，特意带给江廖音看的。
平心而论，他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上完床就索然无味了。但对给江廖音使绊子的兴趣要大得多。前段时间跟朋友去暗轨玩时恰好碰到来兼职的游禾，听说了江廖音为他动手，给他开酒的事迹，还以为是他的什么秘密小情人。
江子翼五官不算出众，但有几分阴郁的气质，几个眼神过去就是心里有伤的多情男人，哄个清纯小男生同情他手到擒来。一来二去没多久就把恋爱经验只停留在口头上的小游老师骗到了手。
本来以为抢了江廖音喜欢的人，带回来当面羞辱他。结果他只略略一眼过去，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江子翼追人的时候半句没提家里的事，游禾是跟他回来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居然家世这么显赫。对两人的兄弟关系更完全一无所知，乍一惊讶过后，甚至还对江廖音欣喜地露出笑容，在桌边悄悄招了招手。
“……”
江廖音看他满脸天真的样子，心里响起巨大一声叹息。
“廖音啊，怎么下来得这么晚。”
江夫人率先开口，半嗔半怒地教训他，“今天有客人，怎么能让客人等你开饭呢？像什么样子。”
这位夫人一直视他为眼中钉，每次见到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要揪得到毛病就必定趁机发作一番。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捉到他什么大的错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不像样子不成体统，都听得腻味了。
江廖音靠在椅子上，只一挑眉，没回她话。
“伯……伯母。”
游禾努力地打圆场，“江廖音其实跟我是同学，不算陌生人的。没，没关系的。”
江夫人轻飘飘地向他投去一瞥，依旧横眉冷对，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游禾有些尴尬地收了声，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朋友。
江子翼一点帮腔的意思都没有。
江父对这老一套的戏码也看了十几年，江廖音不想找事他就已经很欣慰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当再吵嘴，拿起筷子发话，“来了就行，开饭吧。”
江廖音真的不想搞事。他只盼着赶紧脱身回学校陪他的睡美人一起，甜甜蜜蜜地吃个下午茶晚饭宵夜一条龙。
他午饭全程眼神就黏在自己的餐具上，吃得无比专注。期间其余四人完全没法儿跟他有任何视线交流，想开口都没机会。
终于把话题硬扯到他身上的人依旧是江夫人，说的还是给他相亲的事。听那语气，对方是个优秀的Alpha，家世人品都是一流，能答应见见面培养感情已经是他的荣幸。
江夫人为这事花了大力气。在她心里，江廖音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进了这个家，就像只狼崽子，带着贪婪的野心伺机而动，如果放任不管，早晚会被他痛咬一口。
不如尽快将他送出去。要咬也去咬别人。
游禾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自以为）默契地跟男朋友对视一眼，又担忧地望向他。
江廖音眼皮都没抬，直接拒绝了。
这下连江父都坐不住了，“廖音，你好好想一想。这是为你的未来考虑。”
“江董。”
江廖音放下筷子，由衷地问，“是不是家里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要靠卖孩子解决的那种？”
“……胡说八道。”
江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家里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你也不能永远都不嫁人吧？”
听见“嫁人”两个字，江廖音抖了一抖。
江夫人说，“以你的条件，不靠我们，就凭自己，恐怕这辈子都难……”
“我这些事能有什么要紧啊？还是别劳您费心了。有这时间多打两圈麻将不也挺好玩么？”
江廖音打断她，心说要不是她那倒霉儿子打岔，说不定刚才他就能原地脱单。
这么一想就更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他把碗一推，率先站起来离席，“我吃好了，各位有缘下顿再见吧。”
“……”
没人叫得住他。江廖音自顾自地回了房间，稍作收拾本来要走了，游禾小跑过来赶上他问，“你是要回学校吗？我能不能搭你车回去啊？”
江廖音顺口溜出一句，“怎么不让你男朋友送你回去？”
“……”
看他突然默不作声，江廖音没再追问，“我只从学校路过，不回去。把你放校门口？”
“可以的。”
游禾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啊。”
江廖音素来懒得跟江家母子有什么牵扯。但好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江子翼的尿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看到游禾坐在餐桌前时就把前因后果猜得差不多。
心里觉得他可怜。想想他也算是帮自己出谋划策过了，还是打算稍作些提醒，“你跟江子翼在一起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
“处得怎么样？”
“……”
游禾迟疑了会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根本不喜欢我……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对我很好。”
江廖音颔首，半真半假道，“像他这样的不算少见吧。大户人家的孩子玩心都重，对感情没那么认真也是正常的。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游禾心里何尝不知道。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的感受，跟看别人经历时完全不一样，“也包括你吗？”
“你看我像大户人家的孩子么？”
“不像。”
游禾说，“你本来就是啊。”
江廖音嗤笑一声，拍了下方向盘，“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开奥迪A6的？”
“跟车没关系，得看人。”
游禾认真道，“江廖音，你真的……很好。”
“如果光听你的经历传闻，我会觉得，其实你是子翼那样的性格更合理。”
甚至更加孤僻内向，畏惧胆小，被打击得抬不起头来，变成怨天尤人的消极悲观主义者，都会是让人觉得正常的事。
可是他就这么肆意蓬勃地生长起来，不畏人言，不被牵绊，身上的自由和洒脱森林般生生不息。
江廖音听他笨拙地描述了一会儿，插话道，“我得提醒你一句，就算你这么努力地夸我，这些优点也不会跑到江子翼身上。”
“……我知道啦！”
游禾扑哧一笑，“那我再补充个缺点？也算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说实在的，你这么无拘无束的性格，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游禾说，“总觉得跟你谈恋爱会很没安全感啊。都猜不到你的心在哪里，安不安定得下来。说不定正谈着恋爱，突然就人间消失了。”
“这事儿就轮不到你觉得了。”
江廖音笃定道，“我不会让他有这种不安。”
“我喜欢的人，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的心就安在他身上。”
季韶再次坠入迷失方向的梦中。
梦里的巷道幽暗曲折，无数个分叉口出现在他的前后左右。怎么走都不对，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他总是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在他的小学校门口看到那辆接他来迟的车子。只停留一瞬，便继续往前开，消失在转弯处。
他发不出声音，拼命地挥手想要引起注意，慌乱地向前奔跑想要追赶。路边锋利的钉子扎进脚底，痛得他跌坐在地上，抹掉眼泪又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车窗降低，里面的人在回头看他，面容不清，只有目光是难以忍受的冰冷，那辆车并没有等他。就那样冷漠地驶过。
感觉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了。
接下去又是独自在巷道里跌跌撞撞地前行，脚痛得钻心，还是咬牙继续走，似乎对前方还有所期望。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后再回到同一个地方。再被抛下。周而复始。
希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次的梦里，他太累了。刚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突然听到熟悉的哭声。
是季绾的声音，无助，懊悔，不甘，又无能为力。声声啼血，嘶哑地叫着快跑，不要被抓住，不要沉沦，不要被命中注定的灾难扼住喉咙。
他在恐惧中撒腿狂奔。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也看不清前路。
季韶在这样的狂奔中渐渐喘不上气来，直到痛苦地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母亲去世后，他被毫无预兆地从诗意田园的生活里抓了出来，抛进城市拥挤的人流中。骤增的压力和令人心酸的遭遇令他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印象深刻。
那天放学迷路，其实他走得并不远。但被司机视而不见恶意地抛下了。
其实他身上还有一些钱，可以自己回家，但他突然对那个地方产生了恐惧。那并不是一个欢迎他的家。
于是他没有回去，在行人异色的眼光里一瘸一拐地走到公园，缩在长椅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奇迹般地绕路回到了学校。
他如常把上午的课听完，中午放学时直接打车独自去了公司。
晏林并不知道这个儿子前一晚夜不归宿。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脱掉鞋子，平静地说脚疼。染红的袜子把晏林吓了一跳。
晚上回到季宅里，白婉看见他像见了鬼一样。他冷淡地看着大人们之间的争吵，直到觉得无聊。伸手要乔叔把自己抱回房间去休息。
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晏林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特别坚强，从此便开始考虑要将公司安排给他接手。
但哪有人是生来就坚强的呢。
那根钉子不仅扎进他脚底。从此还钉在他心上。
季韶不想背负这些度过余生。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不止一次地寻求心理疏导，理智地配合治疗。但至今为止，收效甚微。
即使不情愿，他也不得不做好余生都跟这些童年阴影作伴的心理准备。这么多年他就没做过什么好梦。除了梦到迷路，就是梦到他妈在梦里哭诉。
现在更可怕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戒断反应“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他居然梦到了融合进化版。迷路的时候他妈还在他耳边哭。
太诡异了。许松延听了估计都会说声可怜。
季韶躺得背都痛了，一看时间才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剥了颗水果糖含着，下楼散步顺便等江廖音回来去吃正餐。
问他时说马上就到了。季韶想到小区还得费功夫停车，索性散步到校门口，时间恰好，看见他的车远远驶过路口。
减速时季韶才看见，他的副驾驶座上居然有人。
游禾在车上听江廖音通电话，得知他的心上Omega就在校门口，老远就隔着车窗拼命往外看。
季韶一身冷落地静立，身姿如松如竹。他最近没怎么休息好，消瘦了些。近看下巴尖尖的，显得五官更精致了。身周散发着清隽温柔的信息素香气，往校门口一站，格外瞩目，频频引人回眸。
游禾一时也看得有些脸红了，捂嘴跟江廖音小声嘀咕，“他好好看啊。”
江廖音与有荣焉，“那你还不赶紧下车。”
“……哦。”
游禾这才手忙脚乱地松了安全带，下车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朝季韶鞠了一躬，“您好……再见！”
“……”
季韶微微颔首。放在他身上，这行动接受起来好像也并不违和。
游禾飞快地跑远了。季韶拉开车门，猝不及防地从副驾驶座上嗅到清新的小雏菊香气。
他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分辨能力。嗅得出不是车里的香水味，是信息素的味道。
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表情有些不妙。偏偏江廖音正在更换导航到要去吃的餐厅，没有抬头。只知道到车门开了他还站在外面，随口道，“怎么还不上车？”
季韶平静地瞥他一眼，“砰”地反手关上了车门。
“我坐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好气哦要想个办法让他知道（摔车门
来辽！
太贪玩坐不住码字的我日常反思
好在假期还很长
还有继续反思（？）的时间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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