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话音刚落,江廖音左手举着手机,右手便震动起来。
“……”
“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你至于么慌成这样。”
纪寒景不理解。他也没功夫解释,只摇头,急声道,“去调门口监控。”
店里空气滞闷,季韶觉得屋里头那俩一暑假没见还得再唠一会儿,就先到楼底下去透口气,顺便逗逗那只橘猫。
店里的猫不怕生,在前厅来回溜达,很有大佬的架势。跟他玩的时候还三心二意瞄着其他地方,看到路过的客人包包上挂着毛球坠子就瞬间被吸引,跟着从门缝里蹿了出去。
季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它没回头。外面正好是黄金路段的路口,车流量人流量都很大,怕它窜到马路上会出什么危险,便不假思索抬脚便跟了上去。
出门看到时心里一咯噔。那只猫就正在马路人行道的中间,有恃无恐地踱着步子。幸好是绿灯,季韶过去把它拎起来,沉甸甸的放在怀里准备往回走。
大概是以为他在闹着玩,一个不防又从他怀里跳出去,小跑到了路对面。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猫怕水,淋了雨不免招人心疼。季韶心有不忍,上前追了一段,在陌生的路口跟丢了踪迹。
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太对时,他站着愣了好几秒。想原路返回,抬脚走了两步就又谨慎地退回来。
对自己的方向感一点信任也没有。
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吃个饭都还能把自己绕迷路。季韶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往身上摸,又是一愣。
连手机都没带。
这下好了,猫丢了,人也丢了。
季韶心里涌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沮丧。像沸水上的气泡,很快就噗噗破掉溅得到处都是。
他最近除了吃和睡干什么都不行。智商和情商都是负数,想跟路人开口借个手机,却不知怎么说不出话来。
倒是有好心的小姑娘触及他的目光,主动过来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忙。
季韶逃避她的视线,居然拒绝了。
这时才感受到,他被隔离般过了半年,出入实验室和家里,受各种妥帖的照顾。极少见过什么生人,已经不太适应和人群的正常接触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境骤然发生了变化。
他可是季韶。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季韶退后两步,站进公交站里避雨。在反光的站牌玻璃前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
为了舒适,他现在到哪里都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灰白的长袖长裤盖过手腕和脚踝,甚至穿了一双棉拖鞋出门。过长的头发在脑后绑成啾啾,拉开后刘海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
像个离家出走的抑郁少年。
他坐在站牌前的长凳上。低头看着缠绕在手指间的皮筋,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刚才吃饭时情绪明明还不错,忽然之间,他的心铺天盖地涌来的难过淹没了。
原本搬出来独居的初衷是能自己顾着自己的。可他现在,已经被江廖音照顾得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
在实验室里经受煎熬,无数次想要放弃是江廖音来陪。结束了漫长的折磨后出舱是江廖音来接。偶尔出门吃吃喝喝,是江廖音全程领着,什么都不用操心。
所以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一个人。没有他在的地方,整个世界都索然无味。没有他一起,哪里都不想去。
耳边的雨声渐渐大了。季韶沉浸在无限放大的消极与颓唐中难以脱身。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像是丧失了独立的人格。毫无原则,毫无选择地依附在江廖音的身上。
如果是因为他在戒断过程中对江廖音的信息素难以割舍,因为长时间的浸染受到了影响。那么刨除这样的影响额外带来的过度依赖,他对江廖音真正的感情还剩下几分?
季韶不安地绕着手上的小皮筋,一圈一圈拉扯得越来越紧。直到啪地一声断裂。心里的恐慌也达到了最大值。
他究竟是因为喜欢江廖音,所以才由此产生了依赖,还是说,他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已?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许多个难忘时刻中感受到的,自以为坚定的,被爱意包裹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动摇起来。
熟悉的哭泣再次出现在耳边,又因夜雨声的映衬显得格外悲怆。
季韶眼前模糊一片。幽暗的影子环绕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包围。那些日日夜夜从未停息的怨语中,还吐露出对他的嘲讽和讥笑。
“别再跟着我了……”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季韶闭上眼,恍惚间看见冰冷的夜雨下到了他心里。渗透了他脑海中那条永无尽头的小路,雨水漫过脚背,膝盖,胸口,逐渐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坐在原地,魂魄却仿佛在一片虚无漂浮起来。终于不用再艰难地往前,也无需再往前。
那声音却如附骨之蛆,透过水声淼淼传来。
在讥讽他根本没有真正的爱一个人的能力。在预言,他自以为是的虚假爱意终究会让人失望地离去。
在恭喜,最后的最后,他终将是孤身一人而已。
不要再说了……求你。
恐惧和质疑在他的心底迅速扩散蔓延。公交站内空无他人,只剩下他独自与这场漫无天日的大雨抗衡,微小的声音一点点被吞噬,心也随之冷透。
下一秒,整个公交站都被照亮。刺眼的车灯停靠在路边,有人全力奔跑而来,声音焦急而清晰。
“季韶!”
季韶鼻子一酸。还未起身,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身上已经湿透了。
“冷不冷?”
江廖音衣角还在滴水,却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让纪寒景把车开路边了,快上车别淋着。”
季韶恍惚地看向他,“……回家?”
“当然。”
江廖音笑起来,“回家。”
最后把人找到的路口离吃饭的店才隔了两个红绿灯。纪寒景觉得这事儿有点神奇,但也察觉出情况复杂,送他俩回去的路上憋住了一句都没多问。
回到店门口换了车,江廖音一手把着方向盘,把能拧出水来的上衣脱掉丢在后座。
季韶把车上的小毯子蒙在他湿透的头发上用力揉了揉,又搭在他肩膀,“披着,明天该感冒了。”
“这个天没关系的。淋会儿雨就当冲凉了。”
季韶好一阵都没再说话。看起来好像情绪有些沮丧,江廖音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在家里养一只猫?”他在门口的监控里看到,季韶是为追那只橘猫才过了马路。
季韶却摇了摇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言不发。直至回到小区里,停了车,他才突然说,“江廖音,我是很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啊?”
江廖音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逗乐了,忍俊不禁道,“怎么突然说这个?是我在雨中跑来找你的姿势太帅了吗?”
“……”
季韶继续问,“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呢,比你的很喜欢还要再多一点。”
江廖音拉开安全带转到另一边把他抱下车,趁机亲了亲,低声说,“我爱你。”
季韶偎在他胸前,感受到温热的安心。刚才在公交站前翻天覆地的心情变化也缓慢地回复平静。胡思乱想从脑海中淡去,不由得感到一阵疲惫,“我今天……很累。”
“待会儿帮你洗澡?”
“……嗯。”
从浴室出来给吹头发,季韶躺在他腿上犯困,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廖音关掉电吹风,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吹完头,好像有点发烫。
江廖音把他拉起来,放柔力道摇醒,“去客厅的药箱里拿温度计量量体温,我先去冲个澡。”
季韶敷衍地应了,又倒在床上磨蹭了好几分钟,才困顿地爬起来到客厅找药箱。
打开时还没注意到温度计,却意外的先发现了之前他交给江廖音的装B&R的磨砂小药盒。原来就被收在这里。
季韶连看了两眼,鬼使神差般拿出来,托在手心里颠了颠。里面的药片装得太满,摇都摇不响。隔着薄薄一层药盒,散发出熟悉的薄荷香气。
他现在已经有了区分其中差异的能力。再嗅时觉得和江廖音本人比起来,这就是天然糖分和工业糖精的差别。
但是糖精里像混了诱食剂。又被压缩得浓度很大,小小的一片都能抵得上一次临时标记。很容易让人上瘾。
季韶心里知道不应该,手上却又不由自主地贴近,低头闻了闻。刹那间,被打压已久的药瘾迅速冒出来。手脚都开始打颤,莫名的亢奋。
“诶诶诶干嘛呢那边儿那位。”
江廖音迅速冲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眼见他在进行危险操作,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向就冲过来截走,丢回药箱里啪嗒一声关上,严肃地教育,“请注意一下你的行为。体温量了没有?正常吗?”
“……正常。”
季韶胡乱应了。眼神却还没离开过那药箱,心思被那股子糖精的味道牵引着,莫名躁动,“我不吃。闻闻也不行吗?”
“你说呢?当然不行。”
江廖音心里一凛,像是被敲了记警钟。
季韶正在戒断的关键时期,万一复药,此前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之前随手把药盒收在这里,时间太久都快忘了,实在是个隐患。明天就得把这危险物品移走。
他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还没个正形,拉低了衣领往季韶身上凑,“闻我闻我。”
作者有话要说:来辽
今晚还有更
不把这段写完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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