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躲过一劫
点了灯的房间渐渐亮了起来。霄白首先见到的是裴言卿近乎惨白的脸,和他额头晶莹的汗,还有他那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干笑。
于是,相对无言。
“你好多汗哦。”霄白随便挑了句话,低头瞥见他手上的伤口,皱眉,“你受伤了。”
裴言卿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帮你包扎还是叫大夫?”
裴言卿垂眸道:“你来。”
“哦。”
霄白发现,受了伤的裴言卿相当温顺,温顺到什么地步呢?他就坐在桌边,伸出自个儿的手臂随便她摆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居然有些许温和之色。
好在裴言卿房里有个药箱,基本上的药霄白也会分辨。上个药倒不是难事。只是上着上着,他古怪的目光就让她浑身不舒服了——这个人,难不成被吓傻了?
“好了。”
“你……”裴言卿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开口,“你没事吧?”
“嘿嘿,有事的是你。”霄白点点他手上的伤口。
“睡吧。”他道。
“……”
“你睡里边。”
“啊?”
裴言卿的脸色不怎么好。于是霄白妥协了,上床,盖被。
一夜安好。
霄白醒来的时候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眯起来,最后慢慢睁开了眼——然后瞪圆,傻眼。
裴言卿居然还在床上?
大眼瞪小眼——霄白选择了闭眼装死。
床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裴言卿起床了。丫鬟已经端了梳洗的物件进房,不一会儿,他就打理完毕了。
“还不起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很。
霄白瘪瘪嘴,挠挠头,做起了身:“你今天怎么睡过头了?”
“等你。”
“……”
等她做什么呢?霄白晕晕乎乎想,直到吃完早饭太阳升高了才终于了然,裴言卿之所以等她,居然是因为要带她进宫。原因是她那“皇弟”想“皇姐”了。
想起那个小白眼狼,霄白就浑身想哆嗦。每一次见他都气氛诡异,他为什么还真就和她杠上了?
去,还是不去?
关于这个她挣扎了很久,最后裴言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说不常去的话会留你小住。于是她妥协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霄白颤颤巍巍问裴狐狸:“你、你待会儿能别溜掉吗?”
裴言卿眯起眼笑,似乎心情很愉悦。
“怎么?”
“怕你无聊。”白眼。
“呵。”
“……”
一路诡异,皇宫也到了。
段陌这次却没有让她去后宫,而是直接在大殿之上召见。这个连裴言卿都感到意外,只能按兵不动,跟着带路的宫女往正殿走。
“公主请,王爷请。”宫女在殿外停下了脚步。
霄白压抑着心里的怪异往里面走,一进正殿,就被殿上的气势吓了一跳。虽然之前的国宴也见过文武百官,只是那时候多半有些随意,这会儿每个人都朝服,毕恭毕敬地站在殿上,小白眼狼更是身穿黄袍,气势非凡,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皇姐来了。”段陌微微一笑,明明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孩子气,反而尽是皇族威严。
“叩见陛下。”霄白俯首行礼,心里很不踏实。
“皇姐就不要和朕客气了。”
段陌下了皇座,牵着她的手把她扶到了皇座侧下边的一张椅子上。霄白浑身僵硬,任由他牵着走,坐下了。她想抬头找寻裴言卿的身影,却一不小心撞上一缕视线,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在殿上另一侧还坐了个人,那个人带着浅浅的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可不就是那天青云的那个“丞相”?
“皇姐,闻丞相素来仰慕裴王爷学识和皇姐才貌,特地让朕把你们俩召了来。”
“公主有礼。”那青云丞相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只是看着她的眼里深意得很。
那天早上,霄白在如坐针毡中渡过。
下了朝,段陌小白眼狼在花园找了个雅致地方,说是“叙旧”,只可惜景致是美了,人可不见的美。霄白坐在闻叶对面,冷汗直下。
这闻叶也算是半个旧识,他是摘星楼下冥阁阁主。三年前她在楼里的位置颇为特殊,没权没势没才没德只是混个饭吃,却也没有人可以命令她。所以与他并不曾熟识。不曾熟识不代表不认识,那么些年他从一个小人物爬上阁主,跟她照面总是打过一些的。
“闻丞相的侍从呢?”段陌问。
闻叶状似无意地看了霄白一眼,才淡道:“不小心和人动手,伤了。”
“伤势怎样?”段陌继续问。
“腰上一剑。”
霄白浑身僵硬,只差没发抖了!
“真巧,昨天我府上进了个毛贼,也是被茗儿误打误撞刺中了腰。”
裴狐狸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霄白只觉得后背上暖暖的,却是裴言卿贴了上来,把她搂到了怀里,在段陌和闻叶有些怪异的目光中把脑袋沉到了她肩上,在她耳边轻笑:“昨晚累着你了,陛下不是外人,茗儿就靠着我好了。”
“……”
好好的紧张气氛被裴言卿搞砸了,霄白不明所以地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怀中换了个暧昧但是挺舒服的姿势,再回头看段陌和闻叶时,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诡异之极。
半晌,段陌笑出了声:“呵,祝皇姐和裴大哥早些开枝散叶,也好给朕添个小皇侄。”
霄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狐狸笑得很暧昧,随手在她耳边挑了一缕发丝把玩,他说:“我和茗儿自小就相识,情投意合却不易,自然要快些安定下来。”
……
…………
霄白不着痕迹地瞪了身后那只狐狸一眼,心里却明白了,他这是……在帮她啊……这只很混蛋的狐狸,正在用他一贯很混蛋的混蛋手段,帮她混过这一关。
她也乐意配合,把脑袋埋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蹭了蹭,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只是在段陌和闻叶看不到的角度拧了狐狸一把,低声咬牙挤出一句:“混蛋!”
不知为何,随着她的动作,裴狐狸的呼吸骤然加快了,纷乱得很,脸色也有些……红?
段陌的表情有些怪异,最后笑了,他说:“皇姐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点回去吧。”
霄白偷偷打量闻叶,发现他眼底有疑惑,这点她相当满意。
“回去么?”裴狐狸柔声问。
霄白配合地“娇羞”点头。
……
要离开的时候,闻叶却叫住了她,他问:“公主可有姐妹?”
“没有。”
而后,闻叶的目光更疑惑了。
不过这可不在霄白考虑的范围内,她忍着鸡皮疙瘩对裴狐狸娇笑:“言,我们回去吧~”
裴狐狸的目光一下子深邃了。
回府的马车上,霄白无力耷拉着脑袋,裴言卿却明显心情颇好,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喂,昨晚那个是那个闻叶的手下。”
“嗯。”狐狸笑眯眯。
“他们……好像是摘星楼的。”
“嗯。”笑眯眯。
“他们不达目的一般不会放弃。”
“嗯。”继续笑。
“……喂,你怎么一点儿紧张的都没有?”
霄白,火了。
裴言卿正经了一些,淡笑道:“区区一个江湖组织,能奈我何?”
够气势!霄白白眼:“你昨天就差点玩完了。”
裴言卿淡道:“不是有你么?”
“……”你……
裴狐狸最近不对劲,相当不对劲。抱着这个念头,霄白相当明智地选择了坐得离他远一些。一路颠簸,加上昨晚没有睡好,不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再然后,就找到了块软绵绵的地方,睡过去了。
这短短的旅程,她还做了个梦,梦里是十里桃花,不见天日。小小的女孩坐在小河边,把两个脚丫子伸到水里拍打着水面,边晃边笑,越笑越欢。
边上坐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浅浅笑着。
——师父~这水,好舒服呀
少年坐着抱着张琴,几步上了小河边的船,朝着撑船的人微微点点头。船开了,不一会儿到了对面。
——师父、师父!
小小的女孩慌了,一不小心跌进了水里,挣扎了半天才发现是个浅滩,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湿漉漉地狼狈地看着站在对岸的抱琴少年。
少年的目光柔和,抱着琴对他笑,他说:你自己想办法过来。
——可小白、小白不会游泳!那个摆渡的,他也不肯让小白搭船呜……
少年微笑:小白,游过来,或者,杀了他,然后抢了船到师父这儿来。
杀人?
小小的女孩呆了,看着绿汪汪的河水发起了呆,最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临下水的一刹那,她最后听到的是对岸那个少年微微恼怒的琴音。
师父……
“你再哭,别想要解药!”
……
霄白的梦是被这个恶狠狠的声音给惊醒的,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裴狐狸快要喷火的眼。
额……
“你干嘛?”她白眼,这才发现自个儿是躺在他膝盖上。
裴言卿的神色有一丝丝的慌乱,最后却凝固成了怒气,恶狠狠那袖子捂上她的眼睛。
“……疼,放开放开!”霄白挣扎,“我说你怎么动不动就威胁不给解药啊,换个行不行?”
“哦?”裴狐狸眯眼,“那,我把浅娘辞退了,再免你三餐如何?”
“……你!”卑鄙无赖混蛋!他怎么知道浅娘打小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