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程逸的生日在2月28日。我常在想，如果他妈妈再晚一天生他的话，他岂不是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了。

这天的天气其实算不得好，下着小雨，天色昏暗。又加之寒冬刚过，暖和天气还没见踪迹，所以细风细雨都有着砭肤冷意。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一大早就带着我准备的礼物到了他们班门口。

对了，这可是个惊喜。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他的生日吧，因为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也没跟别人提起过。

他似乎从来都不是很在意他自己，不管是被人误会也好，还是没人帮他庆祝生日也好，他都不介意，也学不会诉说。

这还真让人觉得心疼。

程逸今天也来得很早，他们班上没几个人，于是他很快就看见了站在教室外面的我。

然后他出了教室，把门给带上，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把装着礼物的袋子举到他面前，然后偏过头笑着跟他说：“生日快乐！”

他很惊喜，长睫毛遮住眼眸，却掩不住笑意。笑开的时候，门牙右侧那颗虎牙也跟着出现，凭添几分可爱。

“谢谢！”他从我手上接下礼物，然后笑着问我：“你怎么知道的？我的生日。”

“入团申请表上写的，我看了一眼之后记住了。”

说完，我把那串手串从袋子里翻出来，系在了他的手上。然后又露出了我戴在手上的那一串，跟他说：“你看，我给我们编的手串，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个手串，低垂着眼，辨不明情绪。

“喜欢就好，”我笑着说，“里面还有一件球衣呢，23号，我知道你……”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轻轻抱了一下。这个拥抱很短暂，轻飘飘的，就分开了。

“怎么办，”程逸低着头看我的眼睛，手指攀着我的手腕，然后一下一下，转动着我的手串，“你送了这一次，我怕是每年都该期待着你的礼物了。”

我心跳得有些快，手腕处的肌肤痒痒的，像是被噬咬的感觉。

我脸红着说：“那我年年都给你送呀！”

“一言为定。”他低头磕了一下我的脑门儿。

这时候我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于是跟他十指相扣一下，然后说：“我该走了，中午陪我去取蛋糕吧，我陪你过生日啊。”

“好。”他说。

于是这个上午变得格外漫长。

有的时候我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都会怀疑它是不是被调慢了。

好不容易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了，谭老师还在讲林徽因、梁思成和金岳霖的轶事。偏偏她讲得入迷，我听得也入迷得很，这就让我觉得很矛盾了。一边盼着早点下课，一边又舍不得错过故事。

等我走出教室的时候，程逸已经在教室外面等了好久了。

“快走，待会儿如果回来的时候校门关了，我们就无处可去了。”我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往外走。

结果，等我们取完蛋糕回来，校门真的已经关了。

“怎么办？”我苦着脸问他。

“嗯…你想去我家吗？”他问，然后别过脸，别扭着不看我。

我愣了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呢，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今天中午会在学校里给同学过生日，所以我不回家也可以。

他见我犹豫着，就接着说：“或者我们也可以回那家蛋糕店。”

那就更不行了。刚刚取蛋糕的时候我都是让他在蛋糕店外面等我的，生怕让小嫂子看到他。

“还是去你家吧。”我最后说。

他家离学校也不远，有的时候其实我们也会在上学路上碰到。

走进他家里，我看见里面家具错落，装饰简单，大多是冷色调。很整洁，看得出来有保姆定时来整理。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打开包装，然后把蛋糕端出来，插上蜡烛，给他唱生日歌，让他许愿。

“这个蛋糕可是我亲手做的呢。”我说。

“怪不得，这么多的芒果。”他笑说。

“……”被看出来了。

蛋糕做得比较大，本来是打算在学校里和我们的朋友一起吃的，谁知道因为下雨，路上给耽搁了一阵子，到时校门已经关了，怎么说门卫都不给开门，所以就只能我陪着他过生日了。

他家里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两个偌大的书柜镶嵌在墙里，上面摆着各种书籍。

他跟我看的书不大一样，但是大多数的名著都是有的，只是科幻类和推理类的要格外多些，而我偏爱中外文学。

我从他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包法利夫人》。大约是出版社不同，这本跟我家里的那本封面不太一样。

于是我一边吃着一块蛋糕，一边翻着看。

程逸也走过来，把一杯柠檬水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坐在一边。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我察觉到他一直在朝我这边看，就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书，笑着说：“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颜筱，”他开口说，“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也早就习惯了孤独和不理解。”

我翻书的手一顿，静静地听着，书上的字却是一个都没看进脑子里了。

“但是我又总是很执着。所以哪怕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却还是想不停地靠近你。

“我的父母是联姻的，并不相爱，只是习惯了生活在一起，而他们陪伴我的时间并不多。等我长大一些，就再没有人陪我这么过生日了。

“颜筱，我真的好开心，但又总觉得自己是在透支以后的快乐。”

我叹了口气，把书合上，放在一边，然后走到他身旁。我尝试着，轻轻遮住他的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蓦地睁开眼睛，睫毛扫过手心，我整个心脏都跟着颤了颤。可是我不敢拿开遮住他眉眼的手，我怕我看着他的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程哥，几天前我去了弘安寺求签，求我与你的情分，那是一支上上签。我愿意去相信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我不是包法利夫人，我不渴望热烈的浪漫主义式的爱情，我只希冀恒久的爱意。”

我希望为我的心意，问他要一点爱意，再多来一些陪伴，以期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