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哪怕是在他跑了几千遍、拥有绝对优势的秋名主场，也有被迫迎来极限的一天。
能和这个引擎又跑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藤原拓海已经心满意足了。
以它的性能极限，是无法跟着他进入D计划的，而继续按照现在的强度开下去，也会有撑不住的一天。
他当然不会勉强乱来。
更换引擎的事，势必要提上日程。
下周六的晚上，就是他跟老爸商定的时间点。
拆下来的4AG引擎，他当然不会就那样丢弃到解体工厂，变成被人廉价出售的二手引擎。
而是事前就跟老爸说好了，先存放在涉川那间由政志经营的小修理厂，每年支付少量保管费就够了。
藤原拓海当然愿意交这笔钱。
这样一来，它就像是退休了的老伙伴一样，被更替了也还在他知道的地方。
而不像是原来的结局里，被任性的他毁得千疮百孔，成了一堆不折不扣的废铁。
高桥凉介沉吟了下，忽然问：介意我问下，缺少的是哪些配件吗？
当然不介意。藤原拓海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是高转速表，水温计和油压计。因为要能升到一万一千转以上，那样的转速表是没办法在市面上随便买到的，要通过特殊渠道定制才行。
订是订到了，但要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至少还要一周时间吧。
高桥凉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其实也想问下，关于新车队的事。
一提到D计划，藤原拓海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看向高桥凉介：具体远征的时间，是从秋天开始，还是明年春天开始？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春天，等雪化了以后，就向县外远征。
明明是对在职业车队里表现不俗的富士迅速道队的大力招揽，都表现毫不动心，甚至感到棘手的超级天才。
却会对他还没正式建立的D计划车队，毫不掩饰热烈的期待。
高桥凉介静默了一阵，温柔地轻笑着，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我想你非常清楚，这样的远征车队，整个团体都是要受苦受累的。攻略陌生山路时，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作为车手的你，接受完全不利于自己的条件后，不论输赢，都很难得到职业赛车界的承认，甚至很难被外人理解。为什么在你眼里，却像比一份已经送到你眼前的优秀职业车队的邀请，更加重要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后，藤原拓海短暂地怔住了。
但他之所以怔愣，并不是因为产生了后悔或醒悟的念头。
而是完全没有想到，曾经会面带微笑、自信从容地邀请他的凉介先生，居然会指出付出远高于回报这点。
他认真地注视着凉介先生，措辞有些笨拙磕绊，但语调里却没有过一丝迷茫动摇。
不论是公路还是正式赛道，我的目标，始终是想做最快的那一个，只是需要适应的节奏和车型不同而已。但除了这点之外，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跑，不论是在什么赛道上，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快乐的事吧。
说到这里，藤原拓海的脸上不小心又红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而且自从凉介先生答应成为我的领航员后，我就认为自己的梦想，应该已经和凉介先生的梦想融合在一起了。
就算这话显得有些厚脸皮，他还是鼓起勇气，将剩下的话说完：不论是明年的县外远征，还是成为世界最速、争夺WRC冠军的拉力赛组合，都已经是我和凉介先生共同的梦想了吧。那我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肯定是要参与进去的。
不再是十年前的他，懵懵懂懂地待在D计划里，单方面地依赖着凉介先生的表扬和指导，汲取着严重不足的理论知识。
而是终于与那独一无二的赤城白色彗星，结成了能无条件地信任着彼此，并肩攀到最高点的唯一伴侣了啊。
第87章
听完这段话后，高桥凉介沉默了很久。
修长脖颈上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墨蓝色眼眸则被垂下的浓密睫羽遮挡住了，看不清眼底的具体神情。
清楚自己说出了很厚脸皮的话，藤原拓海一时间也害羞地移开了视线，没有直视对方。
直到感觉出这沉默的时间有些不同寻常了，他才像一只被安静的环境卸下防备的兔子般，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对方来。
凉介先生？
藤原拓海小声呼唤着。
抱歉。稍等下。
高桥凉介极快地说了声，忽然伸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拓海就清楚地看见了，在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清晰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以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语调，轻声回答：你说得不错。
藤原拓海愣愣地听着，过了一小会儿后，不禁关切地皱起了眉。
凉介先生，是突然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就在他这么想时，凉介先生忽然以极低的嗓音说了句话。
竟然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和喜欢的人一起跑这种话
声线压得实在太低了，甚至连离得这么近的拓海，都没能听清，只有耳廓被刮得麻麻的。
高桥凉介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极大冲击后，失笑了声。
是他太低估拓海的迟钝了。
他缓缓将手移开，墨蓝色的眸底像是夜晚的秋名湖般幽深静谧。
藤原拓海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时的凉介先生的气质，好像和平时大为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没有带着以往那样轻松冷静的笑意，平时温和的眼眸也暗沉沉的根本望不见底，透着令他感到紧张又忐忑的气息。
高桥凉介凝望着他，像是有些无奈地问：你是在表白吗，拓海？
藤原拓海石化了整整十秒，面上呆滞的表情才突然龟裂。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究竟多有歧义了。
当然不是！
藤原拓海窘迫得差点当场惊跳起来，恨不得一下消失在凉介先生面前。
要是让凉介先生误会他竟然有那样狂妄又过分的想法
那他只会感到无地自容，根本不可能厚着脸皮去参加D计划了！
尤其一想到那天晚上，听过池谷前辈念着真子小姐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地联想到凉介先生的经历，他就愈发感到心虚。
只能一边拼命地摆着手，一边使劲摇头，努力辩解着：我怎么敢那样想凉介先生！我是说喜欢和RedSuns的大家一起跑，还有启介先生，松本先生
听到这里，高桥凉介微微垂眸，淡淡地笑了笑。
他突然出声，平静地打断了拓海僵硬的解释：我知道。
藤原拓海愣了愣，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就远远地传来了高桥启介的声音。
大哥！
一阵急促响起的咚咚咚的脚步声过后，高桥启介径直冲上了二楼。
来到高桥凉介的书房门前后，他勉强忍住了直接推门进去的冲动，而是先敲响了门：我进来了！
嗯。
高桥凉介平静无波地应着，下一刻门就被高桥启介推开了。
高桥启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熊猫86车手，撇了撇嘴：果然你也在。
有什么事吗，启介。
高桥凉介淡淡地看着自顾自地坐在了藤原拓海另一侧的沙发上的弟弟。
还不就是为了那帮开着下流尾翼的LANEVO车的家伙吗？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氛围的怪异，高桥启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来者不善，大哥，那群家伙是要来挑战我们RedSuns的吧？
他运气实在不好，根本没能跟那群人打上照面。
两次路上迎面碰见，都是转瞬就错肩而过了。
不管是为了RedSuns的还是他个人的面子，都不可能做出把对方硬拦下来的举动。
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了，须藤京一好像曾经是大哥你的手下败将吧。高桥启介显然不能理解哥哥凉介这时的无动于衷：这次肯定是为了复仇来的。有定下挑战的具体日期吗？
就算LANEVO是他最厌恶的车系之一，但也不得不承认EVO最新出的两款车子，都是拿到WRC那类顶尖赛事上、战斗力也不显逊色的超强战车。
按照须藤京一的一贯作风，他应该会先挑战群马县内的其他车队，最终目标才是RedSuns。神情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的高桥凉介，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电脑桌前，在办公椅上坐下。
他飞快地输入一串指令，很快屏幕上就弹出了群马县的各个主要山路标识，以及主车队的名称。
他静静思索了片刻，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一脸严肃的高桥启介：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通知妙义NightKids队的中里毅，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呜哇，别开玩笑了，大哥！
高桥启介当场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才不去通知那群人！
虽然GTR32对上LANEVO，是一场4WD之间称得上势均力敌的对决。高桥凉介神色淡淡地调出了须藤京一和中里毅的数据，不带任何感情地分析着：但以目前中里的各项状态来看，恐怕还没从秋名86君给予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吧。
那不就是输定了吗？高桥启介皱着眉，不爽地啧了一声：但NightKids的水准，已经能称得上中上的了吧？连他们都挡不住的话，其他车队估计也不是那帮人的对手。
高桥凉介微微颔首，客观评价着：须藤京一是东堂塾出身，积累了大量的障碍赛经验。他的EVO III也为适应山路环境而调校得很好，装载了职业赛车级的偏时点火系统，不管去到哪里的山路都不会慢的。
喂喂大哥，现在可不是能优哉游哉地表扬对手的时候吧？
高桥启介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啧，真想那群嚣张的家伙快点到赤城来，别光顾着去其他地方
一说到其他地方，他立马就想到了这些年来一直在秋名山上静静蛰伏着，突然之间露出锋利爪牙的超级小怪兽。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藤原拓海坐的位置上时，倏然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从什么时候起，就软趴趴地往后仰着，在沙发上陷入了熟睡状态的藤原拓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开什么玩笑。
他下意识地降低了音量，徒劳地摆出愤怒不满的样子，像是要用恶狠狠的眼神把这家伙扎醒一样：难道别人讨论着严肃话题，也是能擅自呼呼大睡的时候吗？！
启介。
同样将声线压得极低，高桥凉介淡淡地警告着。
大哥，高桥启介抑制不住地火大：这家伙的神经实在是太粗
他的话戛然而止。
高桥启介震愕地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个疏离冷漠、只对这只天然呆与众不同的大哥，径直走了过来。
接着俯下了身，修长有力的双臂伸出，一手揽过藤原拓海的腿弯，另一手环过后背，绕至右侧胸前。
将人固定住后，高桥凉介腰间稍一发力。
那只睡得天昏地暗的呆兔子，就他大哥被稳稳当当地腾空抱起了。
这、这都是什么啊！
高桥启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滑稽地大张着嘴，呆滞地看着这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幕。
他饱含震惊的目光一下在睡得一无所知的藤原拓海脸上顿住，一下子又定格在神情专注、动作额外自然的大哥身上。
丝毫不避讳弟弟启介的灼灼视线，轻松抱起了熟睡的人的高桥凉介，已经将对方放在了一边小睡用的沙发床上。
还不忘拿了张放在一边置物架上的空调毯，仔细地盖在了拓海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的高桥凉介，神态自若又平静，就好像只是完成了一桩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但高桥启介，又不是没有过男女经验的迟钝笨蛋。
就算他想装成瞎子，也不可能忽略了气氛中的旖旎。
但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大哥和那只天然呆之间？
高桥启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混乱，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哥凉介的眼神示意，动作很轻地关了灯，走出了书房。
兄弟二人沉默地来到了客厅后，高桥启介才稍微缓过神，长长地吐了口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气。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大哥凉介，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将那个让他感到茫然不解、却最符合情况的可能抛出：大哥，你该不会是对那家伙
令高桥启介绝望的是，大哥凉介竟然不等他将话艰难地说完，就微微点头。
嗯。目光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欣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和一脸被雷劈了，瞬间进入失语状态的弟弟相比，刚云淡风轻地袒露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大秘密的高桥凉介，神态仍是无比轻松。
他静默地垂着眼睑，很自然地取出了很久没碰的打火机与烟草。
随着脆亮的啪一声，一簇火苗窜起，点燃了烟的尾端。
尼古丁与焦油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却没刺激出高桥启介的任何反应。
他浑身僵硬，眼神已经直了。
没想到，你会是所有人里最先发现的。高桥凉介神色自若：我原本以为，会是史浩最早察觉。
毕竟赶在他自己意识到那份情感之前，史浩就已经敏锐地发觉了拓海对他而言、一直显得与众不同了。
为什么？
高桥启介满脸的难以置信，一边乱抓着自己用发胶精心固定的头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不对，不是为什么，你跟藤原拓海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难道其他人都知道了吗？
不可能吧！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回答哦这样啊那恭喜了就能欣然接受的事啊！
还没有在一起。
高桥凉介神色沉着地解释着，显然是想到了楼上睡着的那个人，唇角微微弯起了温柔的弧度：他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