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翌日清晨,胡石便被秦环掀了罗衾,硬生生地从床榻上拖了起来。宿醉之后,胡石的眼眶还是微微泛红,他暗哑着嗓子问道:“子慕你为何这么早”
秦环弯下腰,盯着他的双眼,摇了摇头道:“门外可站着严府的仆人,你还要继续躺着吗?”
胡石呆滞了会儿,深吸了口气,飞快地翻身而起,急急忙忙地一边披上外衣,一边找清水洗漱。
“今日府尹大人亲自在兰苑举行秋宴,邀请了新晋举人和副榜的生员,不知道是否好事临近了。”秦环幽幽地说道。
在秦环的催促之下,胡石穿戴整齐,二人坐上了严家准备好的马车往南苑而去。
说是秋宴,其实是严府尹为了笼络人心,对举人略施恩泽而专门举行的宴会。
胡石与秦环分居一二位,自然额外受到重视,小厮恭恭敬敬地把二人领入大门,严府尹就站在厅中亲自接见。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严府尹招呼胡秦二人刚刚落座,他一手端着白玉茶杯还想再说几句客套话,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严府尹见胡秦二人还在此处,而自家仆役如此无礼,正欲发作,那小厮却紧趋几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霎时,严府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茶杯几欲要捏碎一般,却碍于旁边的两位客人,只好对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暂且退下。转而又向二人致歉,说是自己管教不力,唐突了二位。
秦环笑了笑,道了声不碍事,便专心地品起了手中的云雾茶。胡石见状,一时也无言,和秦环一起品着香茗,仿佛置身事外。
二人谦恭有礼的样子,也让严府尹越发欣赏起来,奈何此时有棘手的家事急待处理,只得叫仆役好生招待了这二人,自己便匆匆离去。
秦环与胡石见着时辰尚早,其余的举人还未赶到,心下明了是严府尹有意叫他二人先来,只不过这会儿府尹大人像是有更重要的事处理,无暇顾及他们。二人坐在厅堂里喝完了一盏茶,感觉严府尹一时还回不来,干脆决定到院子里去转转。
胡石颇爱秋景,此时便迫不及待地拉了秦环四处转悠,还指着院中那颗高大的桂花树道:“子慕可曾尝过桂花酿?”
秦环摇头道:“未曾尝过。”
“每逢中秋前后,家君便会亲自采摘桂花酿酒,隔年开坛之时,香气四溢,我都会多饮几杯。”胡石笑着,轻叹一声,“子慕如与我一道归家也可浅酌几杯,可惜我酒量浅,不能长久相陪。”
秦环手负身后,仰头看着满树浅黄的桂花,回道:“过几日我便陪你回乡,进京前总要归家一次”
胡石看到秦环淡然的神情,突然间想起他的身世,心中懊恼,刚想说点别的转移话题,突然从桂花树的后方闪出了一个人。
胡秦二人定睛一看,这站在面前的不就是那个同窗李泽岸吗?
这李泽岸原本正靠着桂花树小憩,做着升官发财的白日梦,却无端被胡秦二人惊扰,好不气恼。
良久,他瞪了胡秦二人一眼,拍了拍自己袖上的灰尘,嘀咕道:“我道府尹大人为何要支开我,原来是想与你们两个说话,不过他连自家的事都管不过来,也只好让你二人在此闲逛了。”
秦环忽略了这话中明显嫉妒的意味,追问道:“那可否冒昧地问一下,府尹大人何时能回来?”
李泽岸哼了一声,“府尹大人的家事岂是你能管的?”又睥睨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说罢,便扭头大步离去。
胡石被李泽岸的言行弄得异常气愤:“此人原来如此无礼至极,也难怪恶名远扬。”见秦环低头不语,又担忧地问道,“子慕你”
秦环摆摆手:“无妨,我倒觉得这人愚昧过头了。”
胡石愣了愣,笑道:“也是,不必与这种小人一般计较。”说罢,拉着秦环继续前行。
时至午间,其余的新晋举人都纷纷赶到,严府尹也终于来到了宴会现场。他命小厮们备好了酒水,轮番敬酒之后,这才走到胡石面前,将他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胡解元一表人才,来年进京参加春闱也定将中榜!”
胡石行了个揖礼,自谦道:“胡某不才,大人谬赞了。”
严府尹干咳了一声,突然紧紧握住胡石的手道:“本府曾亲口承诺亲事,如今见到胡解元,也是十分欣赏,将小女交予胡解元本府可以放心了。”
胡石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得语无伦次道:“承蒙大人赏识,胡某对严小姐也是一往情深”
其余人等此时也纷纷上前道贺,恭喜这对未来的翁婿。
秦环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胡石的笑颜,心中却莫名地难受。他转而又仔细观察严府尹的神情,虽然之前对胡石一直赞口不绝,可现在瞧他那样子,高兴之中似乎有几分勉强,笑脸后头明明藏着几分失落。
秦环不习惯这种喜庆热闹的场合,独自一人退了出来,想寻个僻静的地方坐坐。顺着院中的游廊走下去,拐了几个弯,突然便撞见了坐在游廊下闭目养神的那个贵公子。
秦环刚想躲开,这贵公子却开口了:“是谁?别躲了。”
“秦环?”这人睁开眼睛,带着几分戾气的目光将秦环整个扫视了一遍,“果然是你。”
秦环退了几步,警惕道:“贵人在这里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这人起身逼近过来:“在这里还没有人敢限制我的言行。”他玩味地盯着秦环的脸又道,“府尹大人宴请新晋举人,我特意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送上门来了。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喜欢上你这样的,欲擒故纵这招你玩得不错。”
秦环低着头,丝丝微风挟着桂花的清香袭来,吹散了他额前的鬓发,疏朗的眉眼和白净的面庞衬得整个人愈发温润,贾诚心中一荡,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就如同一块美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正想去触碰一下这块美玉,秦环却又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道:“还请贵人自重,秦环不是任由随意亵玩之人。”
贾诚勾了勾嘴角,多了分不屑的意味道:“那你说说,你要我如何?”他上前一把搂住秦环的腰,上下摩挲着,“我总觉得你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老实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你”秦环急红了脸,大声叱道:“放手”
贾诚伸手捂住了秦环的嘴,微眯着眼警告道:“如果被别人看到,你说他们是相信我这个靖安侯世子,还是相信你?那么就是秦亚元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世子?”
秦环瞪大了眼睛,无力地挣扎着,被捂着的嘴也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响。
贾诚抱紧秦环的腰,更加过分地将头埋在了他的颈间,贪婪地嗅着陶醉道:“你用的熏香是什么?这种香我却是从未闻到过”
挣扎良久,秦环终于停止了反抗,手缓缓地放下,垂在身侧
胡石那边好一番应酬,直到严府尹先行离去,他才算是脱了身。这时,胡石才发现秦环不见了,连忙起身四下寻找。
胡石寻了好一阵,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了秦环,却见他垂着头呆坐在石墩上,完全没注意到胡石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子慕,你怎么了?抱歉,让你久等了。”胡石轻轻地拍了下秦环的肩。这个动作却仿佛触痛了秦环,激得他一跃而起,待到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胡石,这才淡淡地回了句,“没事”
胡石被秦环的举动吓得不轻,他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环摇摇头,淡然道:“我在这块寂静之处坐了许久,你突然出现,倒把我吓到了。”他的神情又恢复如常,浅浅地笑道:“你与府尹大人谈得如何?”
胡石的担忧马上被喜悦冲散,点头道:“很好,我想我得修书一封,请父母大人来金陵一趟了。”说到这里,又急忙解释道,“我本来是想与你”
秦环止住了胡石的话:“没事,以后还可以去,你的亲事重要。”停顿了会儿,又道,“恭喜胡解元,终于要娶上一直爱慕的女郎了。”
“未时已过,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胡石笑着,却又叹着气,拉着秦环往回走,“可是,你就没有其它要说的吗?”
秦环疑惑地问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子慕有没有心悦的女郎?”
秦环听到胡石突兀地问出这句话,冷冷地答道:“没有”
胡秦二人走出兰苑,刚要乘马车回去,一个小厮追了上来,说是府尹大人想找秦亚元有事商议。胡石一听,心下不解,本想一同跟去,却被小厮拦住说,府尹大人要胡解元回家休息,之后定会派人送秦亚元归家。
胡石还想再问个明白,却被秦环摆手婉拒道:“没事,只是与府尹大人聊会儿罢了,不必担心。”
见秦环神色坚定,胡石无奈答应,独自一人先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