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对峙
太子是被禁卫军压来的，看起来很狼狈，皇后见状又被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在后宫养尊处优一辈子的女人，今天算是见了这辈子见到的最血腥最强硬的场面。
太子挣脱禁卫军，见宋霆谕在，意识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于是打算恶人先告状帮自己开脱，“父皇，宋霆谕意欲行刺，我的侍卫拦不住她，被她跑了。”
“她一个亲王，单枪匹马、手无寸铁去太子府行刺你，还被伤成这样？”午正帝被气到发笑，他早知道如此出格的事宋霆谕是做不出来的，但凡太子能找个真假莫辨的理由，他都算是欣慰了。
“我……”太子语塞，“父皇，宋霆谕她一直有不臣之心，从小处处挤兑我，样样都要比我强，若非是她，怎会人人都觉得我德不配位。”
“有本事，你样样都比我强。”宋霆谕赌气似的撇嘴，皇后推了推她，让她不要再火上浇油。
可是宋霆谕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我五岁就比你读书读的好，莫非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算计你了？”宋霆谕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腹部的伤口被扯了一下，白色里衣上又渗出了血。
“躺好了，不许动！”皇后喝道，按着宋霆谕不许她动。
同样瞪着她的还有太子，太子搜肠刮肚，一时没想出什么话来反驳宋霆谕。
午正帝沉吟片刻，摆手不让宋霆谕继续说，轻轻叹气，问：“这几天谁去过太子府。”
“只有霆麟来过。”太子脱口而出。
“霆麟？把宋霆麟拿过来。”午正帝咬牙切齿和。
皇后一直在照顾宋霆谕，甚至没有看太子一眼，太子就跪在厚物宫，一直到宋霆麟被带来。
宋霆麟这个人不如他哥哥宋霆麒那么英武刚硬，相反油滑的要命，因为没有官职所以只穿着一套他很喜欢的翠绿色衣裳，油头粉面的，像是戏里的小生，不过他那张面皮非常不错，也能算是一绝世美男子。
他怂恿太子杀宋霆谕？就用这种直接上大刀砍的方法？
大家都不太信。
宋霆麟见屋内剑拔弩张，午正帝气的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皇后明显哭过，宋霆谕面色阴沉，太子跪在硬地板上，他身上打了个哆嗦，没骨头的蚯蚓一样滑跪在地，“宋霆麟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怀王。”
“你对太子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午正帝铁青着脸问。麒麟兄弟也算是他血缘比较近的后辈，故而从小也很是疼爱，现在眼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为了权势反目成仇，午正帝心里的火就压制不住。
“我，我就是……就是……”
“说！”
“早晨我哥训我，说我无能，文不成武不就，还不如、不如三姐一个女子，我喝了点酒想想没有说话的地方，恰好太子哥哥闲着，就去找太子说怀王从小强势，把谁都要比下去，若不是她那么优秀，哪能显得我们兄弟无能，抱怨几句罢了，也没什么恶意。后来喝醉了，记不得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许是太子认真了，可我真的只说了几句气话。”宋霆麟缩着脖子，老鼠一样四下打量一圈。
午正帝狠狠一巴掌抽在宋霆麟脸上，顿时红肿一片，宋霆麟捂着生疼的脸再也不敢说话。
“胡言乱语！”
“我……你们神仙打架，最终拿我去入赘袁家，算怎么回事。”宋霆麟不满的嘟哝着，扁着嘴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陛下，霆麟也想娶妻生子，至少，至少跟个活人过一辈子。”
在场众人一听，也都了然，当时也不知这兄弟怎么商量的，竟然要拿宋霆麟去入赘，现在看来只怕宋霆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气，甘愿为了哥哥能够拉拢袁家而一生孤寡。差点被拉去配了死人，宋霆麟心里憋屈，所以跑到太子那里去挑唆，也不见得要做什么坏事，就是不想大家好而已，至于太子气到要杀宋霆谕，是他一开始就盘算好的，还是只是个意外……
还是意外的可能性大些，毕竟太子大刀砍亲王这种事，也就太子自己能想得出来。
“你呢？他胡言乱语，你就拿刀砍自己妹妹？”午正帝看向太子。
“我老早就知道她有野心，不过喝了酒，冲动了些，没真想杀了她。”太子的态度这才软下来，偷瞄一眼宋霆谕，还是看她很不顺眼。
午正帝一天之内第二次深深叹息，别的几个孩子，像宋霆麒那样武艺高强能够统兵的也好，像宋霆谕这样文武双全稳重细心的也罢，哪怕宋霆麟现在一事无成，也是有点小聪明的，这几个孩子各具特色，倒也都不算糟糕，唯有太子……实在是令人失望。
“来人，给我把宋霆麟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禁足一个月，再有乱嚼舌根的，就割了舌头！”午正帝怒道。
宋霆麟虽然油滑，却不敢在皇帝面前耍太多心眼，见罚的不狠，也不敢再狡辩，被太监们带到皇后住的厚物宫宫门外，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午正帝终于把目光看向太子，只一瞬间，满腹怒火似乎一下泄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有些无力的老人，一身龙袍也像是重重的累赘一样拖着他往下，午正帝身体摇晃不自觉地跌坐下去，幸好身边的太监反应快，稳稳地把他扶住，他伸手想要摸摸太子的头，却又缩回去，几次张口，没说出话。
爱子心切，终究不能抵过所有。
“霆杰啊，安安稳稳过完一生，挺好的。”许久，午正帝终于开口，“回府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那，父皇，我不用再禁足了？”太子还以为自己没事了。
午正帝挥手，“去吧。”
皇后坐在床边，一直不敢转头，在场除了太子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事已经定了。
“霆谕，你受委屈了，想要什么，伯母给你。”皇后笑的有些勉强。
宋霆谕已经好了很多，手上也有了温度，她握住皇后的手，没有说话。太子动了杀心，顺水推舟算计太子她毫不犹豫，但是面对皇帝皇后宋霆谕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这夫妻二人对她跟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可是，她的任务却让她必须把他们唯一的儿子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在厚物宫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王府的马车来接宋霆谕，连宋霆麟那个只挨了几下板子的都有亲哥哥来接，宋霆谕重伤，却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岩厚带了马车来接。
“到底是中了谁的诅咒，是中了谁的诅咒。”皇后不禁喃喃自语。
有传言，说太、祖立国时曾为了独揽大权杀了一位一直追随他战功赫赫的将军，那位将军死前恳请太、祖留自己不满五岁的小孙子一命，太、祖因为太过忌惮那人，不肯答应，那位将军心灰意冷，诅咒宋家王朝因绝嗣而亡，果然除了太、祖有三子二女外，再后来皇室果然子嗣稀少，而且是越来越少，很多支脉都已断绝，到了宋霆谕这一代，连皇帝都只有一子，亲王只有一女。
但这都是坊间传言罢了，做不得真。
两天后，圣旨下，废太子为楚王，入赘袁家亡女袁鸳，修缮城郊皇家别院素雪宅，赐给袁氏亡女鸳并楚王居住。
午正帝到底没舍得把宋霆杰赶到青州袁家去，但也算是把他禁在京城再也不能过问朝中事务了。
……
南雁公主府，宋霆麟一路喊着疼被送回了房间，从他中气十足的叫喊声里，谁都能听出他根本没事。
“我的儿呀。”
麒麟兄弟父亲宋华玉已经去世十年了，母亲是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亲妹妹，名叫蔡莲，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平生最疼小儿子，对大儿子却放任的很。一听小儿子挨了板子，早就闻讯赶来，看见绿裤子上一片血红，顿时哭天抢地，哀嚎声比宋霆麟还大。
下人们七手八脚的请大夫，给宋霆麟上药，一阵折腾下来，天都黑了。而宋霆麟居然有本事一直哭到现在，倒也不是一直哭，大部分时候都是没有眼泪，干哼哼几声。
见天色晚了，宋霆麒只好让自己妻子去劝母亲休息，自己进到内室去在宋霆麟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你再叫，军棍伺候。”
宋霆麟见母亲走了，知道没人拦着他大哥，立刻收了声，再也不敢喊叫了。
“挨了打还不许叫，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宋霆麟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他比大哥小了八岁，从小长兄如父，跟大哥比跟父亲还亲，尤其父亲去世之后，大哥如同父亲一样教导他，他对宋霆麒是又怕又敬。
宋霆麒轻叹，摸摸弟弟的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哥，你那位先生，当真如你说的那么神？”宋霆麟忽然问。
宋霆麒点头，脸上刻满了坚定，“先生说得对，父亲一生守国，奶奶一生守国，我也为了守住边关耗尽心血，可上宋仍旧重文轻武，武人征战一生最终也未必能够得到良田三五亩，这些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各个养尊处优，既然我有机会，凭什么不为我上宋万千将士争一个未来？”
“你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宋霆麟懒得听，他没有打过仗，也不会武，他就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纨绔中的一份子，“可是那先生出的主意，好像一个都没成功。”
“没成功？我看是很成功，不仅太子的处境雪上加霜，与怀王貌合神离的事也瞒不住了。黑衣先生说过，此是大事，本就要缓缓图之，再说我们也没有损失。”宋霆麒说。
“怎么没损失？损失的是我的屁股！哎哟喂，可疼死了。”宋霆麟继续嚎叫，“哥，我们就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哼！我在东北这几年，母亲太纵着你了，叫你读书你读了些什么？人活一世难道只为吃喝享乐？那些征战一生最终还是饥寒交迫的兵士谁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宋霆麒对自己弟弟说的话很不满，不禁拿出了在军营管理那群莽汉的气势，双目一瞪像要吃人似的，端的很是吓人，“明日开始，你随我练武，但敢偷懒军棍伺候！”
“哥……”宋霆麟绝望的叫了一声哥，又不敢不从，只好在心里捉摸着怎么去母亲面前哭。
“别以为母亲能护着你，母亲过几天要去礼佛，起码两个月才回家，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两个月够我打你几顿军棍。”宋霆麒扬了扬沙包大的拳头，以示威胁。
“完了……”
宋霆麒得意，他是个武人，论偷奸耍滑万万比不过弟弟，从小到大总被他用那点小聪明耍，不过只要军棍立在旁边，任凭他有一万个心眼，也不敢怎么样。
“哥，如果当时皇后没有阻拦，你真的会把我送去袁家吗？”宋霆麟忽然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宋霆麒一顿，也严肃起来，“其实黑先生帮我分析过，你去了袁家，如果以后我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有很多办法让你与那袁小姐和离，你还不到二十岁，就算等上十年，也不晚。如果我失败了，只怕是粉身碎骨，到时入赘袁家的身份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我们看似吃亏，其实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
“哥！”宋霆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整个人如鲤鱼打挺一样抖了一下，随后便收了情绪，转头面向墙壁，不让宋霆麒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说：“我不要你死。”
“征战十多年，哥不怕死，但哥怕活的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