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陈老太医说璟儿的性命已经保住，接下来只需卧床静养便可，王爷与郡主不必担忧。”
“那就好，这些药材补品你们先收好，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本王，我府里别的没有，就这些玩意儿多，皇兄隔三差五就往下赏，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萧明皎被自家老爹那财大气粗的口气震回了神，想着定国公夫妇的态度不管怎么奇怪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她没有再往下琢磨，只抬头道：“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卫世子么？我想亲自与他道个歉。”
定国公夫妇自然不会阻拦，很爽快就应下了。
***
知道卫璟还活着，萧明皎一颗心就放下了大半。她一边跟着带路的丫鬟往昨晚那个小破院子走，一边琢磨着找自己那宝贝荷包的事情，然而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就到地儿了。
虽然昨晚就已经知道这地方很僻静，但大白天一看，萧明皎还是有些惊讶：“这真是你们家世子住的地方？怎么静悄悄跟冷宫似的，连个伺候的人都看不见？”
在前头带路的丫鬟闻言解释道：“回郡主，世子喜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围着。”
可这也太安静了些，别说人，连声鸟叫都听不见，那卫璟整天这么一个人待着，真不会闷成傻子？又想到方才定国公夫妇的表现，萧明皎眼珠子微转，不经意似的问道：“那他是自己要住这里的吗？”
“是，一开始国公爷和夫人觉得这里太偏，都不同意，但世子喜欢，他们也就没有再拦着。”
这还差不多，亲生的儿子，就算不像在人前表示的那么疼爱，也不至于虐待才是。萧明皎没有再多问，一边点头一边抬脚往主屋走去。
屋里有个小丫鬟正在收拾东西，见门外突然走进一个裹着火狐披风，整个人像是一团火焰般明艳夺人的陌生姑娘，顿时惊诧又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位是安乐郡主。”那带路的丫鬟说完又问，“郡主是来看望世子的，世子眼下可醒着？”
安乐郡主？那个横霸京城，嚣张跋扈的小魔星？小丫鬟脸色一白，赶忙屈身行礼：“见过郡主，世子，世子刚刚喝完药，睡下了。”
睡下了？那正好可以到处找找她的荷包！萧明皎眼睛一亮，摆手说道：“那我就在外间坐一会儿等他醒来吧。你去跟我父王说一声，你去给我泡杯花茶来，我不喝这种香茶。”
俩丫鬟一愣，但还是很快就应声退下了。
萧明皎暗喜，等她们一走就闪电般蹿进了里屋。
床上的青年气息微弱而平缓，似乎正在沉睡，她抬头朝那处看了一眼，这便捻手捻脚地摸到床对面那扇窗户底下，四处查找了起来。
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哎呀，到底是掉在哪儿了呢！
找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收获，萧明皎有些心急地挠了挠头，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虚弱低哑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第4章
萧明皎没想到卫璟会突然醒来，她先是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又有些尴尬——居然被人看到了自己撅着屁股在地上拱来拱去的样子！
不过作为一个纨绔，脸皮厚是基本功，她很快就恢复了坦然，跳起来拍拍衣裳，若无其事地往床边走去：“卫世子你醒了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或许是因为久病在床，青年肤色极白，兼之唇无血色，双颊微凹，看起来很是虚弱，可他脸上并不见沉郁之色，反而神色平和，眼神温润，给人一种淡然豁达，君子如玉的感觉。
这样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这人长眉凤目，鼻子高挺，五官生得极为好看，更是让萧明皎忍不住在心里大呼可惜：太瘦了！要是多长点肉，肯定能和她父王一样俊！
“我是萧明皎，今儿来给你道歉的！”
卫璟长睫微闪，抬目看她，不解地问道：“道歉？”
“就是元宵节那晚……”萧明皎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才又道，“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天人太多，然后情况又特殊，所以才……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卫璟回神，半晌释然地笑了：“那就有劳郡主了。”
萧明皎惊讶：“你不怪我？”
卫璟轻轻摇头，眼神温和清澈：“既是意外，便说明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就算不是郡主，想来也会有别人出现……郡主不必再自责，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你呢。”
郡主殿下纵横京城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么有觉悟的苦主，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肃然起敬，发自肺腑地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哦不，好人长命，你人这么好，老天爷肯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卫璟笑了起来：“那就借郡主吉……”
话还未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萧明皎吓了一跳，又见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顿时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四周：“你怎么样？那个，用不用我倒点水给你喝？”
“我……我没……没……”
听着他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声音，萧明皎头皮一紧：“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去叫太医！”
她转身就要跑，谁想手腕突然一紧，竟是被人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冰得像雪，萧明皎惊愕之下本能地抬手一甩……
咚的一声巨响，卫璟的手肘重重砸在了床沿上，痛得他额角抽搐，脸色发青，连剧烈的咳嗽都猛然停了下来。
萧明皎心虚地收回手：“没，没事吧？你说你突然拉我手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卫璟无法自控地狠抽了几口气，许久才重新挤出笑容道：“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还请郡主见谅。”
到底是自己伤了人，萧明皎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个，手怎么样？”
“一会儿就……咳咳，就好，郡主不必担心……”
他越是宽容，萧明皎就越过意不去，她想了想，上前一步在床边坐下：“我给你揉揉吧。”
卫璟想拒绝，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肘已经快被揉断了。
“……”
“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青年艰难地张了张嘴巴，咬牙硬挤出三个字：“轻……一些……”
“太重了？抱歉抱歉！这样呢？”
卫璟……卫璟眼角无法自控地红了起来。好在萧明皎见他脸色不对又减小了大半力道，他这才有了出言制止这一切的力气。
“真没事了？”萧明皎有些不放心，但卫璟一脸坚定，便也只好作罢，转头说起了别的，“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去叫太医啊？”
卫璟气若游丝地答道：“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不必……不必麻烦太医，郡主也不要担心，我习惯了……”
“习惯了”三个字和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萧明皎有些不好受，同时心里更加愧疚了几分。
将养了那么多年才终于能出门走动，如果换成她，肯定不可能轻易原谅害自己落水，毁了自己多年希望的人，可这个人却一点儿都不记恨，还反过来用这样的方式宽慰她……
真是个心胸宽广，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萧明皎感动不已，握紧了双拳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以后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还有，在这之前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肯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卫璟一愣，腼腆地笑了起来，半晌才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郡主能不能帮我找几本书来？”
“找书？什么书？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不会是啧啧啧啧那种书吧？”这话一说完萧明皎就僵住了。要死，平时和那群纨绔损友胡说八道习惯了，一个不小心居然来了个脱口而出！
卫璟却是一脸的茫然：“哪种书？”
他整天窝在床上养病，想来是没看过那些春宫小画册的，萧明皎一边暗叹真可怜，一边努力收起猥琐的笑容：“就，就是一些民间小话本，哈哈，我喜欢看那个。”
“那劳烦郡主也给我带几本？”卫璟颇感兴趣地说道，“我平时闲着无事，就……咳咳，就喜欢看书，可家人恐我劳神，不许我多看……”
难怪要做贼似的请她帮忙，萧明皎点头，想了想又问：“对身体有害吗？”
卫璟摇头，低咳了两声才又开玩笑一般说道：“有害也想看，不然天天躺着太无趣了……”
萧明皎心里一酸，当即拍板：“不用说了，我给你带！要什么样的都有！”
***
顾忌卫璟的身体，萧明皎没有多待，那个被她打发去泡花茶的丫鬟一回来，她就起身告辞了。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提起荷包的事情。
虽然是出于好意，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半夜爬陌生男人的屋子什么的还是有些不好听的，再加上这里头还牵扯着昨晚那场谋杀，萧明皎就更不好多提了。
谁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呢？
至于卫璟，他有亲爹亲娘护着，这事儿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就是她的宝贝荷包……萧明皎有些发蔫，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就走了。
看着她火焰般明亮跳跃的背影，卫璟眯了眯眼睛，脸上那腼腆的笑容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这位安乐郡主和传闻中倒是有些不一样，挺可爱的。”
说话的是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眉心生了一颗红痣，看起跟仙人童子似的的少年。他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黑衣，突然从暗处冒出来的样子有些吓人。不过床上的青年显然早就习惯了，见此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低头看着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手肘，嘴角微抽道：“……药。”
刚刚一直在屋里，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娃娃脸少年闷笑一声：“爷，那小郡主力气当真这么大？”
卫璟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比你大。”
他的双眼幽深漆黑，如一汪一眼望不到底的寒潭，不笑的时候看人，就像藏了两把小刀，阴郁而锐利。娃娃脸少年缩了缩肩膀，心里虽有些不信，却也没敢多说，只拿了药给他抹上，这才又嘀咕道：“有了这小郡主的日常关照，那些人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过爷，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下去啊，你看他们整日上蹿下跳的，实在是烦人，不然还是按我说的那样，直接挨个拉出来宰了吧。还有那……”
卫璟被这话痨烦得不行，上好药就让他滚蛋了。
娃娃脸受伤捧心，咿咿呀呀地唱道：“冷酷无情的人儿呀，铁石心肠的郎君呀，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咿咿呀！”
卫璟：“……”
***
萧明皎不知道卫璟正在被自己神经病一样的手下折磨着，她高高兴兴地出了定国公府，又和自家胖老爹一合计，这便往皇宫接萧明嫣，顺便蹭饭去了。
一进宫，父女俩就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御书房。
隆德帝正在批奏折，抬头见是这俩活宝，顿时笑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快到午饭时间了，父王说带我来吃大户！”萧明皎嘻嘻一笑，十分自然地滚到隆德帝身边给他捏了捏肩膀，“几日不见，皇伯父还是那么英俊！”
隆德帝龙心大悦：“几日不见，皎皎嘴巴还是那么甜！”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您问父王！”
“皎皎说的都是实话，我作证！”
看着这对父女如出一辙的狗腿模样，隆德帝乐得不行，被混账臣子们气得发胀的脑袋一下清醒了不少。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无奈又宠溺地问道：“说吧，是不是又在外头闯了祸，求朕给你们撑腰来啦？”
他会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闯祸——进宫抱大腿——继续闯祸”就是这俩父女的日常来着。
“才没有，我这几天可老实啦，刚刚还去定国公府给卫璟道歉了呢！”
元宵夜发生的事情隆德帝早就已经知道，闻言赞赏地看了小侄女一眼：“结果怎么样？”
卫璟为人不错，萧明皎也不吝啬，好好夸了他一通。
隆德帝听完，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心胸宽广有觉悟的孩子。”
“咱们吃饭去吧，皇兄，我早饭都没吃，饿死了。”一大早就被不孝女急吼吼地拉出家门，福王殿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忍不住就拍着肚子叫道。
隆德帝对这个同母幼弟没办法，只能放下手中的毛笔，让宫人们下去传膳。
“我去找阿姐！皇伯父帮我看着父王，可不能让他偷吃！”
萧明皎说完就往皇后的凤栖宫跑去，谁想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自家阿姐撒娇般的声音：“来人，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