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4节

夜深人静，他累了，疲惫的坐在坟茔里，怔怔的看着，呆呆的坐着。

他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解脱的微笑，双眼却朦胧模糊，干裂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

对于外界而言，虎贲铁骑只是个称号，但在他这里，每一个队员都记录着名字，都记录着立下的赫赫战功，都记录着他的性格和喜好。他为每一个阵亡的虎贲队员立了墓碑。

对于外界而言，虎贲铁骑是支骁勇善战的部队，是绝对忠诚于唐焱的特战部队，从普通走向了不普通，从籍籍无名打出了特有的威名。但对于唐家人而言，这是他们的坚守，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一切，也是他们不得不做的牺牲。

唐炎杉从腰间解下酒壶，颤颤的喝了口，也在唐八的墓前倒了杯：“小八啊，喝点酒，地狱里冷。”

夜风轻轻吹过，在墓碑林立的坟茔里吹起低沉的风啸，像是亡灵的诉语，默默地跟唐炎杉说着什么。

“恨我这个老头子吗？”

“我啊，对不起你们。”

“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唐炎杉一口一口的喝着酒，老泪纵横。

他恨自己，怨自己，如果不是他的一再强求，虎贲铁骑不会走到今天。

起初是因为唐焱太优秀了，成长的脚步让他们唐家人使出所有力气都追不上，看着唐焱身边聚集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他这个当家长的心里有愧，很想去帮忙，看着唐焱一次次的历险，一次次伤痕累累的回来，他这个当爷爷的心里不是滋味，他很想挡在唐焱面前，面对各方强敌。

可唐家终究是个普通的小族小门，他和他们真的想帮助唐焱，想要证明自己不会拖累唐焱，想要为唐焱做些什么，想要证明唐焱的老家里没有孬种。

唐炎杉有他自己的骄傲，希望战盟在资源分配的时候是因为唐家做了应有的贡献而得到相应的资源，而不是因为唐焱出身这里而特殊照顾。

唐炎杉更是想要弥补当年把唐焱逐出家门的亏欠，所以……他一再的催促着虎贲铁骑这支唐家人唯一能够拿出的战斗力量，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尖兵，绝对的勇猛等等，一个又一个的标签在唐炎杉强硬的姿态下烙印在了唐八他们心里，让他们用尽一切却恪守。

这几年来，看着虎贲铁骑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强大，看到外界对虎贲铁骑投来越来越多的赞赏目光，他唐炎杉从心里高兴，他终于为唐焱做了些事情。

他拿不出像妖灵族那样的资源来守护唐焱协助唐焱，起码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对得起自己了。

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虎贲铁骑竟然会在最灿烂的时候……凋零，还是用那种让无数人心颤的方式。

自爆？？集体的自爆！如果不是末言生的拼死拯救，虎贲铁骑或许一个都不会剩下，全部都在那场战争中灰飞烟灭。

他无法想象那一刻的虎贲铁骑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也不敢想象那一刻的画面究竟是凄凉还是华丽。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醒悟，是自己害了虎贲铁骑，是自己强加的意愿注定了这支队伍最终的结局。虎贲铁骑越是努力的绽放，越是注定毁灭的悲壮。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唐炎杉颤微微地跪在了墓群里，用力垂着头，泪水夺眶而出，他苍老的身躯在夜风里瑟瑟轻抖，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疼，窒息痛苦的愧。

唐炎杉年纪一大把了，一生硬朗，一生豪气，从没想今天这么失态的泪流满面，夜风呼啸的吹过，撩着他干枯的白发，这一刻的他，像是个无助的老人，直直跪在泥泞的坟茔里。

一声声的对不起，一声声的哽咽抽泣，像刺刀切割着他的心。

第2606章悼念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稍止，唐炎杉抱住唐八的墓碑，呆呆的啜泣，失神的回想，如果不是自己强加的意愿，或许虎贲铁骑能走的更远，变得更强，唐八他们也会拥有更精彩的生命。

恍惚间，唐炎杉似乎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个人影，起初以为幻觉，可过了很久，他微微惊醒，坐直身子看去，竟然是……唐焱？

唐炎杉胡乱抹了把眼泪，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了不远处的坟茔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处理完天子殿的事，过来没多久。”唐焱跪坐在交错的坟茔前，面前也有一护小酒。

唐炎杉悄悄抹去眼角泪水，强作欢笑：“起来，别跪着了，你现在都成皇了，怎么能随便跪下。走，我们到屋里坐坐。”

“在这里坐坐吧，我只是冥主的分身，对不起我没有感情，我没有泪。”唐焱跪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满满的坟茔。“冥主闭关了，封锁了所有情感，冲击圣皇境界。给我们冥荼八藏传递的指令是坐镇和守护，出现意外情况及时联系，但在他闭关前特别给了我一个单独的指令，经常来唐家坐坐，陪陪您，跪跪死去的虎贲铁骑。”

唐炎杉内心颤动，刚刚忍住的泪再次朦胧了双眼，他看着跪坐的唐焱，虽然只是个分身，依旧能够感受到唐焱对于唐家浓浓的归属和情义。唐炎杉悄悄转过头去，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冥主让我传一句话，虎贲铁骑不能解散，这是八哥他的心血，他们死的骄傲，不愧任何人。冥主还说，虎贲铁骑在正式重组之前，接受完他的审核前，不要再上战场了。”

“嗯，不解散，不解散……”唐炎杉苦涩的点头。他明白唐焱想要保持唐八他们的骄傲，虎贲铁骑是唐八用尽一切的心血建立的，承载了唐家人的信念，承载了太多的坚守，不能因为唐八他们死了，虎贲铁骑就尘封了。

唐焱起身，从前面每一个墓碑开始，一一鞠躬，没有一个遗落，这是冥主的指令，让他先来跪一跪，拜一拜，等将来冥主会亲自再来。

唐炎杉张了张嘴，想要劝阻，毕竟现在的唐焱是皇，也就是他们心里的神，岂能轻易弯腰，岂能轻易下跪。

可唐焱在鞠躬中轻语：“冥主说，他永远是唐家的人，永远是您的孙儿。一生，不变。你们不愧冥主，是冥主愧对唐家。”

唐颖在远处的残垣断壁里看着这一幕，用力捂住嘴，哭的撕心裂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同样忘不了中央禁区集体自爆的场面，也忘不了唐八突然出手打晕自己时候的决绝眼神。

她更忘不了这些年来虎贲铁骑为了成长为了变强所付出的努力，忘不了虎贲为了变强所承受的考验。他们几乎榨干了每一滴汗水，每一滴的血，才从普普通通的边荒小队伍，发展成震动两界的特战部队。

他们没有那么惊采绝艳的天赋，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的战绩，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打出了直属于自己的骄傲，可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场战争里结束了。

虎贲铁骑的集体自爆，给这支辉煌了数十年的队伍画上了最凄美的句号。唐颖不敢说是完美的，却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好的。或许，唐八他们临死前的心情是骄傲的，也是无怨无悔的，他们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每一个对他们有期待的人。

可是……唐颖的心很难受，窒息般的难受。因为唐八他们一生都在努力追寻唐焱的脚步，即便到死，也终究没能为自己而活一次。而这，恐怕也是唐炎杉痛苦的原因。他们唐家人从没有把唐八他们当家奴，唐八他们却用尽一生恪守最初的誓言。

“去拜拜吧。”唐皓从后面走来，轻轻搀扶著虚弱的唐颖。

她们两人是虎贲铁骑幸存的两位队长，却也因为伤势而虚弱疲惫。她们没有急着闭关，也实在没心情闭关。

曾经极度追求境界提升，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现在……没意义了。

唐颖和唐皓走出废墟，走向了坟茔，对着逝去的战友深深鞠躬。她们情难自抑，泪流满面，哽咽着轻语诉别，一躬鞠下去，腰再也直不起来，哭的凄凉哀伤。

虎贲铁骑数千部队集体自爆的画面，或许会是她们一生的噩梦，也是永远的痛永远的伤，永远挥之不去，那一张张决绝的面容，也会在她们脑海里永久盘旋。